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琉璃星》桃桃幺蛾子

2、(2)

　　大街上成队的警车呼啸而过，所到之处人心一片惶惶，商场宽大的液晶屏幕上是一个少年的巨幅照片，抿紧着嘴唇，脸上有着不容忽视的倨傲，照片下方是高达千万元的巨额奖金。这个偏北的城市也在这时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雨，暴雨一连下了三天依旧没有转小的气象。
　　每个城市里都有些偏僻肮脏的小角落，有成堆的垃圾掩埋着罪恶，散发出糜烂的味道。
　　沙晓洛现在就站在这样的一个巷口，理智告诉自己要离开，可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只好继续用力的握紧了手中的伞。
　　细小的□□在如瀑的雨声中几不可闻，却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她的耳膜。她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走这条无人问津的小道，让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却还是还是一点一点向里迈进。墙面已经斑驳，空气中是食物腐朽的破败气味，脚边时不时穿过湿漉的老鼠，发亮的眼中满是戒备，然后向更深处的黑暗中窜去。然后，就在小巷的深处重重的阴影里发现了他。
　　纤细的身躯几乎被层层的垃圾掩埋，少年的脸上是一片模糊的血迹，从衣服破损处可以看到底下肌肤上团团的青紫，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湿气扑面而来。晓洛吃惊的捂住嘴，慢慢蹲下身，把少年冰冷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看着病床上脸色惨白的少年，沙晓洛还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医生说，如果再晚送来一点，也许就要直接送去太平间了，原本就有很严重的肺炎，再加上伤口感染……啧啧啧，这样都能活下来，命还不是一般硬呐。在听完这些之后，晓洛淡淡笑开，这才如释重负的呼出口气。
　　剩下的事情已经有人会处理，按理来说，自己应该早就可以离开。可是只要注视着那张脸，就仿佛一分一秒都是贪婪。经过医院的简单清洗，换上病号服，才发现自己救的竟然是那样好看的一个人，那样的眉，那样的眼，即使满身狼狈，却依旧让人联想起“王子”这样的字眼，这样美好的人不遭人嫉恨恐怕也是很困难的事情。。
　　把少年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才好不容易地把自己的手挣脱了出来，不意外地看见手背上已经浮起了一大片红印。她低下头在少年耳边轻轻地说：“再见了，小王子。”
　　这个病房的门口总是聚集着小队的护士，踮着脚尖去看玻璃窗里沉睡的少年，脸上都晕起小小的绯红。倾城的日光洒在少年些微浮起血色的脸上，整张脸似乎都在发着光，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一下，两下，三下……然后，像蝴蝶的翅膀一般慢慢地展开。
　　有些刺眼的阳光让泽微微地眯了眯眼，刺鼻的药水味提醒着自己已经得救这个事实，脑中却还是一片混沌，似乎有很多零星的片段在眼前一闪而过，阴黑绵延的走廊，张狂的笑脸，散发出恶臭的垃圾堆，还有，最后定格在脑中的，重重雨幕里的白色裙裾。他看向自己握紧的手，那是第一次想要牢牢抓住些什么，也是第一次在自己最冷最绝望的境地中，有人给了久违的温暖。慢慢地把手摊开，一枚小小的银色尾戒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掌心里，闪动着流苏般的光芒。
　　当邵医生被一大帮尖叫的小护士拖进病房的时候，那个罪魁祸首正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怔怔的发呆。那人的发色在阳光下是浅浅的金色，侧面又太过俊美，自己的本来酝酿了好久的火气竟一下子就消失殆尽，认命地走到他的床边开始了例行的检查。
　　“恩，总体来说，恢复的不错……”在床前的记录上打着勾，邵医生恨恨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快点治好的，让你再待下去，我们全医院的男医生都得打光棍……”
　　面前男人的碎碎念让他的太阳穴又突突的痛起来：“我想问一下，送我来的女孩……”
　　“咦……你怎么知道是个女的？难道……”邵医生把脸贴近他的脸，然后向上推了推眼镜：“你们是一对情侣，是她把你打成这样，然后扔到垃圾堆里，然后再故意把你送来，然后又怕你醒来之后揭穿她，所以提前走，再然后……”
　　看着眼前男人脸上是越来越激动的神色，编着越来越离奇的剧情，泽用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压抑住自己用力摇醒他的冲动。“医生，我想请问一下……”
　　“恩？”
　　“你确定你的职业是医生吗？”
　　彻底无视床边男人瞬间呆滞的表情，他抿唇笑了起来，这个平淡的午后也在明媚的春光里有了微醺的色彩。

