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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亚炎愤怒的并非演员底子不够，而是有很多试镜艺人相貌够了，演技也不差，却受时下审美影响，把邪气流于表面，一个个把魅惑一笑来了一遍又一遍，演得让他想吐。他理解的秦荷生之邪，在于他行的是利国利民之事，却任由世人骂他奸佞祸国。他不屑于辩解，在他的世界里，他孤军作战，从来不需要理解。简而言之，王亚炎甚至想把这种邪气归结于欠操的气质。偏偏正义的大侠好找，欠操的隐侠难找。
王亚炎神经质地用自己的手指刮着桌子，“一个个自以为是。都不行。没一个行！”
韩陌点了一支烟，悠悠地问：“没有推荐来的人选吗？”
“怎么没？你们公司和米高都塞了好几个，都打发去跑龙套好了。”王亚炎骂道：“什么都不会的饭桶！”
“全看过了吗？”韩陌问。他对男二号的事有些上心，对手戏太多，男二的发挥必然会直接影响到他的表演。
“没。米高推荐的还俩。小吴，那两个是谁？”王亚炎贵人多忘事，记不得太多人名。
助理导演吴江就负责这些事。他恭敬地对韩陌说：“韩老师，米高推荐的两个人是王文嘉和林未，都是新人。王文嘉拍过两部大热的偶像剧，《八零公寓》和《天使城》，林未拍过一部小制作电影《浅草》。米高有特别交代过，希望王导能给林未安排个好角色。”
王亚炎阴阳怪气地笑：“这样的货色就往我的戏里塞，胃口好大，一开口就是男二。”
韩陌的烟刚抽完，随手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他忽然说：“万宝路不错。”
“什么？”王亚炎狐疑地看着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你记得早几年我抽什么吗？”
“□□啊。”王亚炎皱了皱眉，“但这跟秦荷生有什么关系？我现在说的是选角。”
韩陌却自顾自地说：“有次到国外拍外景，找不到，忍了几天就抽了一口万宝路，一抽还真抽上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那些坚持有必要没必要先不提，看看人再说吧。那个林未我看过他的电影，我觉得他还行。”
“你这是在向我推荐他？你推荐米高的人？”
“我跟你这么多年朋友了……”韩陌的话一半就停了，王亚炎却明白他的意思。
王文嘉领到的是37号，林未领到的是44号。等待的时间总是太漫长，王文嘉的话唠还在持续不断地骚扰着林未，他从三环南路的地价上涨说到了谁谁谁被包养了说到了谁谁谁整容了还到处炫耀她的假鼻子，包罗万象，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这娱乐圈的大嘴不少，王文嘉要是转行当主持人，必然火爆。王文嘉靠近林未的脸说得眉飞色舞，忽然说道：“我发现你这脸还真的挺好看的。没动过吧？”
“动过，怎么没动过。你看，眼睛是割的，鼻子是垫的，唇形是改的，削过骨，丰过额，打过针。”林未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脸上比划。
“真的还是假的？”王文嘉切了一声：“信你就有鬼了。”
工作人员的到来打断了这场颇为无聊的对话。从早上八九点等到了中午十二点，终于拍到了王文嘉。王文嘉边往试镜厅走还不忘边回头对林未说：“下次再聊啊。”
林未斜着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谭鸣。谭鸣在闭目养神，仿佛周围的人全是跳梁小丑，而他没兴趣看这场闹剧。媒体爱爆料耍大牌，这事说大了不大，不足以大到得罪娱乐公司，说小不小，碎粉丝一地玻璃心最为容易，次次用，次次管用。
“看什么？”谭鸣忽然问。
谭鸣闭着眼睛，却洞悉一切。像做贼被抓一样，但林未也不太尴尬。即使谭鸣脸上法令纹再深，神情再冷，他也不曾怕过。谭鸣对他真不错。都说人心难测，尤其是这个人人演戏成精的圈子，谁真谁假，哪时真哪时假，猜吧，尽情猜吧。坦白说，林未喜欢这个奇特的环境，即使再肮脏再龌龊。这里也不过是个显微镜，把好看的难看的风光的落魄的一一放大。他爱演爱装，自然也爱揣摩人，再细琐的小事也能被他反复拆卸组装，就像小孩子玩最趁手的玩具。谭鸣对外人是面冷心冷，对他倒有几分赏识，他吃准了这点，有恃无恐。
王文嘉很快就从试镜厅里出来，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蔫的。他摇摇头对林未说：“导演大，脾气也大。”他的经纪人高师哲不悦地递了个眼神，王文嘉干脆不再开口说话。他也是有脾气的。林未拍了拍王文嘉的肩膀，他发现这小弟除了啰嗦点，挺讨人喜欢的。
王亚炎见到林未第一眼，他不得不承认眼前人的外形跟秦荷生有七分相似。这个人很会笑，王亚炎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他扭头对助理导演吴江说：“把化妆师叫来，先上上妆看看。”小吴微微愣神，王亚炎的怒气似乎平息了不少，更重要的是，这是试镜以来，他第一次让人先上妆。“快去！”王亚炎不耐烦地催促着。他翻开剧本，转身就丢给林未：“这页好好看看。”
林未接过剧本，向王亚炎先问了个好。他站着看了起来，旁边有椅子，但他不能坐，这是规矩。王亚炎还站着，韩陌也还站着，他就不能坐。王亚炎却瞄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了句：“坐着看吧，等下好好演。”
林未三下两下扫完，化妆师就赶来了。等他换上戏服，上好妆，王亚炎越来越肯定自己的想法。那是秦荷生的第一次出场。梁斜川隐形于闹市，望见了远远走来的秦荷生。内容很简单，却也不好演。这是试镜厅，又不是影视城，无布景无道具无氛围，一跃入戏可不是人人都行。
一身青衣，一把白扇，扇面未落，韩陌却好像已置身热闹集市。人声鼎沸中，那扇子落下，正是一双微笑的眼睛，带点轻佻却显得更加桀骜。只这么一眼，他又回想起林未出道的那部电影《浅草》，一个文艺片，一个偏执敏感的少年杨秋，跟眼前角色并无太多相似之处，但那种言语拿捏之间的玩弄姿态，一直没有变。那是杨秋，也是秦荷生，更是林未本人。演技再好，也无法实现“去自己化”，这是每一个演员的悲哀，也是每一个演员的荣幸。
韩陌安静地又点了支烟。
林未已经去卸妆了。王亚炎只是默默地坐在韩陌对面，他没有明说，但韩陌知道，这个角色已然敲定。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