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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苍云之风 第十二章 ...

  •   “爹,饶了我吧!”
      “大哥,我知道错了!”
      “二哥,我不是故意的!”
      来来回回像是复读机般的重复播放着这几句话,但是没有人理会她。就像谁说过的一样,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
      可能对于这个复读机复读的频率过高,她的爹爹在当她说完最后一句“看我年少无知的份上……”便狠狠的踏出了供奉祖宗牌位房间的门槛。她的大哥是脸色铁青的跟在爹爹身后离去,二哥则是鼻子里不断的在出气,然后用手指了指她,似乎想要破口大骂却碍于爹爹在场硬生生的忍住了。
      “你给我对着祖宗牌位好好反省!”这回爹爹的嗓门好大,犹如平地一声雷般的在她耳边炸开。她转过身去,看到她爹脸红脖子粗的狂怒样子。
      肚子咕的叫了一下,唐雨烟装出一副可怜相来,“爹爹,我好饿呀!”
      “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给三小姐东西吃!”
      不必这样吧!这是体罚啊!
      “我太傅府的千金,居然在外一夜未归!这传出去成何体统!”爹爹终于还是开始念叨了,“你!给我好好跪着!我随时回来看!”
      “啪!”大门被用力关上了。
      “咕咕~”肚子此刻又不争气的开始长呼短叫起来,频率倒有些想莫尔斯密电码的SOS求救信号。
      唐雨烟跪在一块泛白的洗衣搓板上,膝盖虽然有些疼,但是目前还可以忍受。她知道她那两个小丫头帮了忙,若不然给她一块新的搓衣板她非跪断腿不可。
      一夜未合眼,加上又没有用昨日的晚膳和今日的早膳,她又饿又困也就算了,还滴水未进。算了,当年参加反游击训练的时候,在丛林里也不是没吃没喝了好几天么,还时不时的啃树皮过日子,那些日子都下来了。眼前这些事算什么?
      面前一堆的牌位,她一个也不认识。
      香炉里的香缓缓燃尽,她起身想要再点一支,只不过她的膝盖却不听使唤了。
      “oh,shit!”她咒骂了一句。才想起来,跪搓板是从古到今延续下来的,TMD还真要感谢现在没有电脑主板或啤酒瓶盖。古代人真是怎么变态怎么整的货啊!
      赶忙捶了捶快报废的腿。她从刚才那可以做标准姿势的跪姿,瞬间变化成跪坐在搓衣板上,像吃日料时的坐姿,可以说省力了不少。
      不过这个姿势她可是仍然跪着的,而且她的爹也没说她不能这么跪。
      回想上辈子从小到大还没被这样罚过,即便做错了事,也总有爸爸护着,岳懿背黑锅。其实她的妈妈很聪明,第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谁闯的祸。只不过看在爸爸和哥哥的份上,不继续追究罢了。
      岳懿……哎,她无奈的摇摇头,其实早就知道了,唐复礼不是岳懿了不是吗?想到这里,她的睫毛闪了一下。虽然那个人将近死了10年,但是那张脸和那个名字她却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叫岳懿的人。
      肖岳懿。
      严格说起来岳懿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母亲同窗好友的儿子,加上住在一个小区里,可能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脸上永远含着一份歉疚的岳阿姨吧。在她的记忆里,岳阿姨也从来没有说过岳懿的父亲,而她亲眼所见那个男人也只是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
      附近的小孩都管岳懿叫野种,大孩子则是常常欺负岳懿,用石头丢他,或者用弹弓弹他,岳懿即便受伤也不会哭,而她更多的是站在一边看着岳懿被欺负,不发一语。
      在那个年代里孩子们总觉得没有父亲的孩子是让人看不起的,谁也不愿意与这种人做朋友。孩提时代的自己自然也是如此,尽管父母如何让她和岳懿好好相处,她总是乐于见别人欺负他。她不是一个好人啊!
