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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弑父 ...

  •   今天洗了澡,从浴室里出来,正对上一块等身高的镜子。我一边用毛巾擦拭着长发,一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经过这几月林熙的悉心照料,加上薛舒雅的药剂调理,曾经单薄瘦削的身子竟然逐渐丰满起来,我捏了捏腰间紧绷的肌肤,有些无奈地道:“再休养一段时间,我就该减肥了。”随手扔下毛巾,拿起放置好的浴袍,穿上,搂紧领口的时候,看到左胸处一块已经开始变暗的伤疤,抚上那条细如蚕丝的切口,凸起的地方已经长出了粉红色的新肉,轻轻按下,还有些痒。想起这伤疤的缘由,不禁有一瞬间的失神……
      “咚咚咚。”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把我唤回,透过磨砂的门,林熙的身影一晃而过,留下一串平淡却居家感十足的话:“牛奶给你放在桌上了,记得喝。”我赶忙开了门,正好捕捉到她的背影,“熙儿你不用敲门,可以直接进来的~”我扬起一抹坏笑,倚在门边,直勾勾地盯着她包裹在宽大的驼色浴袍下的玲珑身材。林熙用头绳把长若瀑布的秀发随意地系在颈后,浴袍松松地搭在她身上,香肩欲露未露,虽然是冬天,但家里开了暖气,又铺了地毯,所以她索性赤脚,然而这无疑又增添了几分诱惑……听到我的调戏,林熙收回正要踏进书房的脚,优雅的一转身,也靠在门边,手中捧着一杯热牛奶,专心的喝着,却不抬头看我一眼。
      “呃……熙儿……”又生气了?还是说,她就没原谅我?我刚要上前去哄我这个愈发小女人的女人,哪知她竟然又敏捷地退回书房,然后在我即将踏入书房的时候,很精准地关上了门……我怨念地趴在门上,做出一副无赖的样子,“熙儿~开门~我错了~~人家好想你啊~别分床了好么~~”
      “把牛奶喝了睡觉去。”隔着冰冷的门,林熙无比淡定的话语幽幽地传来。
      自从从西藏抢救回来,我的性情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用林熙的话说,就是,变得无赖了。……好吧。我承认,我是愈发地喜欢粘着林熙,必要的时候还会耍无赖,但是,林熙并不讨厌这样的我。我还是我,还是那个用情至深的深情。只是,经过一次重生之后,我学会了放下,我认识到,只有和深爱的人在一起幸福地过日子,才是人生的意义之所在。那些惊心动魄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纠葛,都不如现在,和林熙在一起的平淡日子。
      现在,我猜林熙应该在看我写的存稿。她生我的气,是因为我对她隐瞒了左胸心脏位置的那块伤疤的由来。我一直骗她是胸针刮的。直到最近,她和林曦聊天的时候,无意间谈起薛舒雅给我急救的事情,才得知了那伤口的真正由来。她最忌讳我对她的隐瞒,当场变了脸色。林曦电话告诉我,让我小心着点,于是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慢慢踱回了家,谁知,进了门之后,就发现,自己的枕头和被子被林熙扔到了客房。看这架势,她是真生气了。不吵,不闹,但就是不理我。这么冷着,就冷了一个月。我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厚着脸皮好说歹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死皮赖脸地讨好,好不容易,这几天她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但依旧透着冷气。
      我喝下林熙专门为我冲的牛奶,看着书房中透露出来的光亮,垂头丧气地走进黑暗冰冷的客房,和衣躺下。热牛奶真的非常有助于睡眠,即使我此刻心中烦闷,它也能很快地驱赶之,为你引来睡意。正睡得迷糊,忽然感觉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道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泄入,林熙的影子投射在墙上,随着门被关上,又消失在黑暗中。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身上的薄被被人掀开,一个温热的身体慢慢贴近我的后背,手臂穿过腰间紧紧地搂住我,闻着这熟悉的馨香,我睡意全无,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这是梦境。自从我们搬到这片与世隔绝的后山,就再也没有过这么患得患失的心情了。然而,今晚的林熙,这么直白地流露,又是因为什么呢?我……是不是一直都忽略了她的感受?
