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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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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禾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歪歪斜斜的走到穿衣镜前,发现居然还穿着昨晚泡吧的那条裙子。哎,昨晚真的是喝多了,连禾心里想,居然到家之后没洗漱就倒在床上昏迷不醒,还做了一个让人脸红的梦。
梦里,有一双温柔干燥的手,纤长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指尖的触碰是那样的熨帖,叫人贪恋。可是渐渐的,那只手越来越远,这一双温柔大手的主人似乎要离开,她于是仰着小脸凑了过去,两只手紧紧拉住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来回的摩挲着,那种被呵护的感觉甜蜜温暖,她舒服得发出“呜……嗯嗯……”的声音,像讨宠的猫咪一样想要更多,于是那双大手的主人将自己抱在了怀里,那臂膀坚实有力,那胸膛起伏火烫,她不想离开,只想抱得更紧,更紧……隐约朦胧间,似乎有人在低低的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连禾……连禾……”,连禾想回应却说不出话来,只听到那个声音说:“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声线低沉隐忍,似是对连禾说的,又似是对他自己说。
梦里的那个人,她始终也看不清是谁,不过那么独特的声线,似乎除了庄东晓再没有旁人。连禾咬着唇,在心里拒绝承认这个猜测,心里好乱好慌。
带着浓妆睡了一晚,深深的罪恶感让连禾在浴室里呆了很久,全套护肤保湿做足之后,她拉过一条大浴巾松松的绾在身上,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去厨房。
什么情况?餐桌边坐着一个人!
“啊 —— ——”惊叫声响彻整个房子,然后戛然而止,连禾飞奔着逃回了浴室。
然后十秒钟之后,庄东晓看到连禾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包着刚刚的浴巾光着脚目不斜视的飞奔回自己的房间,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浴室里连禾根本没有放可以洗换的衣服,她根本就以为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只能咬着牙从浴室冲回房间穿衣服。
“庄东晓什么时候来我家的?他有钥匙,但是现在才早上七点,他究竟是昨天晚上还是今天早上来的?他在这里留宿的吗?那我昨天晚上不是一个人在家?”背靠着门,连禾蹲在卧室的地板上左思右想,惊魂未定。
再次走回饭厅,庄东晓依然气定神闲的坐在餐桌边。
“为什么看到我像看到蟑螂一样,尖叫个不停?”庄东晓有些好笑的问连禾。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完全不知道?”餐桌上有庄东晓准备好的早餐,连禾将一碗粥拖到自己面前。
“我有个文件落在这边,昨晚过来拿。”事实上,他昨晚一下班就过来了,想跟她一起晚饭,却一直等到半夜她醉酒而归。
“然后……”拿个文件而已,连禾想问为什么拿了就没走还一直在这边待到今天早上,吓得她青天白日的刚才差点把自己摔倒在浴室门口。
“然后你很晚才回家,到家的时候醉得一塌糊涂。”庄东晓自然不会告诉她,为了搞清楚她究竟会不会夜不归宿,他从日落等到午夜,期间无数次想要打她的手机,但又无数次忍住。
“那我有没有……”酒后乱性应该是不会的,但是连禾知道自己酒品不好是有前科的,平常挺正常正经的,喝醉了之后却经常表现非凡,让人啼笑皆非。比如大一的时候,在寝室长的苦心组织下和对门石油大学的男生宿舍搞联谊寝室。她喝多了之后,她不哭不闹,却偏偏无比镇静的死活要送人家男生回宿舍,大D等一干同寝的室友怎么劝都不听,结果人家男生宿舍看门大爷不让进,她就坐在人家楼门口的台阶上睡着了。如此一番,便轻松败坏了她们寝室在石油大学的名声。
“有什么?”庄东晓抬起眼皮斜里看了她一眼。
“没,没什么。”连禾不敢再多说,庄东晓太精明,此时真的是说多错多,自揭老底。
庄东晓已经吃完了,坐到沙发那里继续看报。连禾埋头喝粥,吃得特别勤奋安静,就着粥冥思苦想,昨晚的那个梦究竟是不是梦。
“你这只烟盒挺精致的。”庄东晓捡起茶几上的一只烟盒,巴掌大小,很轻薄,纯银的质地,盒盖上是一只狮子的标志,打开里边还有半多盒的烟丝。
连禾扭头看了一眼:“这个不是我的,是何小征的。” 连禾望了一眼就知道是何小征的了。他在法国长大,跟很多法国男孩子一样爱抽手卷烟,因此随身都携带着烟纸和烟丝,想抽的时候都是临时手工制作,无比娴熟迅速。那只烟盒还是他俩一起在二手市场上淘来的,烟盒背面的右下角有很小的花体镌刻着“1892”的字样,不算很古旧,但是何小征很喜欢,当下就买了。
烟盒是何小征的,这个答案庄东晓也猜到了:这只烟盒要么是何小征的,要么便是某个男生的,总之是某个登堂入室的男生落在这里的。他不会告诉连禾,昨晚他就发现了茶几上的这只烟盒,然后被这只小巧玲珑的烟盒弄得困意全无,心烦意乱。连禾不回家,他便不想走,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她回来。烟盒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连禾究竟会不会回来。
等到她回来了,他却更不安心了,因为他见过的连禾,从没在他面前那么妩媚妖娆,让人心悸。
那样的刻意妆扮,是为了何小征吗?
