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歌：榣山凤舞》何杉杉

43、颛顼乱 三

　　我站起身，挥手除了被轩辕拉扯开的衣物，换上我唯一的一身雪白羽衣，当然这只是一瞬间的事。这衣服我没穿过几次，记得上一回穿它还是六千年前。大地之上灾疫横生，洪水蔓延，饥馑和疾病让大半的人类都死去了。我第一次去三十六天见元始天尊，求他平定祸患。他始终置若罔闻，最后是被我硬拽下玉清境，飞下天宫到了大地之上。
　　天尊面无表情地在空中画了个圆阵，挥了下手，阵法无限扩大渗入山川河谷间，他又半死不活地说了一声“去”，洪水瞬间退去，大地苍翠，生机盎然。我转头打算去感谢天尊，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离开了。人类知道是我帮他们度过了灭劫，吵吵着要见我，拜谢我。我估摸着大劫之后该给他们一点鼓舞，便穿了这身最显女神气质的繁复白衣，出现在他们面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在老人们的传说中，是一位不染凡尘、纯白缥缈的母神。
　　回到现在的状况。我怒了，生气了！我飞身到轩辕面前，低低地俯视他，伸出一只手扣住他的颈项，共工在这个时候收了神力。我没心情理会共工，只抓着轩辕飞出房间，停在部落的上空。
　　“轩辕，刚才就警告过你，不要冲动犯险。”我看向下方繁荣的部族，还是不太忍心，压下一口怒气，抬手从山水间吸取了单薄的灵气，稍一拉扯，将部民聚集到空中，稍显粗鲁地扔出部落。再一挥袖，将整个黄帝部落连着地皮掀起三尺，顿时浑黄的沙尘飞扬至半空。
　　轩辕还在惊愕之中，我快速卸去他的胳膊，从高空按着他摔入黄土中。我抬手拂去他脸上的泥土，听着他的低吼，无情绪地说：“以你的能力，重建一个部落不难吧。今次只是给你一个警示，记住对待母神的正确礼仪。”说完又替他将胳膊安了回去，转身朝天北飞去。我想暂时还是别来中土了，我怕自己一生气会拧断轩辕的脑袋，他在治理天下方面还是非常难得的。
　　轩辕说天宫现在乱得很……颛顼他……
　　我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好像真的不好诶。自然子受伤闭关，东华回了方诸山，西王母在昆仑山，上古诸神同我一般向来不管事，元始天尊更别提了。这天宫不是一个做主的人都没有么。当初自然子的确交代了颛顼代为治理，可是他让自己的儿子绝天地之通，这事儿怎么想也不平常。
　　颛顼这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得有些头疼，不禁怨怪：就是这些神民，尽爱穷折腾！
　　“女娲娘娘！”有人追了过来，在后头喊我。
　　我转过身，睨了共工一眼。哼，这人说起来还是颛顼的玄孙，必定也是一肚子坏水。此刻我完全忘记了长琴也是，咳咳。
　　共工见我神色不豫，怯怯地说：“呃……轩辕向来傲视一切，这次竟对您动手，胆量恁大，您生气也是应该的。”
　　我挑了下眉，冷冷地问：“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正好在附近，感觉到您的气息，想着过去看看，却没想到是那番场景。”
　　“你不应该在天宫吗，又怎么会在附近？”
　　“呃……”他的神色变得凝重严肃起来，“这说来话长。您若没有别的事，不如同我回天宫，我自会细细告知。”
　　“与颛顼有关，是吗？”我心中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东西。
　　共工开朗一笑：“真没想到您竟然也知道了。”
　　这是什么话，我就那么糊涂？知道了就是那么新奇的事？
　　看到我脸色不佳，他马上补充：“您别生气，我只是觉得像您一般古早的神灵都已超然物外，不理俗事的。”
　　“行了，我同你回去就是。”我懒洋洋地摆摆手。
　　共工笑着几步走到我面前，与我一同乘风飞起。他侧过头看我一眼，笑着说：“您现在这身装束同以往很不同，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我这会儿方想起还未将衣服换回去，抬起两胳膊自己也看了一下：唔，与我往常的样子确有些差别。我挥了下素白广袖，换回平常的衣装。
　　“那衣服很美，为什么要换回来？”