      当然岳懿似乎从来不把那些放在眼里,加上他性格极为内向,不爱说话,基本都是被打的份,后来岳懿学了空手道之后情况才好点,只不过“野种”这两个字仍旧是伴随他成长的。他比她大3岁,他们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她小学部五年级,岳懿则是初二。岳懿的名字是常常在红榜单的前三名的,当然,她也是。
      在老师眼中她是优等生和,在父母眼里她是乖乖女,加上家境不错,她便能够得到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岳懿也同样是优等生,时常在市里的比赛拿奖状,更胜于她的是岳懿每年还有不少的奖学金,这是她所没有的。
      除了上学放学一起之外,其他的时间根本不会接触。那时候的她跟随其他人一般也看不起他,背地里叫她岳猴子,一方面是因为他瘦,另一方面因为孙猴子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那一段时间,学校疯传着有一个暴露狂喜欢给女生看裸体的事情,她原本倒是不怎么在意的,偶尔有一天秋游早回家,她便自告奋勇的要去接小冰,那时候小冰5岁,是幼儿园中班了。幼儿园离开家里也不远,所以父母也就很放心的让她去了。
      没想到,那次她遇到了那个暴露狂。她被推到了死巷子里,而小冰则是被踢了好几脚,在地上乱哭,那个暴露狂真的给她看了他的身体的每个部位,当时年纪小自然很害怕,哭叫着求救,那个暴露狂冲上来捂住她的嘴巴和鼻子,任她再踢再打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最后就在她眼前一片漆黑之前,她看见了岳懿的身影。
      也从那次后,父亲对她的态度就有了180度的大转变,对她无微不至到令人无法忍受。而她也因为这次的事情更加的讨厌岳懿,一直觉得他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从此以后她就没有办法做人了。后来渐渐地,岳懿常常来她们家吃饭。母亲更多的是为岳懿做他喜欢吃的菜,而忽略她的存在。她一直告诉自己,是因为上次岳懿救了她的事情,所以妈妈感谢他。而她却从来没有向岳懿道谢过。
      初一开学没多久,母亲让工人来家里装修,把她和小冰两件卧室改造成了三间卧室,多出来的一间便是给岳懿住的。母亲还对她说,以后岳懿就是她的哥哥,凡是不能光想着自己,更不可以任性。当时的她对于自己的领地被人侵占而感到非常不满,更不明白为什么岳懿不回自己家而要赖在他们家里,于是她在父母和岳懿面前重重摔上了门。
      没过多久她在市数学竞赛里拿到了优胜,老师说会在家长会上表扬,希望父母到场。她满怀欣喜的期待着父母的到来,只可惜父母带着岳懿不知去了哪里。那一晚,作为全校重点表扬的她学拿着奖状回到家,见到坐在沙发的父母和岳懿,小冰在一边安静的玩玩具,她故意忽略了父母的神色凝重,更无视岳懿的悲痛的表情。只觉得自己满腹委屈,当下发了出来。
      那个时候说了很多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那一句: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岳懿不是你们的小孩,他没有爸爸,他是野种!随后母亲的一记耳光便挥了上来。在父亲的惊呼声和岳懿满是吃惊的表情中,手中裱有奖状的玻璃框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她含着眼泪跑回了房间。
      在房里她放声大哭,无论父亲如何在外面说什么,她都不开,只是抱着被子泪流不止到睡着。后半夜迷迷糊糊中醒来,桌上的台灯开着,黄晕的灯光微微的照向门口,木板门下放的空隙出有一封信。
      那封信是母亲写给她的。
      信纸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她很是生气,打开房门想要去找母亲理论,走过岳懿房间的时候顺带着朝他虚掩的门缝隙中探去。
      岳懿在用胶水专心的粘着什么,她仔细看了看,是她被摔碎的奖状。就在她觉得他多事的那一刹那,岳懿的手被碎玻璃划破了,血一滴滴的滴落在碎裂的玻璃镜框上,那么的刺眼,瞬间让她回想起那次放学,她走在前面,而他在后面,之后他被从后方冲上的岳懿退了一把跌倒在地,她爬起来想骂他,却看到那个掉下玻璃啤酒瓶掉落在地上碎裂,破碎的碎片在了他的额头上划开了一道口子,血便涌了出来。
