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琉璃星》桃桃幺蛾子

3、(3)

　　矗立在城市最中心的“Top”大楼，同时也是这个城市里最高的大楼。整个楼身都铺设着漆黑的大理石，即使是在正午最强烈的太阳光下，也是一片森然。这里汇聚了最一流的设备，最优秀的人才，还有最严密的管理体制，只要能踏进“Top”的大门，无疑都像它的名字一样，最顶尖的。而只有坐在最顶楼，最高位置上的人，才能拥有掌控着一切的权利。
　　在顶楼的董事会议室里，靠近窗边的那张皮椅默默地背立着。
　　会议室里一个个人都正襟危坐，有人时不时地拿出小方巾擦着额角渗出的冷汗。
　　哈哈的大笑声在门口突兀地响了起来，一个矮胖的中年人推开门走了进来，脸上还残留着得意的神色。他扫了眼最顶上的那个位置，嘴角扯起一个狠毒的笑容。他故作讶异的“咦”了声：“那个小子今天还没有来？我就知道，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够接管这么大的一个集团呢？……”他自顾自得讲的神采飞扬，丝毫没有注意到，周遭董事脸上奇怪的神色。
　　皮椅“吱呀”的转动声让本就安静的会议室一下子变得更加安静。椅上的少年双手交叠于胸口，笑得一脸玩味。“陆董，原来你对我有这么多意见啊。”
　　“你……”他矮胖的的身形在原地剧烈的颤动了一下，却在抬起头时又恢复了原本的表情：“意见不敢当，可是，你作为‘top’的负责人，难道没有义务向我们这些董事解释一下你这两天失职的原因吗？”
　　“原因？”泽轻笑出声，眼神却像毒蛇般缠上了假装镇定的男人。“陆董，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
　　尴尬的笑了两声，陆董的额头沁上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你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哦？”泽拉长了声音，右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会议室的灯光就慢慢暗了下来。“那么，接下来我就请大家看一段有趣的片子。”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墙上的投影仪。
　　画面里是一大群穿着西装的黑衣男人，他们训练有素的围成小圈，圈内是几个缩成团状的人，伏在地上小声的□□着。
　　董事们开始窃窃私语，一脸莫名的看着那个一脸冷漠的少年。
　　“我们都招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跪在地上的男人抬起头，严重变形的脸上满是祈求。
　　看到那个男人的脸，陆董的腿蓦地一软，愕然的坐在椅子上。
　　“我们少爷说了，只要你们把欠的还清了，就可以走了。”黑衣人面无表情地把抱着他脚的男人踢开。
　　“欠的？”男人的疑惑在看到黑衣人拔出的闪亮匕首时一下子得到了解答。
　　“不要啊……饶了我”男人一步步退到墙角，脸上惊恐的表情被放到了最大屏。
　　凄厉的叫声在会议室里回响。
　　一刀，两刀，三刀……黑衣人漠然的扎着，仿佛在他手中挣扎的不过是个没有生命的玩偶。
　　男人的□□声越来越弱，眼睛却依旧瞪的大大的，像是在努力地看清着什么。
　　泽用手指在乌木桌上打着拍子，一下，两下，三下……，脸上有笑容绽开，无比恶毒。
　　那些人无力的乞求，强烈的挣扎，却还是在黑衣人的刀锋里泯灭了呼吸。墙角里的人因为绝望，不断用头砸着墙。浓浓的血腥味即使隔着屏幕依然清晰可闻。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有人小声的呕吐起来，但依旧不敢离开座位，看向那个少年的眼中也满是畏惧。
　　泽旁若无人的用指节打着拍子。“扣扣”的响声无比清晰的打进了每个人心里。
　　强撑着看完，等到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每个人的脸都惨白的没有人色。陆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冷漠的少年，嗫嚅的想要说些什么，“我……”
　　才开口，就迎面砸来一份签字画押的指控档案。
　　陆董的颤抖的看清手中的物件，说话的声音已经没有刚开始的底气。“没有人证，这不能算证据……”
　　“啪”的一声，迎面砸来的又是一叠他和那些人交易时的照片。
　　“你……”
　　“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居高临下的看着大势已去的陆董。
　　陆董握紧发软的拳头“那些人，你都杀了？”
　　“没有，”泽看着似乎送了一口气的男人，恶劣的加了一句“不过，我可以确定，他们宁愿去死。一拳换一刀，很公平啊。”
　　“那你还等什么？”陆董双眼通红，急急的走到他面前，“反正你不会放过我的，还不如给我个痛快！”
　　“陆董，别急，我从没想过把对他们那套用在你身上，我决定去告你，让法院‘公正’地裁决你。”他特意在“公正”两个字上加了别有深意的调子。
　　“你为什么……”陆董显然对加诸与他身上的待遇有着全然的不信任。
　　“为什么这么做”他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耳语道“我要你身败名裂，更要你死不瞑目。监狱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人，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你记不记得那天你踩着我的脸的时候说了句什么？‘能够把你踩在脚下，这种感觉真好’，我同意你的看法，”他拍着陆董的脸，“这种感觉，真的是很好啊。”
　　“上官泽，你不是人……”接近疯狂的陆董被保安强制性推到门外，像丢垃圾一样丢了出去。
　　会议室里的人个正襟危坐，脸上却尽是不自然的表情。
　　“敢和我上官家作对，这就是下场。”他把玩着手指，眼睛轻扫过众人的脸，轻轻的说。