　　“好看是好看，但是不方便。太长了，绸带还多。飞行的时候没问题，但落地走路就容易被树枝勾到。”而且我比较中意带点色彩的衣服。
　　“天宫上没有尘土，也没有错落的枝桠。”
　　“你很中意那衣服？”我转头看他，心想这家伙原来好这口。
　　他顿了一顿，笑笑说：“也不是……对了，我刚才想起长琴，他一直穿得一身黑，我头一回见他也是。我当时就想，黑色虽然稳重，他一个小孩子那种打扮却显得阴沉了。直到后来才恍惚意识到他的那般颜色，却也只有黑色方能制得住了。”
　　我脑中浮现长琴的样子，不自觉地点头同意。
　　“上次见他还是十多年前，之后去榣山找他，却发现他并不在府中，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共工说着轻轻瞄了我一眼。
　　我皱了下眉：“我本以为自己知道，现在却糊涂了。”
　　共工一时没有接话，我也沉默着，凭着感觉往南天门方向飞过去。唔……看此番飞升的情形，重、黎二人真的将天地推开了很远，较之往次，这回飞了数倍的距离，却还没见着天宫的入口。
　　沉吟着的共工又开口说：“女娲娘娘，能告诉我长琴在您心中占了什么位置吗？”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我顿住，呵呵笑了两下，“我喜欢他，非常在意他，但是弄不懂他都想了些什么。”
　　“您爱上他了？”共工以试探的口气问。
　　“不知道。”我只能摇头，“在天南一同生活的那七年，他几次说爱我，诉衷情的话更是常常听到。可后来在榣山，他已经不同了。我不明白你们说的那个爱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他不再说爱是不是因为厌倦了我，更不晓得他不告而别消失得彻底又是去了哪里。”
　　提到长琴，我心中发酸，正有些沮丧地来回想着他的样子，却被共工拉住了手臂。我低头看他一眼，降到他的位置：“怎么了？”
　　共工仰头眯眼看着上方，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原来终于到了天宫，已经能够看到翻腾的云海倒映的影子了。他伸直胳膊将我挡在身后，说了句“您且稍候”，全身开始泛出淡淡的银白光辉。他在指间搓出一个哔哩作响的光球，弹向云层的底端。随着光球碰到云层，云上突然出现了冷灰色的网一样的东西，有流光在上边游串。
　　我向上移了移，伸手想去摸摸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等等！”共工连忙拉住我，又颇带嘲讽意味地笑了下。“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瞥他一眼，没被抓住那只手又伸了过去。他无奈地飞到我对面，苦笑着说：“您好歹听我说完嘛……”
　　看他的表情也没那么紧张，凭我的感觉这东西也无甚危险，干什么这么古里古怪的。他既然不让我动，我只能一个劲儿地瞅他。
　　“这是心网。颛顼虽然代任天君，但毕竟没有修过神仙道，感知力非常有限。他就是凭着这个监视众仙举动的。”
　　监视？唔，我总算从共工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东西了。敢情他是不满颛顼统治天宫，所以自然子的“察知”到了颛顼那里就变成了“监视”。
　　“那你现在打算做什么？”我问。
　　“也不做什么，就稍微逗逗他。”共工恶质地微笑，张开他那挺好看的爪子在云层上抹了一下，面前的一大块网都溶进了透明琥珀形状的水里。“好了，我们走吧。”他看上去挺得意，率先透过那一汪水飞了上去，我抽了抽嘴角，跟上前去。
　　待我飞上南天门，共工已立在滔滔云海中等着我。我走过去问他：“你那样做，颛顼就发现不了你回来了？”
　　“怎么会？”他故作惊讶地看我，笑得很恼人。“天宫中不缺多事的家伙，片刻后颛顼就知道我回来了。所以说——我只是逗逗他。”
　　呃……虽说我对天宫事务向来没什么兴趣，但还是查一下这个中缘由吧。好吧，其实我隐隐地有些担心共工。我对他说：“我们快点去你的府邸吧，你且详细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啊，您同我来。”共工引我驾云飞往上一层天，中间遇到了一些仙君，看到我们的时候，脸色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