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大道寺

1、第 1 章

　　湘国，京师，淮靖府。
　　今日十六，月圆得很，却是夜深无人欣赏。月光投进，侧躺床榻上的女子容颜半现，眼眸未见，却已是姣好得不输月色的美。
　　床上女子微微睁开眼，听见了几乎无声的脚步走近的声音。
　　她不会听错，那专属于他的脚步声。
　　房门被无声开启，随后又掩上，算着他走近的时间，女子只说，“回来了，怎么没让陈伯通知。”声音清冷，有些埋怨。
　　“我明早就走。”男子只这样应，在椅上坐下，却是看着窗。
　　女子作势起身，男子阻止，“别起了，我等下就走。”
　　“圣上又急着招王爷进京做什么。”女子哪听他的话，半坐在床上看着他。
　　“自然是有急事。”这轩宇不凡的男子是这王府的主人淮靖王爷。
　　女子美丽的眼眸却透露着些许不开心。
　　“王爷的国事哪些是不急的。”
　　王爷当然听出她话里的刺，却也不回应。
　　“你的屋子还是凉，明日让陈伯多加个火炉。”
　　“不用，我觉得这样正好。”女子不回应王爷看向自己的眼神，“王爷您该离开了，免得圣上在宫里等久了。”
　　“那你歇息吧。”王爷站起身，又重新关上门。
　　听着王爷离去的脚步，一阵后，女子又才重新躺回到床上，却了无睡意。

　　淮靖王府的未落小姐，聪明能干，俨然就是宫外的十二公主。
　　但却有所不同，十二公主温柔婉约，未落小姐却是带着点难以接近的气质，这可能和出身有关。
　　淮靖王，世袭将军身份，十四时父母谥，带兵出征无败绩，战功显赫加官进爵受封王位，掌握湘国三分之二兵权。虽是武将出身，不怒而威，让人俯首称臣的气场，却是儒雅俊朗，相貌极好。
　　而相比战功显赫却常年在外的淮靖王，京师里的淮靖府大小姐未落，才更常让人谈起。
　　未落，王爷的义妹，人称未落小姐，打理淮靖府上下事务，知书达理人无不称道
　　也是十四年纪，开始替册封为王的靡沛操办起王府中一切事物，年纪虽轻，却气质沉稳，美得淡然让人惊艳。并不像贵族女子般深待闺中，虽低调也走动自由，却性子冷清了些。
　　百姓对未落小姐的评价却是好，宫里的十二公主侍奉太后将后宫打理得如何百姓也只是听闻，但他们清楚从不仗势欺人的未落小姐对待他们如何。
　　未落刚从前几年淮靖王府有势力的酒楼水任楼回来，就有下人告诉汇院有夫人闹了。陈伯正在那不知怎么处理，未落边拐了方向到汇院去。
　　到了汇院，未落让陈伯下去，自己应付不满的夫人。那是前几天大司马送来的夫人。
　　“夫人何事不悦？”未落倾了倾身，行了礼。
　　那夫人看正是未落，脾气更加发作，大致意思是不满昨日首饰分配少了。
　　“汇院夫人首饰都是按件配给，每人皆不多不少。”未落平静应。
　　“那雅夫人她们不是多了三件吗？”夫人气说。
　　“雅夫人来府已有年数，自然分得多些。”
　　“但我可是大司马送来的！她那出身也能和我相提并论！”夫人原是大司马宠妾，在大司马怕是没受过什么委屈。
　　未落却是眼神一冷。
　　“汇院里的夫人都是淮靖府的夫人，地位相当，请夫人别在这样说。”未落仍是平静语调，却有警告的意思。
　　“你！”夫人指着未落，有些抖，“等王爷回来我非告你一状！”
　　“夫人请便。”未落福了福身，便不管暴怒中的人离开。
　　刚没走几步，便见着了雅夫人。未落和雅夫人相互无声问候了，就错身离开。
　　未落挺欣赏雅夫人的。
　　虽出身红尘，可和其他夫人站在一起气质也不输什么。懂得置身事外，不持宠而骄，大家都是容貌姣好的佳人，但真正聪明人却不多。
　　未落想雅夫人是靡沛较宠幸的夫人不是没道理的。
　　雅夫人看一身净素的未落离开汇院，纤纤身影，一日比一日更耀眼的美丽。
　　雅夫人是个聪明的人，因此对于今日那个和未落发脾气的夫人，觉得可笑，刚来府中不久，更没见过王爷一面，却就惹着了这淮靖府最得罪不得的未落小姐。
　　这个，王爷最宠爱的未落小姐。