      “熙儿。”我轻柔地抚着她放在我腰间的手,问得小心,“你不生我气啦?”闻言,林熙似乎想到了什么,负气地打开我的手,我着急想翻过身,却被她阻止,她伸出手抵住我的肩膀,紧握,头抵在我的背后,不语。我也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乖乖地随她靠着。半晌,背后传来她略显低沉的却是强压着颤抖的声音:
      “那天,我该跟你一起去的……”
      有时,我几乎放弃了继续写完这篇故事的念头,因为,熙儿每次看它,总免不了伤心落泪,勾起不好的回忆,虽然她也会擦着眼泪笑说自己变得感性了,眼泪不值钱了,但那勉强的笑容依然会结实地戳在我心上,让我心疼。可是,鼓励着我继续写下去的,还是她。她要以我的角度重新回味我们这些年走过的风雨,更重要的是,她可以从这里知道很多……我当初好意瞒着她的事。呵呵,我开玩笑说,那我这不就是在写报告?她倒顽皮地笑了,接住我的话,得意地说:“错,是写检讨。”
      所以直到今晚,林熙终于因为看了这篇“检讨”,从而结束了一个月的对我的单方面冷战。既然提到了“那天”和我身上唯一留下的疤痕,我就继续讲下去吧……

      有些事情,必须由我单独面对。我决定和那个男人,也是和我的过去,做个了断。
      高桥家的偏厅内,我和孙扬隔着茶几对坐着。茶几上放着木制的泡茶用具,两个紫砂的茶盅、茶壶搁置一边,一个过滤网放在茶壶上,还有两套陶土制成的日式闻香杯和茶盘。孙扬看着眼前的这阵势,不禁正襟危坐,而后,小心地略带警惕地打量着正专心洗茶的我,问道:
      “深情……你今天,怎么忽然想起来泡茶给我喝的?”
      我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低头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没有回答他。取出一只茶桶,用茶匙舀了一勺青绿的茶粉洒在杯子里,举起,递到孙杨面前,“这是日本产的上等茶粉,你验验货。”孙扬轻轻退回杯子,“你想哪儿去了,我不过是好奇……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茶道的么?”
      “不喜欢?谁说我不喜欢?怎么说……”我抬眼看着他,真假参半地笑道,“怎么说,我身上都流着日本人的血。”孙扬面上顿时一惊,按在膝盖上的两只手不禁握紧。他慢慢沉下了头,目光锁住面前煮得正沸的茶水,似乎是斟酌了很久,终于艰难地开口问道:“那你今天主动来找师父,是……是……”
      “对。”拿起一杯泡好的茶凑到鼻子边轻嗅着,不喝,我浅笑着替他说完,“认祖归宗。”
      “可……”孙扬按着地板,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我却并不想让他说下去。我起身,绕过茶几,坐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把茶杯放在他的手中,推到他嘴边,看着他敷衍式的饮下,歪着头对他笑,“你想说我是因为母亲被□□而生的野种,是吧。”
      “没有!!”
      “你觉得我应该反应更强烈些,对吧?”
      “……”
      “你觉得以我的性格,不可能会认一个□□犯做父亲,对吧?”
      孙扬看着我的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伤痛,“深情,那些事情,是师父年轻时犯的错误,如今都已经过去了26年。他怀着深深的愧疚活着,连曾经引以为豪的‘山口’一族的姓氏,他都甘愿抛却。师父早在脱离了山口组之后,就回到B市寻找……寻找你母亲,他想赎罪,可是却得知有了你。在孤儿院,他找到了你作为养女带回了家,为了弥补,他把对儿女的宠爱都统统给了你,就因为这样,其他少爷小姐们尤其是最小的惠子小姐甚至嫉妒成恨。师父明明知道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却没办法与你相认,他心里的痛,又有多少人能明白?他怕你的特殊身份会给你带来更大是伤害……你……别……恨……他……”
      孙扬手一松,陶土的茶杯滚落在榻榻米上,他用力甩了甩头,望向我的眼神中带着不可思议,但没等他惊愕多久,身体晃了几下便倒在地上。我拾起滚落的杯子,稳稳地放回茶几上。起身,从柜子里拿出被子盖在孙扬身上。俯下身面对着他这张刚毅却不失阳光的脸,抬手抚平他眉尖未来得及褪去的愁伤,淡淡开口,“对不起了,不想让你为难,所以,你先睡会儿吧。”
      换上一身纯白色的道服,将长发高高的梳起,看着这样的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我初入高桥家时的情景。
      赤脚,步行到高桥家的私人武馆。从长廊到武馆内庭,每隔五米就有一名穿着日本武士服的人肃穆地站着,一手握刀一手按住手臂,表情比景西还要死板。从他们身边走过,每个人的脸上都不见丝毫的惊讶,仿佛早就知道我会来一样,整齐划一地动作:收刀、放臂、九十度鞠躬。
