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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亲故东来旧难识 策马荒原论归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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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亲故东来旧难识策马荒原论归期
苏耶郡•新城。
漠北的风卷着黄沙,在驿馆外呼啸。随着白昼的来临,风渐渐平息。
窗楣上悬着铜制的风铃,敲打着杂乱无章的音符。
“掌柜,这酒需要煮吗?”清瘦的伙计抬着一壶酒,轻声询问。
“不用了。”未待掌柜答话,客人便先开了口。来客坐在窗边,披一件黑色斗篷,面对着窗外摇曳的杨柳。
伙计略一迟疑,随即换上笑脸,端着酒上前。“客官,您的酒。”
对方轻轻点头,道一声“多谢”,伸手倒了一杯酒,露出袖口精致的花边。
伙计刚刚回转身,便有一男子疾奔而入。那人的左腿流着血,右手紧捂着胸口,左手拿一柄断剑,气息凌乱地道:“少爷,少爷快走……接应的人马遭到了璃焰宫的伏击!”
“什么?”掌柜一惊,脸“唰”地惨白。
穿斗篷的人骤然放下酒杯,起身扶住那人快要倒下的身躯。风帽滑下,看上去是一个文弱的少年。
“其他人……还活着吗?”少年问得有些艰涩。
来人望着少年,摇头。“少爷,快走吧,别管我们了。”
“不,我不能放弃你们的生命。”少年淡然拒绝。
“可少爷您还要……”男子的话蓦然打断,整个身子瘫软了下去。
一支箭洞穿了男子的身体,将他的生命钉死。箭尾挂着一张纸,只书二子:辰时。署名处是一滴喷洒状的鲜血。
驿馆外的马在渐弱的风中嘶叫,风铃急促地响,驿馆内众人的呼吸声杂乱不堪。一瞬间的沉默后,几乎是同一时刻,掌柜、伙计以及其他几位馆内的客人疯了似的夺路而逃。最后,只剩黑斗篷少年抱着下属尚且温热的尸体,立在驿馆中央。
拔出尸身上的箭,少年把下属安放在墙角,端看那张纸条,握箭的手紧得发白,俊秀的脸也显得几分苍白。
“怕了?”
清婉的声音传来,少年一惊,向声源处看去。素衣女子端坐在角落里,平静地品一盏茶,她的侧影刚好能让人看清她纤长的睫毛。
少年疑道:“姑娘你……不走吗?”
放下茶盅,女子回头看他,眼眸中泛着淡淡的紫色。她弯起唇角,很纯真的笑,问:“走?为什么?”
少年有一刹那的失神,笨拙着表情,道:“血残辰时就要来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留下的人。”
“呵,是吗?”女子提过紫砂壶,将面前的盅子倒满,放到唇边细品。
“姑娘你还是快走吧,”少年见那女子悠闲的神态,有些急躁,“辰时将至,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血残乃璃焰宫顶尖杀手之一,在武林十大杀手中位居第二,但凡行刺从未失手,且常常将对手残忍地折磨后方才了结性命。你留下,只会……”
“死得这么惨,你干嘛不走?”女子轻笑,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
少年垂下眼睑,轻叹:“他要的,是我。若是出去,碰上其他人,只会连累无辜。”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怕得走不动了才留下的。”男子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几分冷酷,几分讽刺。转眼,人已到门前。血残束发背剑,一身灰色劲装,却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少年的脸更加苍白了,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强自镇定。“原来血残这般年轻,真是想不到。”