　　火，火，眼前触目可及的都是跳跃的火苗。
　　满面疮痍的女人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慢慢地从楼房塌陷的缝隙中向外挪动。
　　她闭着眼睛，动也不敢动，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境，可是，灼痛的感觉却是那么明显。
　　“晓洛，你要好好的生活。”女人在门口的空地上把她放下，帮她最后一次理了理头发。“妈妈，要去陪爸爸了……”
　　女人对着她微笑，无比的温柔。可明明就在眼前，却又有种快要消失的不真切感。
　　她不敢去触碰女人脸上狰狞的伤疤，不敢看女人眼中闪动的泪光，她连冲上去抱住她喊她“妈妈”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死死的扯住女人的衣角。
　　女人一根一根把她的手指掰开，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火海。
　　她想冲上前去，却被身后的消防人员抱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一片妖异的红色火苗里。
　　她站在那个旷地里，看着熊熊的大火燃尽了她所有的幸福，零星的灰烬在她眼前闪动，像绽开的烟火，带着曾经的温暖，抽离出她的生命。
　　你说让我好好生活，可为什么你不陪我好好活下去？
　　你说爸爸一个人会孤单，难道我一个人就不会寂寞？
　　她蹲在地上小声的哭，身边的消防员来来往往，却再也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在这一刻才清晰地意识到，从今以后就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那年，她十二岁。

　　城郊的孤儿院里，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可是，很少有人来领养。因为，那些孩子都是看不见的。她经常会来这里陪小朋友们做游戏，然后一呆就是一整天，和这些孩子在一起让她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幸运的。
　　这里的孩子都很可爱，他们还不懂得自己的特殊，仍旧自顾自地天真着。每次和她在一起就会缠着她甜甜地叫她姐姐，每当这时，看着他们脸上无垢的笑容，她的心就会软软地疼起来。
　　在这些孩子中，有一部分是很特别的。他们不是先天失明，而是发生意外之后被父母遗弃在这里的。在所有小孩都围着她很开心的做游戏的时候，只有他们会躲在角落里，一脸怨恨的发着呆。
　　没有谁能比她更明白那种感觉。
　　像是一刹那间由天堂坠入地狱，所有你坚信的，触手可及的，全在顷刻间变成华丽的粉末，从指缝中慢慢淡出生命。抓不住，带不走，原来所有的宠爱都不会再属于你。
　　她牵着他们的手，温柔地拍着他们的头，她知道，终有一天，他们会走过这片灰暗的地带。因为，她也过来了，不是么？
　　那年，她十六岁。

　　现在，她似乎已经可以原谅那个曾经抛弃她的那个女人了。原来，如果无法成为独一无二，就只能成为路边可丢可弃的某某，无论是以亲情为羁绊，还是以血缘做枷锁，都挡不住想要离开的脚步。
　　现在，她会在每年的清明帮女人买她最喜欢的小雏菊，然后，在坟前摆成小颗的心型。时光可以把再细小的棱角抚平，也可以把内心最扎人的沉淀冲走，然后，在逐渐复苏的生命里，回忆也会拥有绵长起伏的心跳。于是，在澄净的阳光下，猝然想过的每一个闪过的片段，留恋的，失去的，只要是曾经温暖的，那满满的便都是爱。他们是她永远的深爱的亲人，抛却一切，这是她唯一要记住的。
　　现在，她还是会不断地坠入那个黒甜的梦境，那个什么都还未曾发生的夜晚，她还是他们最钟爱的小女儿，那个温柔的女人把一枚银亮的尾戒套上她的小拇指，男人抱着怀里的她们，脸上的表情好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一样……
　　这一年，她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