“何小征他……经常过来?”庄东晓捡着词儿问。
“他哪有时间常常过来,为了他的香水王国项目,每天都忙得日理万机似的。昨天他也是大发善心的突然接见我,不然我们都好几个月没见过面了。”连禾说得十分幽怨。
“嗯……”连禾突然想起来,何小征的项目能起死回生,出手搭救的人就在眼前,于是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来,清了清嗓子,很认真的对庄东晓说:“嗯——,何小征的事情,谢谢你。如果……”
“谢什么,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庄东晓打断她,转而意有双关的笑着说,“同样的,我的,”他指了指自己,看着连禾一字一句说,“也都是你的。”
连禾抿着嘴回餐桌继续吃早饭,她想她大概有点脸红,她也没有发现庄东晓手里的财经早报,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翻在A3版上没换过页。
“何小征是你在法国留学时候的同学吗?”庄东晓继续试探,其实何小征的背景资料他怎么会不知道,何小征不可能是连禾在法国的同学。
“不是,我们是在旅行中认识的,他领着我几乎玩遍了整个蔚蓝海岸地区。”
“噢—整个蔚蓝海岸地区。”庄东晓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才发觉端的是茶壶。
“那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咯?”
“哼,何小征这个家伙,绝对的重色轻友;旅行的时候,碰到美女,就把我说成是他姐姐,碰到想甩掉的女孩子,就说我是他女朋友;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实在是太多了,从我到法国第三天认识他,一直被他这样拉过去反复充分利用,顶着被打的风险免费看了很多场苦情戏。”想起在法国的时光和那些搞笑的桥段,连禾开心的笑了起来。
庄东晓看着连禾开心的笑容,也笑着问:“你跟何小征完全两种人,怎么会关系那么好的?”
“那你就没看清了。何小征我最了解,你别看他外表看上去风流公子,其实他是一个心地特别纯善的人,对朋友最是疏财仗义,对身边的人也特别热心。跟他在一起,我感觉特别放松,不用费心机去想去猜。其实我们是一种人,都是那种特别简单的人,有的时候,我们连心底里的一些小想法小心思都不谋而合,所以我们一起游南法的时候,特别默契,玩得特别开心……”
庄东晓心烦意乱的闭了闭眼睛,问:“今天你去上班吗?”
“啊!我要迟到了。”
连禾出门的时候,庄东晓还依然坐在沙发上看他的手提电脑,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做大老板就是好。”连禾一边按电梯,一边噘着嘴在心里腹诽,“不仅不用坐班,可以在家办公,还可以霸着别人的家办公。”
连禾没有想到的是,自这次之后,庄东晓便常常留在她这里,另外一间卧室就这样渐渐的变成了他的专属书房兼卧室,没有经过女主人连禾的任何事先的、书面的或者口头的哪怕暗示的许可。
不仅如此,家里面庄东晓的东西越来越多。一进家门,门口是他的男士拖鞋;打开卫生间的镜柜,有他的剃须刀和须后水;拉开客厅的五斗柜,有他的各式电子产品和充电器;最不能忍的是,被他霸占的那间卧室,有一整面墙直到天花的书架,连禾的愿望是买心爱的书直到把书架放满,但是现在愿望的后半部分已经提前实现,只不过满满的书架上不是她的心爱的书,大部分都是庄东晓让司机送过来的英文或法文原版书,有专业类的,也有文学的。庄东晓不在家的时候,连禾盘腿坐在光洁的地板上,仰着头看着那高高的书架,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
连禾是真不明白——庄东晓的家她是见识过的:浴室比她的客厅大,荷叶形状的浴缸顶上有大得吓人的花洒,喷下水来应该像下雨;浴室已经如此了,其他卧室书房的典雅和讲究,连禾已经无力去想。落差如此之大,庄东晓却可以安之若素的因陋就简,她连禾这是何幸何辜啊?
