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林鬼话》风残

8、姚林鬼话之红女7

　　红女7
　　秦毓枫终究还是没耐住性子，干坐了一夜，等天色刚明，便火急火燎地往莲花楼走去。
　　足莲巷本就是烟柳之地，做的就是晚上的生意，这一大清早被一个男人来砸场，起床气外加火气，足以让莲花楼的老鸨有足够的理由恨得咬牙切齿，抄家伙将他扫地出门。
　　本来就顶着黑眼圈，一身邋遢的秦毓枫经过一番折腾更是形象全无，哪里还看得出往昔风流模样？
　　秦毓枫本也是风雅之人，此次却是决定破釜沉舟豁出去了。
　　于是，他做了一件足以令他事后后悔一万次的事情来。
　　面对眼前凶神恶煞的老鸨和磨刀霍霍的打手，秦毓枫瞪红了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一把撩起了袖子，双臂插腰，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模样，看得打手们一愣一愣的，一时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后，秦毓枫伸长了脖子，冲着莲花楼大喊。
　　“子同——方子同——你给我出来！”
　　这一嗓子简直有穿云裂石之功、振聋发聩之效。不消一刻，不仅莲花楼的窗户纷纷打了开来，就连其他青楼的客人也开了窗来，然后，破口大骂。一时间，整个足莲巷倒是难得一见的在清晨时分就如此喧哗热闹。
　　“疯了疯了，真是疯子！快快！还不把他送到衙门去啊——”
　　耳边传来老鸨万分焦急的声音，七八个打手一冲而上，拽地他的手阵阵发疼，秦毓枫却毫不在意，甚至还微微翘起了嘴角。
　　他人笑我太疯狂，我笑他人看不穿。
　　熟知，就在这闹腾腾的时刻，让秦毓枫看到了那扇自始自终从未打开过的窗。
　　他万分肯定，方子同正是在此。