　　淮靖府近日很忙碌，因腊八将至。
　　腊八济粮，算是大户人家或官阶较上的朝臣每年都会做的事，不管是否为真善，所谓的形式总是需要的。
　　而未落之所以会在百姓中得到好名声，正是因为淮靖府的济粮最为用心，不像其他只是做做样子。除了在门口放粮，救济的食物更会放到离京师尚有一段距离的郊外。而未落总会亲自到那里，顺带到金阁寺礼佛。
　　当晚，二更过后，未落听到房门被轻敲，披了外衣，未落站在门口问是谁。
　　“未落小姐。”
　　是天佑。
　　“怎么了？”
　　理应在边疆那人旁的天佑，怎么突然出现了。
　　“这么晚搅扰小姐了，但请小姐跟属下走一趟。”
　　未落很快换了衣服和天佑出门。
　　没用轿，天佑说紧急，是用轻功带未落走的。
　　未落记得这是采棠阁，烟花之地，也是靡沛的影子军的据点之一。
　　天佑在前领路，到了偏僻房间，请未来进去。未落一进屋，便闻到空气里混着血的味道，未落走近床榻，看到了一个受伤的人。
　　貌美之容，比未落大了两三岁的女子。
　　天佑早就把医治的东西放在旁边。
　　未落立刻挽起袖口，开始初诊她的伤况，大穴已被人封住保住心神。未落给女子服下一颗药丸后，解开女子已被染红的衣裳，拿出银针扎住了几个穴道，后解了女子被封住的穴，让气血能够畅通。
　　马上提笔写下两帖药，拿到门口给天佑，让他尽快拿来。
　　天佑很快将未落要求研磨成泥状的两帖药拿来，清理好女子身上的创伤，未落将药敷在上面。
　　药的作用让伤口发痛，半失去意识的女子不自觉皱眉。
　　未落想还能感觉到痛就好。
　　未落让她喝下药之后，继续处理她的伤。
　　忙活了许久，天佑送来第三帖药，未落替女子换上干净衣服，女子也有了意识。
　　“我晚上过来换药。”未落对天佑说。
　　天佑又用了轻功，送未落回郊外。
　　回到金阁寺已快天亮，在门口未落问天佑那女子是谁。
　　“是华施。”
　　未落没特别反应。
　　“影子军的大夫去了南方，只能来麻烦未落小姐。”
　　“没事。”未落说。
　　只是进了屋，换下染上红色的不再素雅的衣裳。
　　却想，原来她到了影子军，到了采棠阁。
　　未落没有再做休息，只是早早到禅室听诵经声。
　　“小姐，时辰到了。”
　　未落上轿，人只道淮靖府的未落小姐又走了，但未落清楚，她还留在那地方，无论身份如何，时光如何，她仍想抓住那份纯粹。

　　到了淮靖府，晚上未落到华施那，华施已恢复意识，但还坐不起身。
　　终在第三天，华施病已稳定，今后换药事宜也能转交给别人，不用未落亲自动手。
　　未落和华施没理由再见面。
　　“是淮靖府的未落小姐吗？”华施开口问。
　　“是。”未落看着华施的剑伤换着药。
　　“呵。”华施笑了一下，没有温度，“未落小姐还记得我吗？”
　　“记得。”未落淡淡的应。
　　“未落小姐这几年，可真风光，不像我这一小清倌这般下场。”
　　“别这样说话带刺，不像你。”
　　“不然未落小姐以为我是怎样的人？”华施苍白的脸，却有些不屑。
　　“你反感我？”没有波动的情绪，才能有洞悉人性的清明。
　　“当年我和你同时受选，可如今你是淮靖府的大小姐，我却委身青楼，你让我如何不怪你。”华施的话一字一字吐在未落身边，语气幽幽有着不平。
　　“你该怪的是王爷，而不是我。”未落替华施缠着伤口，像是与自己无关的回答。
　　“你究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华施看见这样了然一身的未落，语调升高有些激动。
　　“我是实话实说。”未落整理药箱，“你我命运本就不是自己掌握。”未落接着叮咛，“伤口别碰水，药我已留给丫鬟，她会按时替你换药。”
　　“你真不懂王爷心思？”华施叫住一欲出门的未落。
　　“我需懂什么？”未落一瞥，质问华施，淮靖府小姐的气势不知觉散发出来。
　　“如果我是你，我定不会这样。”华施的语气哀婉，有着不甘。
　　“好好休养。”未落关门离去，不作回应。
　　上了天佑等在外头的轿子回府，轿子有些摇晃，却比不上未落此刻的心。
　　华施说的话，哪句话她不明白不知道，可是，就是因为明白，因为知道，所以才觉得无能为力。
　　未落咬了一下唇，想克制自己的一些情绪。
　　她们都想变成未落，这个像是得尽繁华享受富贵的身份，这个，以光明正大的身份理所当然的待在王爷身边的人。
　　可是，她们会懂这个身份上的悲哀吗。荣华富贵皆是浮云，人生在世莫图个温饱，不担心明日生计其实就已足够。而淮靖府的大小姐，说穿了，也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替王爷操着心，却什么都做不了，撑不起王爷欲撑起的江山，却只能看着他一人站着，身后千军万马不知是敌是友。
　　最悲的是，他们能站在王爷身边一辈子，而她，终究是要走的，要被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