      若不是他,或许脑袋开花的就是自己,事件随着年龄的增加而被她渐渐淡忘,但岳懿额头上那道淡淡的蜈蚣似的伤疤便永远也不会自然退去。看着岳懿把割破的手指放进嘴里,她忽然之间就明白了目前那句话的含义。
      脑中混乱一片,鼻子阵阵酸意,眼眶阵阵发热。泪水模糊间看到岳懿向她走来,她想说出那三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扑上去抓着岳懿被玻璃割破的手一个劲的哭,哭到惊动了父母,哭道小冰也跟着哭,那个时候她看见了他淡淡的笑了。
      也从那一刻开始,她把他当成了亲人,她的哥哥。再后来,父母带着她和小冰还有岳懿去了医院。岳阿姨静静的躺在那里,脸色白色像四周的白墙。穿白袍的医生拉着母亲说了些什么,母亲哭了,父亲在护士台打着什么电话,岳懿则是坐在岳阿姨一侧,只是静静的坐着。小冰一直在和岳阿姨说着幼儿园的故事,岳阿姨躺在床上淡淡的笑着,就如同岳懿常常露出的那个笑容,而岳懿却什么也没有说,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里。
      临近中午的时候母亲让她去医院附近的餐馆买些午饭,她买了岳懿最喜欢吃的菜肉馄饨,回到医院走廊的时候,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从她身边走过。岳懿从病房冲出来喊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男人没有回头,只是顿了顿脚步,继续离开了。岳懿又喊了一句:这辈子我都不会承认你是我爸!她吃惊的打翻了馄饨,连忙转头而望,眼里看到的只是那个男人渐渐模糊的背影。
      之后的几天,岳阿姨走了。母亲说是脑癌。岳阿姨走的那天父母都在,唯独岳懿,因为那个时候他们都在上课。岳懿是接到消息后赶过去的,但终究是没有见到岳阿姨最后一面。当她赶去医院的时候,就看见岳懿跪在岳阿姨的床头前,他没有哭,没有流一滴泪,但是她总觉得岳懿的悲伤已经无法用哭来释放了。
      因为岳懿的外公外婆很早就过世了,唯一的亲人是岳懿的姨妈,而他的姨妈以这个妹妹未婚生育为耻,死活不肯认这个妹妹与岳懿。岳阿姨的葬礼很简单,那个年代未婚生育是不被道德允许的,也因为这样,岳阿姨的葬礼只有没几个人来。岳懿捧着岳阿姨的遗照,表情仍旧是那样淡淡的。她还记得岳阿姨被推去火化的时候,岳懿轻轻说的那句:妈妈,您终于解脱了。
      葬礼过后,父母去办理了领养岳懿的手续,并把岳懿的户口迁了进来,在那之前岳懿一直都没有户口,即便上学,也是托了很多关系才进去的。
      那一年,岳懿有的另一个新的姓氏,与她一样——姓肖。学校里没有人再敢再背地里骂岳懿是野种,因为她说谁再说就她就要谁好看。之后的日子,她和小冰一直喜欢抢这个哥哥,常常为了哥哥和谁比较好的话题而吵架。父母待岳懿更是视如己出,现在想来,那段时间可能是岳懿最快乐的时候吧?当然,也是她和小冰最快乐的时候,就这样一直到她18岁的生日,岳懿从北京飞回来,父亲在某家知名的酒楼为他摆了一桌,那天早上她还给他的皮夹上贴上了前几天拍的大头贴,母亲说让他去市图书馆借完书就直接去饭馆碰头,岳懿笑着点头说好。只是没想到那一别,竟是永远。
      她房间的书桌上有这一张全家福,父母坐在前面,她,小冰和岳懿站在后面,那张照片是她最最宝贝的东西,而对于那张照片里的那个人,她欠下了永远也无法说出——对不起和谢谢。
      她闭上眼睛,可是眼泪却流不出来。睁开眼睛,窗外的一抹火红提醒她太阳西下了。她苦笑,这一坐,还真是坐了好久,屁股都没知觉了,也就是这样的一回神,瞬间寒意四起,连鸡皮疙瘩都一个个的冒了出来。她想是不是自己坐的太久了,所以坐僵了,才会觉得冷,便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吱!”也就是同时门被推人开。
      她反射性的回头,就见到她的爹站在门口,表情是瞬息万变的,“原以为你知错了!没想到……你给我继续跪着,把饭菜给我撤下去!”
      唐雨烟完全没有缓过神来,门又关上了。
      这下她有点火了,几步出去踹了门,一脚跨出去,“爹,你好歹让我把话说了吧?”哪有这样什么都不听就下结论的?
