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桃花绘成扇》桃花半开

2、伏玉来访青桃山（二）

　　伏玉在青桃山小住了十日，青倦陪他踏尽山坡，走过河流，至今日，还未有伏鸢一丝消息。青倦穿好衣裳，理好床榻，梳洗完后，走向大厅。
　　柒柒一大早便随了絮月去了山下，本就不怎么热闹的地方就显得更加安静。青倦坐至桌前，嘴里吃着早餐，却如同嚼蜡，毫无胃口。伏玉发现她的异常，不禁诧异，开口问道：“青倦，你怎么了？可有心事？”
　　说到这儿，青倦放下了象牙筷子，轻拭嘴边残羹，尔后轻道：“伏玉，我虽许久不出山，但是六界的消息，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伏鸢如何还没过来？你但说无妨，若有隐瞒，我必然生气。”
　　伏玉闻言，也放下筷子，眉头微蹙，沉思半晌，眉头不但不轻缓，反而越来越深。青倦有些着急，面上毫不表露出情绪，只是语气却将她出卖了个彻底：“你倒是快说，伏鸢可有事？”
　　“有事倒说不上。我本与鸢儿要一起来探访你，一是为了多年不见，也该叙叙旧。二来，便是因魔界妖魔猖狂，以至人间大乱，民不聊生。伏鸢临时接到消息，紫烟宫有人被妖魔擒走，便先让我一人来了。”妖魔猖狂，上一次距离这件事，似乎是三百年前的事了。伏玉微微嗤笑，虽说他也是妖，但能帮的便帮，想起那些天上的神仙们一个个畏缩的模样，表情愈发冷了起来。
　　“伏鸢会不会有事？”青倦着急的问道，她性子虽不算恶劣，只是骨里略带清高，不喜与他人来往。与伏鸢，倒是一见如故，经历风风雨雨几千年，时而好，时而坏，但如今，却仍然如铜墙铁壁一般坚硬。她没有多余的朋友，若伏鸢有事，她怎么会安心？
　　伏玉缓缓摇了摇头：“放心吧，我与鸢儿每日都有书信来往。”
　　青倦缓缓松了口气，却又在下一刻柳眉紧蹙。妖魔猖狂，民不聊生？该是说是凡人的劫，还是妖魔的灾？洞里才数日，洞外却千年。发生如此重大的事情她竟然都不太清楚，从不踏出青桃山半步的青倦浅浅一叹，世人争分她是本不该踏这趟浑水，可是亦是身为妖的她，她怎能任由他们为自己造孽？
　　“罢了，不要去想那么多。”伏玉看出她内心的纠结，出声安慰。
　　青倦微微点头，幽幽起身，脑中似乎有个东西一闪而过，速度竟然快到她捉住不及。
　　一袭粉衣轻盈，袅袅身姿宛若彩蝶飞舞，素手挑开帘子，手持糕点，见妙人不似以往坐席看书，却是出神倚靠在窗边。放下手中糕点，轻吟：“小姐，您怎么了？”
　　是红袖，总是与她在一起，从来不离不弃的婢子。但，青倦从未把她当过婢女。回身，眼眸含忧，道：“担心伏鸢，无心看书。”
　　红袖转身，上前一步，续点紫檀，轻声说道：“伏鸢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且已有七千多年的道行，不说自保，就是战斗，我相信也没多少人能打得过她呢。何况紫烟宫亦是高手如云，哪有那么容易受伤？伏玉公子不是说每日他们都有书信来往？”说罢，缓缓欠身，笑言：“小姐无须担心，红袖先出去了。”然后，退出房门。
　　伏玉站在青墨阁的前院，红袖转身合上房门，看见伏玉微微一顿，随之缓缓欠身，道：“伏玉公子。”然后离去。
　　伏玉本想站在外头看看青倦，然后就悄然离去。红袖这一声“伏玉公子”，若是普通人，可能听不见。可妖的耳力何其灵敏，若说没听见，便是骗人的话了。他微微颔首，白色袍子洗的发白，却不寒碜。他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待闻青倦之音，缓缓推门而入。“青倦。”他掀起袍子柔声叫道她的名字。