      我暗自藏好袖中的东西,偷偷观察他们:虎口生有老茧,骨骼含劲,呼吸沉稳,眼神锐利,个个身手都不低,更奇怪的是,他们之中竟然还有松涛馆流九段的高手。心里不禁纳罕,高桥家怎么请得了这些精英作保镖?我一边小心地走着一边奇怪着今天这里诡异的气氛,正好走到门边,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
      “大小姐好。”
      我停住脚步,没有抬头,余光快速扫了斜前方的人一眼,原来是个新来的学徒。他身边的彪形大汉在察觉到我的不快之后,迅速扯了下那个学徒的袖子,然后及时地更正道:“深情小姐好。”年轻的学徒脸色顿时变色,低低地俯下身为我拉开门,引我进去。我回头仔细地打量那个学徒,正要问些什么,彪形大汉一个侧身挡在他面前,颔首却不弯腰,“深情小姐,社长(高桥悠也)已经等您很久了……”说罢利索地关上了门。这个人我之前从没见过,他的敏捷和机智和他粗重的外表极不相符,粗中有细,不可小觑。进入内庭的走廊,这里又站了两排保镖,与门外那些人不一样的是,这些人清一色的西装革履,目不斜视,我的到来对他们一点影响都没有。越向里走,就越是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学徒训练的声音。
      推开那层单薄的纸门,顿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隐隐传来。我忽略那边正赌上命“训练”的幼童,和地上与苍白的地板对比鲜明的红色,径直向坐在蒲团上,一身灰蓝色洗旧武士服悠闲自若地品茗的我的师父,走去,脚下生风,竟然加快了脚步,心底按压已久的情绪险些爆发,转眼间已经走近,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却只是若无其事地看了我一眼。他这样泰然的表现在我眼中是那么刺眼。微抖手肘,把袖子中藏着的那把刺刀握在手中……
      “大小姐!您有什么急事也不妨先缓一缓,等这次考核结束,师父有的是时间。”山口大辅从到我身边,眼疾手快地按住我的袖口,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和他暗中较劲,却被他把刺刀夺了去,折成两段暗自收进口袋。他退回高桥悠也身边之前,在我耳边低声警告道:“刀剑无眼,女孩子还是不要玩儿这些利器的好~”高桥悠也放下手中的茶盅,示意我坐下,我顺势坐到他的右侧。他举手,叫停了幼童们的搏杀,不一会儿,从外边鱼贯而入十几个保镖将晕死在地上的幼童抬走。我冷笑一声,看似无意地搓揉着手臂。十几年前,我就是在这种“考核”中学会了把别人的生命踩在脚下得以生存的道理。现在,看着身边这个男人仍旧用着这种陈旧而残忍的方式为自己制造“杀人机器”,我是真真的体会到了,他给我的,所谓的爱,是多么博大、厚重。
      高桥悠也习惯性地揉着左手的伤疤,十分随意地看着我,与平常无异。
      “师父……”我盯着他手上的伤疤问他,“您手上的伤,是怎么得来的。”我尽力压制着情绪,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没有那么生硬。
      闻言,高桥悠也的动作顿住,投向我的眼神中带了点凌厉,不过一呼吸间,又变回了淡然的摸样,嘴角添上一层刺眼的笑意,他并不准备回答我。这时,立在一旁的山口大辅又向我投来阴冷的笑意,说道:“大小姐~您父亲……”我抬手,抄起桌上的磁碟向他丢过去,他没想到我会突然动手,勉强躲过,磁碟的碎片扎进他身后的楠木柱子里;再转身的时候,脸上多了一道血痕,这让他本就白得病态的脸色更加惨白,眼中登时多了一股杀气,却又硬生生地忍下。
      “哪来的狗,在这里放狗屁。”我不屑地笑,完全无视山口大辅的隐忍。
      “深情!”高桥悠也提高了声音,自以为威严地对我呵斥。我换上一脸假笑,对他一个欠身,柔声道:“是,师父。”
      高桥悠也的脸色沉了下来,挥手,让山口大辅退下。等到这偌大的一件内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才稍稍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地教育我道:“山口是你师兄,也是陪着我时间最长的学生,你该尊重他。”
      “哦?”我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拨弄着桌子上装饰用的日本白瓷花瓶,随意地应承着,“我以为,我的身份比他尊贵。”
      “你难得来这里,就不能好好说话?!”高桥悠也皱紧眉头,执起手杖按住我的手。我轻轻推开他那只昂贵的镶了玉的紫檀木手杖,“对不起,师父,我从来说话就只有这一种语气。”
      高桥悠也猛的收回手杖,冷哼一声:“哼哼,是么……果然,能搅乱你的心的,只有那个姓夏的女人的女儿吗?”