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但是今天连禾的心情很凉爽。每年集团总部都会组织分布在全球的集团内部律师集中到一个城市开一次年度大会,往年都是在集团的欧洲总部——一个山明水秀但是很枯燥的欧洲内陆小镇,今年却忽然将会议地点换到了法国南部的尼斯。
集团总部领导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拥护!绝对拥护!
其实欧洲的大部分国家连禾当年都去过了,但最爱的仍然是法国蔚蓝海岸地区,没有之一。借着开会的机会,能够故地重游,实在是这次年度会议最大的福利。
法国地中海沿岸城市,如果说风景独好,其实也是见仁见智,比如说尼斯,其实连沙滩都没有,而是典型的石滩。当年娇气的何小征舍命陪着连禾光脚走在尼斯的石滩上,痛得大呼小叫。但是,这片区域一直是欧洲人的度假首选,自十八世纪开始就是了;就好像中国自明代以后的“江南”一样,法国的蔚蓝海岸地区是一处风景,更是一种文化和风貌,代表着法国人骨子里的慵懒和沙文,热情和傲慢。而一处风景如果勾搭上了一种文化,便会从此让人流连忘返,牵绊人心。
三天的年度会议终于在宾主尽欢的鸡尾酒会上画上圆满的句号,连禾回到酒店房间开始筹划接下来的三天年假加一个周末的假期如何度过。这时,手机响了,是庄东晓打来的。
“会议结束了?”庄东晓在电话里问。
“嗯,刚刚结束。”
“累不累?”
“还好,不累。”
“我去接你好不好?”
“不用,我下周三才回国。”
“我是说我现在去接你。”
“现在?在哪儿?”
“我在你门外,给我开门吧。”
话音未落,门铃响了,连禾同时在手机里听到了门铃的响声,打开房门,庄东晓仿佛从天而降。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连禾一手还拿着没有挂掉的手机,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走廊里此时有小个子的法国男人拖着行李箱走过,看着他们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的站着,便善意的用法语对庄东晓说:“Bon Soiree!”拖重的尾音带出男人之间的暗语,比在胸前的大拇指,撺掇的意味更加浓厚。很明显,他觉得既然庄东晓都已经找上门来了,那一定不能错过门里的那个女郎,以及今夜良辰。
庄东晓低低的笑了起来,一边的眉峰微微挑起。他牵起连禾扶着门的那只手,转身走到房间里,一只手顺势关上了房门,一只手将她圈到自己怀里。
连禾被他的力道带着靠到了房间走廊的墙壁上,后背碰到开关,“啪”的一声,头顶上的廊灯灭了,房间里只余床边的落地台灯还散发着浅黄的光,遣倦暧昧的气息在刹那间四散弥漫开来。连禾想去开灯,却被庄东晓摁住了。她握住连禾的一只手反别在她的身后,一手撑在连禾身侧的墙壁上。光线昏沉摇坠,连禾只看得见庄东晓那双晶亮的眼睛,如夜空中的星辰,带着沉静的光芒,一点点一点点的靠近她,再靠近她……,那熟悉的松木混合着苦杏仁的干燥味道如自识门路一样将她缠绕包裹,越缠越紧。
连禾的心砰然而动,那么期待,又那么害怕。
“你……你怎么知道我住在……住在这里?”却在最后一刻,她临阵脱逃,倏的侧过脸去,微微的错开了那不知道会是什么的旖旎,两个人却依然额头相抵,牢牢的圈在他的怀里。
“想知道,便自然会知道。”很轻很轻的声音,温热的气息如羽毛一般划过连禾的脸颊,算是答了她那个临时拿来救场搪塞的问题。然而一只手在说话间抬起来撩开连禾垂在耳际的头发,触感清凉的手背在连禾的脸颊上轻轻的摩挲着,不轻不重,欲语还休……
连禾只觉得自己心口发紧,血液逆流,再有一秒钟她就要昏过去了。“……你也是来出差的吗?”她几乎是闭着眼睛颤抖着问出来。
然而庄东晓却被她的这一句问得停住了,眼眸中满满的情意在一刹间黯了光芒。他松开连禾,抬手打开了廊灯的开关,房间里一室明亮。
有些事,如在弦上,却始终不得发。他掌控着,主宰着,推进着,却在这一刻,选择停下来。因为他要的不是掠夺,因为他知道,凡事皆可强求,唯有感情强求不来。
庄东晓坐到沙发里,神情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淡然,眼眸里波澜不惊,他跟连禾提议,“我们去尼斯郊外小住几日吧,离市区大概十多公里,在海边。”
连禾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只觉得他的口气里有浅淡的疲倦和几不可见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