　　青倦转头看着他，沉默半晌，见他不在继续说话，便开口道：“伏玉，你，是想让我出山吗？”她虽不算什么有分量多么厉害的大仙或大妖，只是天生与平常的妖不同，她是白狐，九尾白狐，生来如此。三百年前那场恶战用去了她的一条尾，亦是一条命。所以她若是再怎么受伤，伤的再怎么厉害，也不会死，除非，余下八尾用尽。
　　可伏玉却立马摇了摇头，站起身，紧张的答道：“不，不可以，我不允许你再去舍己救人了。你这样做，不能为你带来一丝的好处，我也不想在看你沉睡三百年了……”提起那些事，总归，除了伤感，还有心疼。他怎么会允许温柔又善良的青倦受到伤害？怎么允许，怎么忍心？
　　青倦别过头，面上平静如湖水，没有一丝波澜。望向窗外，几只雁子缓缓飞过，飞至山头，化成点点黑墨般大小，然后消失不见。“伏玉，若伏鸢再来信，你帮我跟她说，我想她了，可好？”
　　伏玉看她半晌，才缓缓点头：“恩，好。”
　　相识千年之久，他一直都看不透她，看不透善良的青倦；看不透温柔的青倦；看不透高傲的青倦；看不透发怒的青倦；亦是看不懂动情的青倦。自他们相遇起他们几乎就成为了好朋友，也是因为‘好朋友’一词，成了他们之间的一堵隐形的墙，成为了间隔，无论他怎么努力，还是推不倒，跨不过那道高墙。
　　伏玉浅叹一口气，起身，缓缓离去。
　　青倦闭眼养神，脑中却纠结的打结，伏鸢说他是善良的，其实，她所作的一切，大部分也是为了自己。这次，她想不透为何听见‘人间大乱，民不聊生’四个字心里会忐忑不安，似乎不是担心那些子民的生死，因为凡人生死跟她何干？只是总是觉得，那个地方，似乎，还有一些东西，她没能，未曾放下的东西……
　　伏鸢的信来了，是三人之间一种特殊的传信方式。三只有灵性的老鹰，正是代替了信鸽的工作。这有灵性的东西比那些没有灵性的东西强得多，知道紧急的会加快速度送去，不会轻易停歇下来，也不会很容易的收到攻击。这也是为什么无论对方再多远的地方只要一日就能收到彼此的信了。
　　伏鸢为青倦特地写了一大篇，除了道歉，关心，还有劝说。信上是这般说的：“青倦，六百年前你已为人间付出太多，一条命，足矣。莫要插手他人闲事，天君自有分寸。你若为天下人受尽苦难，我便会屠尽天下人，珍重。”
　　青倦并不以为诧异，她知道伏玉会有猜测，所以会和伏鸢说。而她自己，自然是表现的太过明显，看不出来的，只有傻子。她提起笔，想要回信，可蘸好了墨水，却不知道改如何落笔。一滴黑墨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开来，映成一个大黑点。红袖见状拿走那张宣纸，道：“小姐，红袖从小与小姐一同长大，你沉睡了六百年那么久，红袖不希望您在睡那么久了。不为自己，也要为他人想想。”语毕，抬头看向略略出神的青倦。然后转身丢掉那张弄脏了的宣纸，续点紫檀炉里的熏香，尔后悄然离去。
　　不为自己，也要为他人想想。
　　红袖说的是，她生来无父无母，若不是遇见红袖，遇见伏玉伏鸢兄妹，她怕是早就死掉了，哪里还会成妖活了上万年？虽然她并不在乎这条捡回来的命，可有人，是在乎的。
　　清秀的字迹略带缭乱的字体印在纸上，释然一笑，也对，他人的事，自己何必多此一举，何必为他人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