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葵1997

4、夏·忆（2）

　　“哎！”若水重重一叹，不知该怎样安慰她。每年一到这一天，她都会辞去所有事务，一个人枯坐一整天。若水同样也知道，她不仅是为了林芳华的死而难以释怀。有些事，即使时间冲淡了当时的画面，却湮灭不了那份情感，不是吗？
　　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若水缓缓开口：“素锦，你可知三年前，我为何会在京郊明镜湖畔出现？”
　　素锦茫然地摇了摇头。
　　“其实……林将军夫妇曾找过我，并请求我护你周全。想必那时，他们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你真的认为他们忍心看你送死吗？天底下有哪家父母不疼爱儿女的？”若水认真地说。
　　素锦怔怔地听着，竟一时无言。她曾以为，出了京城，自己便不会再听到父母的名字了。哪里想到，在此时此地，听若水再度提起。
　　她不禁苦笑了一下，将身子深深埋入靠椅中，再度陷入了回忆。

　　神宗元年，京郊明镜湖畔。
　　明镜湖一向游人如织，今日却显得有些不同寻常的冷清。湖畔，三千禁军严加把守,方圆五里内全部戒严。对此，市井中流传着种种猜测。却无人知晓，今日是要秘密处决一名犯人。据知情人透露，当今圣上居然亲临此地监斩！
　　我站在人群正中央，嘴角牵着浅笑。只见裕大人神色复杂地端着一杯酒向我走来。他凝视了我半晌，说：“素锦，你这又是何苦？”
　　我淡淡地回答：“既然相看两厌，为何还要互相折磨呢？”饶是这样说了，胸口还是不由自主地疼着。
　　而后，我径直取了毒酒，一饮而尽。无视裕大人震惊的神色，绽开一个最甜美的微笑，一字一句地对洛晋说：“民女林素锦，今后与圣上，再无瓜葛！”只是说到最后，我仰起头，一滴泪迅速滑过面庞，跌入冰冷的花岗岩中，消失不见。
　　毒素迅速蔓延至全身，剧痛侵入四肢百骸。我面色惨白，危在旦夕。
　　很久之后，我还在想，若是那天若水并未出现，我的命运，是否会变成另一副模样？
　　那时的若水，唇角勾着浅笑，神情竟然像极了二姐。她缓缓地向我走了过来。纵然明镜湖畔有禁军三千，却无一人敢阻拦。
　　恍惚间，我还看见裕大人愣在当场，他呆呆地注视着若水，口中还说着什么。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他只说了六个字——芳华，你回来了？
　　我费力地将视线移到那抹明黄身影上，却见他只是冷冷地负手而立。看到若水翩然而至，竟在不经意间出现一丝喜色。只听若水笑着说：“小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貌似还欠我一条命哦？”说着，她向我的方向撇了撇嘴，其意不言而明。
　　洛晋阴沉多时的脸上终于绽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她可是朝廷重犯，你可要想清楚啊！”
　　若水闻言也不急着回答，反而在身中剧毒的我周围转了好几圈，而且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唉，这么好的小丫头，若是再不治疗的话，可是真要香消玉殒了呢！本来想找她当我侄媳妇的，只可惜，造化弄人啊！”
　　我闻言顿时觉得一阵恶寒：“呃，这位女侠，承蒙你的好意，只是这次，是素锦一心求死，生无可恋，万望成全。”言罢我坚定地望着她，目光灼灼。
　　若水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你并非为他人而生，也并非只为爱情而活。为了你自己，顺从自己的心。你就会发觉，这世上的活法很多，何必把自己困在死胡同中呢？“她又轻叹了一口气，”我说这些，你现在可能还不是太明白。但你只要记住：‘为了你自己，一定要活下去！’这便足够了。另外，我是若水，在以后的一段时间内，我将与你同行。“
　　我默默垂下眼帘，心中已是一片惊涛骇浪。或许，真的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修复一下千疮百孔的心。只是，我不禁喃喃自语：“还会有机会吗？”
　　若水此时却面向洛晋，笑得意味深长：“若我不救，某人想来也不会让她中毒身亡吧，嗯？”说罢，她无视洛晋的灰暗脸色，径直走到我面前，利落地替我松了绑。
　　我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花岗岩地面上，一字一句地对若水说：“诏书是他亲笔写下的，还有什么不舍得？”说罢凄然一笑，竟是有千般情感郁积在胸口，不由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后来，我被若水点了睡穴，于众目睽睽之下被她抱走。
　　我没有看见，当我跌坐在地上时，高台上的他，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我也没有听见，擦肩而过时，裕大人缓慢而又坚定地对若水说：“这一次，换我等你。”若水没有回答，我却忽然感到手背上冰凉一片，好似谁的泪。
　　我更不会知道，洛晋会对若水说：“请好好照顾素锦。”
　　若水抱着我，一步一步，走出了禁军的包围圈，一点一点，远离了身后繁华的京城，亦走出了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