　　方子同确实在那扇窗之后。
　　以她的功力，即使没有出去看，也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秦毓枫被带走，外面喧闹声渐止，方子同才在晦暗处轻轻地扬起了嘴角。
　　秦毓枫……比她想象中更加沉不住气啊……
　　不知道为什么，方子同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丝快感。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相反，对于他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在意。在此之前，她确实如秦毓枫第一眼所见，毫无所求、心如止水。
　　可是，那只是在此之前。
　　她知道秦毓枫“误会”了什么，可是她就是有些坏心眼的想让他继续误会下去，何况这种事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再加上她昨天才与红女结为好友，也答应了帮她，而且刚刚发现了一丝线索，于公于私，她都不应该就这么半途而废地离开莲花楼。
　　“子同妹妹，想什么呢？”娇脆的女声突至，方子同一抬头，便看见笑眼盈盈的红女正撩了垂帘进来。足莲轻点、一步一摇，不愧是花魁娘子，果然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方子同想到红女在舞蹈上的造诣，不禁感叹，真真是妙人，可不知道这般的妙人，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贾郎究竟如何？
　　“红女姐姐，自然是在想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看见身着男装、表情严肃的方子同却说出这样的话，红女“噗嗤”一笑，上前去就一把揽住了方子同的肩膀。
　　“哟，你还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呐！我可是全看见了……”兴许是看见方子同有些不习惯，红女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但脸上笑容依旧，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戏谑。“我回来的时候，可是看见前面热闹的很呐！啧啧，才一个晚上，那位公子便来寻人了，还真真紧张你的很呢！怎么？怕我吃了你？”
　　“姐姐你说什么呢？他只是我同伴，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女儿身。”方子同难得地蹙起眉头，似乎不太愿意谈起这个话题。这也难怪，从小她就认定了，这辈子，自己除了白叔，不可能让别的男人走进她的世界。因为她的世界……很危险，秦毓枫是自己难得的一个朋友，她更不可能连累他。
　　“好啦好啦，姐姐我啊，逗你玩呢！”红女自小便会察言观色、红袖善舞，哪里看不出方子同是真的不喜欢他，或者是还没有到喜欢的程度。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位公子，面容憔悴、衣裳凌乱，怕是已经对她动了心而不自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红女也不禁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转念想起自己与贾郎两情相悦，实在难得，又是心生欢喜。
　　想到这儿，又猛然想起自己今天出门的目的。敲了敲头，懊恼说到：“瞧瞧，瞧瞧！我最近也不知怎的，竟总是忘东忘西的。这是我今天出门买的，看看合不合身？”
　　说着便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套寻常的女装和几样珠饰翠翘来。
　　看着红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再看看被硬塞到手里的柔软女装，方子同一阵哆嗦，突然有些后悔答应红女的这个要求。
　　说起来红女这个姐姐倒是当得推心置腹、毫不含糊，一股脑儿就将自己与贾郎的事情全捣了出来。
　　原来这位男子姓贾单名青，家境贫寒却事母甚孝。可怜母亲不幸猝然离世，匆忙间为了给母亲下葬筹集银两，才到了莲花楼做一名厨房伙夫。红女天性喜爱美食，却又因为跳舞而不能一饱口福，视为大憾。没想到贾青竟然有一手上好厨艺，煮的东西色香味俱全，关键还不油腻，用的材料也不发胖，只把红女乐得拍手叫好。就这样，一来二去，红女就渐渐与他熟悉起来，白日里也总喜欢往厨房跑。男的忠厚腼腆、女的漂亮大方，倒是暗生情愫、一拍即合。在知道他的遭遇后，更是觉得男人品行纯良、人穷志高，将他视为一生良人，不仅自己出钱让他去外谋一份差事，更是应了他不再接客。所以，这些时候的客人都是红女精心挑选，自己花银子收买的。在看到莲花楼竟然有一位女客时，红女更是毫不犹豫就指定了方子同。方子同于是就名正言顺地以“恩客”的身份在莲花楼住了下来。
　　在得知红女竟然与贾青约好见面的日子就是今日时，方子同着实惊喜了好一阵。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贾青也许会成为未来解开红女死亡之谜的关键人物。大好机会，她几乎是立刻便提出了与红女随行的要求。
　　从没恋爱过的方子同自是没有意识到她这个要求对于好不容易见面的热恋男女来说有多过分，而红女也似乎很乐意将自己未来的夫婿介绍给自己的好姐妹，一点也不介意方子同这个明晃晃的大灯泡。只是有些恶意的要求方子同务必要穿女装前去。理由竟然是担心贾青误会她移情别恋！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方子同只得勉勉强强、半推半就地进里屋去换衣裳。
　　红女等了很久才看见方子同低着头、绞着手指，亦步亦趋地出来。
　　一出来，红女噔时就傻眼了。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方子同这边倒是哈哈大笑、一派喜庆，可是秦毓枫就没那么好了。
　　望着坐在高位上、一脸傲慢、威风凛凛的中年男子，秦毓枫不禁感叹，自己怎么就没觉着当个县官原来可以那么威风呢？
　　正想着自己回去也耍耍威风的秦毓枫被一声惊堂木带了回来，笑眯眯地望着二十年前的姚林县县官。
　　“犯人秦毓枫，还不速速跪下！”说完，惊堂木又是一敲。
　　秦毓枫努力地想了想自己衙门的那块都蒙上了一层薄灰的惊堂木，遂觉得还是让它继续安睡的好，若是这般敲法，等不到自己卸任，估计就寿终正寝了。
　　清水衙门，凡事还是省着点用好。
　　“大人，我与你平级，为何要跪？岂不乱了立法秩序？”秦毓枫也不管那位县官的脸有多难看，继续背负着手，朗声说到。
　　“哦？你也是朝廷命官？敢问何处任职？”这手倒是令县官措手不及，敛了脸正色道。
　　“区区不才，二十年后任姚林县县令。”
　　这下县官终于相信了前来报案的老鸨的话，此人当真是一个疯子！
　　于是被当成疯子的秦毓枫，享受了一次“牢狱之旅”。
　　在押往牢狱的途中，秦毓枫还自嘲地想了想，要不要在此处留下点什么，或许自己回去之后还能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