　　在远离市区的Miel庄园里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气象。
　　“里欧，把这些都撤下去吧，我实在是吃不下。”瑾挫败的放下勺子，捂住自己的脸。
　　“夫人，您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没找到少爷你的身体就先垮了。”里欧向前深深鞠了一躬“请您多少用一些……”
　　“不用劝她，里欧”坐在瑾对面上官昊用一个响指就止住了里欧的动作，慢条斯理的用餐巾抹了抹嘴，口中却说出了与自己优雅动作极不相符的冷厉话语：“打电话通知警长，停止一切搜救行动，直到--”他站起身，直视一脸难以置信表情的瑾，一字一句的说：“夫人用餐完毕。”
　　“你……”
　　“我没逼你，你可以选择不吃……”
　　他看着眼前的小女人泄气的拿起餐具，一脸不甘的把一大勺粥用力地咽进嘴里，在转身时如释重负的呼出口气，一直微微紧紧握的拳头也稍稍的松了些。
　　一派从容的经过走廊，穿过拐角，直到确定瑾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才开始大胆的把步速加快，走进书房后，靠着桌子就立刻拨通了警长的电话。
　　“什么？还没有消息……你似乎忘记了，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那你可以把警力加强一倍，我相信那样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哦？没有足够的警力维持社会治安？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不这么做，后果会比任何社会问题都严重。”
　　“再见，如果下一次你还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答复的话，我想我就该对你说再也不见了。”
　　放下电话，他无力地仰躺进身后的沙发，疲惫的脸上落下一大片厚厚的落寞。
　　站在门口的里欧无言的看着这个他从小带大的男人，明明已经三次向警长施压，在瑾面前却表现的好像丝毫不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危；明明因为担心瑾特地叫厨房煮了易消化的粥点，最后却在只能用威胁的方法才能让她吃下去。这个在外人看来，作风狠厉，冷血无情的Mr satan，在感情上，也只是个不懂表达的笨蛋而已啊。
　　虽然极力的劝阻，瑾却还是固执的守在电话旁不肯去睡，里欧无奈的拿来毯子和靠垫，帮她调整好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呤”电话响了一声，就被飞快的接起。瑾在听见话筒里熟悉的声音用极平淡的口吻抱怨了句：“你怎么帮我选了一张那么丑的照片呢。”她用力的捂住嘴，哭声却还是传了出来，却引来对方的一阵轻笑。
　　“你这个臭小子……”，她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

　　总要在经历过寒冷后才知道阳光有多美，当我们被所谓的希望束缚而看不清眼前的现实，才是最大的悲哀。要知道，再高贵的人，也会有变成蝼蚁的时候，所以，再没有比抓住手心里的权力更实际的事情了。
　　泽把手中的尾戒对准太阳，戒身浅浅的银芒让他觉得有些温暖。他想，救他的女孩子一定是个笨蛋，否则怎么可能丢下那么值钱的自己，就那样潇洒的离开呢？她应该留下，那样他就会给她很多的钱……可他又隐隐地不希望她那么做，就做个笨蛋好了，至少，她会在他心里成为特别的，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特别的人，是那么那么的少。
　　瑾放下手中的法律原文书，看着这个枕在自己大腿安然闭眼的少年，有些失望的问：“泽，为什么不和我去巴黎呢？虽然，我们没有很多钱，可是，那里有澈啊，我们一家人会很幸福的。”
　　泽依旧微笑着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坚定的说：“我不要，我再不要，尝到那种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