“年轻?”血残笑,用盯猎物的眼神看向少年,“你也是啊,青城缺青公子,我们同庚呢。”
青城缺手一翻,一柄青色长剑露了出来。他身形极快,向着灰衣杀手刺去。剑光映在血残脸上,竟似水波般荡漾。
女子看那剑光,眸中的紫色不易察觉地加深。
血残却不为所动,戏谑一句:“怎么,这么快就来领死了?”不见他如何动作,只听“叮”的一声,青色长剑便被黑色铜剑格挡住,下一个刹那,血残持剑反手发力,便将青城缺推了出去。
青城缺只觉虎口一阵剧痛,身体失去平衡向后飞去。勉强抓住长剑,却见对方一剑当胸刺来。
几声剑声交错,青剑脱手而飞。几乎是同一时刻,血残左手一伸,抓住风铃,缠上青城缺右手手臂,接着一剑挥下。
右手将被斩断的瞬间,素影一晃,方才品茶的女子接住飞落的青剑,眨眼便格挡在两人之间。
出乎意料的,血残顿住了动作,没有向她发起攻击。
持剑指地,血残冷然道:“我要杀了他。”
“可我不答应。”女子仍是无理取闹的语气,却透着坚决。
青城缺趁机解开缠上手臂的风铃线,却见血残重新举剑,黑色的剑影如蛇般游来。素衣女子在剑影触到青城缺之前将黑剑挑开,正面迎了上去,与血残缠斗在一起。两人的身形都快到极致,而女子的速度似乎更胜一筹,只力道稍逊,因而胜负难分。
不待青城缺有何动作,灰色身影掠过,血残竟而远去,只扔下一句:“青城缺,下次必取你性命。”
“他……就这么走了?”青城缺愕然。
“青龙庄,青城缺?好一把水幕剑。”横过剑递给青城缺,女子神情有几分恍惚。
“姑娘……认得这水幕剑?”青城缺疑道。
女子恢复了柔和的表情,道:“中原第一大派青龙庄的镇庄之剑,怎么不识?”说着向门外走去。
“姑娘身手了得,”青城缺尾随而去,道,“只是不知姑娘姓名,师承何处。”
“这个你不必知道,”女子翻身上马,眸子是淡淡的紫色,“公子最好早作打算,我不可能每次都能救你。”
“姑娘……”
女子马鞭一扬,便向着西道策马而去,只留下一路黄沙漫天飞扬。
黄沙道,策马西去,素衣袂飘扬。
马儿一惊,前方黄沙骤起,素衣女子停了马,长发在黄沙中摆动。沙尘渐渐散去,灰色的身影出现在萧条的道路上。
血残骑在马上,束发背剑的装束,双手抱在胸前。“终于等到你了。”他看她,似笑非笑。
女子驾马慢慢走近,笑问:“你来报仇的?”
“是啊,”血残抿唇,道,“死丫头,你哪根筋搭错了?居然阻止我杀人。”
在他面前驻步,女子低下头笑声喃喃:“就个人而已,至于吗?”
“当然至于!我从未失手的奇迹啊,毁了。”血残冷眼看她,道。
“孤……”女子用无辜的眼神看他的眼,撒娇地带上了鼻音。
血残不为所动,冷热:“还有,尊主那边怎么办?你知道投敌叛教的下场。”
女子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个家伙,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
看着她紫琉璃般的眼睛,血残无奈,只伸手摸摸她的头,叹道:“算了,荒,问题交给我解决就好。我们回宫吧。”
扩大唇边的笑意,被叫做荒的素衣女子偏开头:“别老摸我头,你手好脏。”
悻悻然收回手,血残回身,策马前行:“荒,青城缺那小子怎么办?”
轻夹马腹,女子跟在血残身后,答道:“我好不容易救个人,你就放过他吧。”
血残沉默半晌,挤出一句话:“敢情,毁的不是你的名声。”龇牙咧嘴的声音。
荒吐吐舌头,看着他笔直的背,轻声笑。“孤。”
“嗯?”回头,他望向忽然驻步的女子。
“我想……去旧城那边看看。你先回去吧。”
呼吸甫平,血残什么也没问,只道:“好。你早些回来。”
乖巧地点头,荒换了个方向,向着一旁的岔道奔去,带起一片黄烟。待到黄烟散尽,路口只剩一袭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