      唐禾鸣怒目而视,随手指了一个家丁,“你过来,给我看住三小姐。”
      二娘带着两个丫头慢慢的走了过来。“是呀!老爷,若是这件事被外人听了去,太傅府丢面子是小事,太傅千金无人问津可就是大事了呀!况且复礼的婚期在近,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二娘话中的太傅千金明细是不将她涵盖在内的。
      唐禾鸣一听,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再道,“给我看住了三小姐,若是她敢踏出门槛一步,就给我家法伺候,不用来知会我!”说完便甩袖离去。跟在唐禾鸣身后的一个丫头端着饭菜也离去了。
      “听见了没!给我看住三小姐!”二娘对身后的丫头使了一个眼色,那个小丫头就几步上前,“三小姐还是进屋跪着吧,老爷说了,若不如此,就要家法伺候。”说完也就把雨烟推了进去,关上了门。
      她听见二娘笑声远去,心想,算给你小人得志一回。
      并非唐雨烟害怕家法,而是她一直是有错就认的。放在现代,不要说她一夜未归,就是一年未归也不算个事,可是放古代就不行了。哪家的正经姑娘可以在外面鬼混一夜的?况且她爹还是太傅大人。正如二娘所说的一样,毁自己姻缘就算了,不能害的唐婉婷和唐湘莹也嫁不出啊。
      “那个……给我喝点水行吗?”她对门外的家丁说。
      “老爷说了,不行!”家丁回道。
      “那……”
      “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绿萍、紫菱和香阳都跪在柴房呢。”
      “为什么?”
      “因为香阳让绿萍和紫菱去住院帮忙的,所以小姐才能出府去。”
      “那也不是因为我二哥的事吗?这个也能迁怒啊?”她有些不理解了。
      家丁挠了挠头,“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愚忠啊!唐雨烟差点脱口而出,转念想想也对,紫菱和绿萍要做的就是看住她,结果2个丫头被香阳叫去帮忙,她这才有机会溜出去。
      “我爹有没有说她们要跪到什么时候啊?”她问。
      “没有。”
      看来也只有她才能就那3个丫头了。
      “我去跪了,我爹若是来了,你叫一声啊!”
      “知道了小姐!”
      唐雨烟继续回到搓衣板前,YY自己在吃日料。
      天边的那抹红霞渐渐散去,四周开始死一般的寂静,屋子一片漆黑。有点恐怖片的感觉。
      还记得紫菱曾说过,以前也罚唐雨烟跪过牌位,每次跪了牌位之后唐雨烟就会收敛一点。现在亲身经历一番才理解,估计那丫头怕黑或者怕鬼吧。
      肚子叫的已经可以开音乐会了。只不过她爹说了,一杯水都不给更何况一顿饭呢?她觉得越来越冷,还莫名的有些眩晕,伸手按了按太阳穴,一定是昨天通宵没睡的关系。远远的传来一些饭菜的香味,这些肚子叫的更欢,连胃都开始隐隐作痛的了起来。
      似乎有人在说话?
      ……
      “自打我出生就没见过我娘,大娘如亲娘般待我视如己出,俗话说生娘不如养娘亲,我把大娘当我的亲娘。我从小跟着大娘,大娘意外过世谁又想呢?人都说我命不好,克死自己亲娘有克死自己养娘,难道这是我愿意的吗?每个人都带着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难道发生这种事我不难受吗?难道我不无辜吗?为什么每个人都是那种痛恨至极的表情看着我……”
      “秀闻哥哥为什么不要我?他明明说过长大要娶我的,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娶别人?大娘不是我害死的!芬儿也不是我害死的!是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啊……为什么大家都不信我?为什么都要怪我?为什么……”
      “姐姐们有新衣服穿,我没有,姐姐们能用那些胭脂水粉,我也没有,爹爹能请先生回来教姐姐们念书识字,我也不行,我只能一次次的装疯卖傻,不止一次的我告诉自己,算了,这些无所谓,我不在乎。但是,每次看着姐姐们从外边回来拿着好吃好玩的,我就不甘心,我也想出去。我想走别院,我想走出太傅府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如何的?太傅府里的蓝天和外面的蓝天是不是一样的?外面的人长什么样子……”
      “姐姐,姐姐,雨烟好可怜……”
      “姐姐……大娘和芬儿是被那个女人害死的……”
      “姐姐……你要替烟儿报仇……”
      ……
      是谁?是谁?谁在说话?
      雨烟努力的想睁开眼去看,但是四周仍旧是一篇黑暗……
      头晕眼花,浑身范冷,又渴又饿又困。她努力想要睁开,在最后尝试了几下后,发觉身体的各个器官在无声的像她抗议。
      这天不是春天么,为什么这么冷呢?
      这种冷,像是那日她沉入海中的冷……
      这也是她脑海里最后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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