《宛若汀兰》梦一夕

8、称意即相宜

　　“大人，船马上就要开啦，您快上船吧！”侍从焦急地在船上喊着纳兰性德。他已经在码头站了整整一个时辰，淅沥的风雨大湿了他的长衫，撑着的布伞已经摇摇欲坠。可他还是看着一个方向。

　　这冬日的雨水夹杂着刺骨的寒。眼前朦朦胧胧，只见一片雨气，望不到尽头。时而出现几个打伞的身影，却不是沈宛。纳兰的心凉透了，她终究是不会来了吧。尽管昨日离开前有告诉她。

　　“宛儿，明日申时，我会在码头等你。宛儿，请你一定要来。”

　　看似温婉柔弱的她也有自己的坚持，只是纳兰不懂。这长久的相处时光，纳兰感受到了沈宛对他的崇拜与依恋，总是能轻易读懂他的心思，抚平他的心绪。难道，这样的一段相逢，只能成为长久的回忆，她只能是他的红颜知己吗？

　　纳兰依依不舍地转身上船：“开船。”

　　船静静地离开了码头。冬日的白昼尤其短暂，船行进不久白日已经消匿。他还未离开江南这片美好的土地，思念却如洪水般泛滥，从此，只得在梦里才能相见。与她的长相厮守只能是美好的愿望，如烟似梦。

　　“欹角枕，掩红窗。梦到江南，伊家博山沉水香。浣裙归晚坐思量。轻烟笼浅黛，月茫茫。”

　　茫字落笔，纳兰行至船尾。远处只留下依稀灯火，他想，那灯火阑珊之处是否有他要寻找的伊人？不知是什么牵动了他的心思，像是有人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怎么能够放弃，就这样留下她？她一定是来晚了！

　　“掉头！”

　　“大人？您说什么？”

　　“掉头！快！”

　　他焦急地站在船尾，恨不得自己能有一双翅膀，立刻就飞上岸。隐隐约约，他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她坐在岸边似在哭泣。

　　是她！

　　当汀兰赶到码头时，纳兰性德的船早已开走。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没脸回去见病重的姐姐，若是她回去了，沈宛的梦想就彻底破灭了呀！而纳兰性德，他为什么不再多等一会儿。她来到这里，甘愿为他伤，为他悲，为他痴，为他狂。可是他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衣衫单薄，眼看天一点点暗下来。她只能蜷缩起来，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泪水就这样无声地决堤。

　　“宛儿...？”是她产生幻觉了吗？为什么听到了温暖而熟悉的声音。

　　“宛儿。”她被人轻轻扶起，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汀兰哭得更厉害了。确定这不是在做梦吗？她真的是在纳兰性德的怀里吗？为什么还要哭呢？这明明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事情，梦寐以求的事啊。她本应该开心得大笑，但是她笑不出来。可能是这水面的轻烟让一切看起来不那么真实，也可能是汀兰清楚地知道，这都是沈宛用性命换给她的。

　　昨夜，沈宛因思虑忧愁，病情加重，平安连请了几位大夫都说命不久矣。汀兰知道，这是肺痨。在300年前的今天，人们还没有找到治疗的方法。沈宛一直意识模糊，平安和汀兰轮流照顾她，帮她擦汗，在她咳嗽时，抚平她的胸腔。直到今天下午沈宛才渐渐苏醒。她拉着汀兰的手，断断续续，字子不成句。只能用眼神表达她的哀求。

　　“小宛…纳兰…码头…申时…”只说了几个简单的字，沈宛就开始剧烈地咳嗽。

　　咳一会儿，沈宛便平静下来。她面色红润，毫无先前憔悴的模样，只是一直喘着粗气，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她的右手却充满了力量，紧紧抓着汀兰的手。“小…宛…”

　　“姐姐，你别说了。”她知道她要说什么，这也是她自己的愿望，可是这愿望实现的方式过于残忍。

　　出去打水的平安回来看到沈宛的气色，顿时开朗起来。“姑娘！你终于醒了！你是好了对不对？二小姐，你看姑娘的气色多好，你不用哭了，没事了，没事了。”

　　“平安…”沈宛吃力地喊道。

　　“姑娘是要喝水吗？”

　　沈宛摇摇头，松开了紧握着汀兰的手：“把她…赶…赶走。”

　　平安不解地看着沈宛，虽然她一直以来很讨厌汀兰，但是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二小姐已经不是以前的二小姐了。若是换做以前，平安肯定毫无客气地赶走这个害人精，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时此刻，她是做不到的。

　　“姐姐你不要赶我走，让我陪着你，我要陪着你！”汀兰反握住沈宛的手，哭着哀求道。可是沈宛甩开了。

　　“平安！”这一声喊得太重，沈宛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平安见状，只能听从沈宛的命令。

　　“二小姐…你走吧，小姐我会照顾好的。你现在在这只会让她生气，加重病情啊。”

　　“我不走！”

　　沈宛咳得越来越急，平安和汀兰来帮她顺气都被她甩开。无奈之下，平安一狠心将汀兰拽出深宅，锁上大门。门外，汀兰哭喊得厉害，大门也被敲得咚咚直响。可是没有人给她开门。汀兰坐在门外不远离去。她回想起之前的所有，猛然发觉沈宛的气色突然好转定是人们所说的回光返照！

　　沈宛赶她走也是深思熟虑的，一是怕自己承受不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同时成全自己喜欢纳兰的心；二是不让纳兰痛失爱人，能让“沈宛”常伴左右。

　　而她，终究是成为了那个沈宛。

　　船舱内，汀兰看到了那阙墨迹未干的《遐方怨》。

　　“浣裙归晚坐思量。轻烟笼浅黛，月茫茫…”她以前也读到过这首词，确实是写给沈宛的。坐思量，他写的是沈宛在思念他，其实是他在思念沈宛。

　　“宛儿，方才我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想象着你被淡淡雾气所笼，一片朦胧之色。原来这都不是我的想象，当我回到码头，确是见到你‘等君归晚坐思量，轻烟笼浅黛，月茫茫’。这必是我俩心意相通。你可知，这短暂的离别，却让我对你的思念行若江水，连绵不绝。”

　　汀兰感受着背后成熟男子的气息，他深情款款的告白。她不知道如果是沈宛，应该如何应答，是否也会回赠一首好词与之应和？可是她不会啊，尽管背诵过有许多诗词，但此时此刻大脑是一片空白。

　　正欲开口说点什么，她已被迫以正面的姿态面对他，目光灼灼，紧接着，缠绵的唇覆上来。汀兰的心像是要停止跳动，大脑停止了思考，任由一切发展下去。转眼。说不尽的软玉温香,娇柔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