      “师父既然都知道,又何必问。何必白费口舌让我对您好生说话?”拇指食指夹住花瓶的瓶颈,提起,摇晃着。
      “你来干什么。”他终于直奔主题了,“要是来要后山那块地皮的,你还是回去吧。我不会给你。我绝不会给你和那个人的女儿做窝!”
      “师父,您以为,您做得了主么?”手松,花瓶掉落,碎了一地。
      高桥悠也危险地眯起双目,冷峻的眼神径直向我刺来,“黄毛丫头,不自量力。”
      “我是您的女儿,虽然是私生子,但是,这身体里流的是您山口家的血,不会错。您难道就一点点血缘亲情都不顾?至于吝啬这一丁点儿的地皮?”
      “既然你已经知道,也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就应该明白,身为山口家族的人,遵从父命的道理。”高桥悠也幽幽地站起身,走到那堆花瓶碎片边,用手杖纷纷碾碎,“我不阻止你喜欢女人,想要多少,我就给你找多少,但惟独不准和那个女人的女儿在一起!”他慢慢走到我面前,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我一直没动她,不是我仁慈默许你们的关系,是我不想用武力逼迫你。但你要是得寸进尺……”
      “呵呵……”我伸出一只手搭上他的手腕,挣开被捏住的下巴,缓缓站起身,与他直视。

      “……笑什么?你认为我是在吓唬你?”高桥悠也扫一眼被我抓住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我慢慢凑近到他耳边,柔声叫道:“‘父亲大人’~”
      高桥悠也身子猛然一顿,握住手杖的手微微颤抖。“你……叫我什么……”
      “我说——你该死!!!!!”抽出腰间暗藏的放血刀,突然向他腰间刺过去,尽管他身手敏捷及时反应过来,赤手握住了刀身,没有让我刺得更深,但刚刚的突袭也已经在他腰间刺出了一个细却深的血洞,血顺着刀的血槽喷薄到我的手上。他趁机提起手杖挡开我,我使出柔术躲过他的弹腿,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又向他刺去。高桥悠也一手握住刺入身体的刀,另一只手握住手杖吃力地应付着;正当我几乎触到刺刀的时候,不知他按了什么开关,手中的手杖亮出了一把锋利的刀片,碰撞之间竟然把我的匕首削断了!来不及躲闪,那片薄如蝉翼却是削铁如泥的刀片已经直直地射进了我的胸口……也正是他那一刻的疏于防备,被我抓住了机会抓住了放血刀使尽全力刺进;高桥悠也暴吼一声把我推开,这一推,正好带出了他腰里刀,顿时血流的更加汹涌了。高桥悠也一手捂住伤口一只手拄着手杖撑着身体,他的眼角几乎睁裂,狂怒的眼神中带着惊异和……难掩的伤痛。
      门被撞开,冲进了一波人。山口野大辅冲到高桥悠也身边扶住他,看到他喷血的伤口之后惊得一个踉跄,赶忙脱了衣服堵在伤口上止血。一时间,整个内庭乱作一团。就连走廊中的武士也全数赶来,并没有人注意到跌坐在一滩碎渣之中的,满身是血的我。
      我的手中,还握着那把放血刀。三角弧形的血槽设计,被刺中,没得缝合,只能等着伤口溃烂感染,想止住血,几乎不可能。粘稠的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它们黏着在我的指缝之间,顺着指缝流过手臂滴进我的袖口,像炙热的岩浆,一点一点地腐蚀我的□□。看着对面躺在地上不断呼吸着的那个男人,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身体里的血液向北冻结了一样,只留下身上他的鲜血继续灼烧着我,让我一瞬间经受着冰与火的折磨。无数把太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无数只枪口对准了我的脑袋,只要一个命令,我,要么被削去脑袋,要么变成蜂窝。然而那个下命令的人,脸上已经渐渐没了血色。
      “我杀了你!!!!!!”山口大辅抽出太刀向我砍来。
      “嘭——!”枪声及时响起,山口大辅僵直的身体顷刻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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