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欧罗巴的儿女们·英法篇》负者歌途

2、承

　　亚瑟骑在马上，眺望着远处战场上的滚滚烟尘。紧挨着他背后的是覆盖着他所处的高低的森林。他知道自己的军队在发动攻势，但是从这里却看不出那个占了下风的是哪方，而他这边正在作战的军队是属于马尔伯勒还是欧根。
　　他摇摇头跳下马，走进树林，寻找一个可以拴马的地方。八月浓密的树荫遮蔽了阳光，只偶尔从间隙漏下一丝，滑下他金色的头发，落进他的眼睛，使之有那么一瞬间闪现出幽亮碧绿的光，仿佛盛在埃及女王那半透明的琥珀金杯中的毒药。
　　这个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了疾驰的、匆匆忙忙的马蹄声。随着一声嘶鸣，马儿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下了。然后是靴子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个久违的嗓音。
　　“小亚瑟，来得真早。”
　　“刚到而已。”亚瑟冷淡地道，拴好马，转身注视着弗朗西斯，“特意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法/兰/西、”
　　“彼此彼此。我也收到了你的口信，亚瑟•柯克兰，不/列/颠阁下。”
　　他们现在靠得很近，彼此凝视着对方，却一动不动。只有声音，忠实的背叛者，诚实的骗子，飞翔在空中，营造出虚幻的假象。
　　他们同时对对方露出了了然的笑容。然后风声乍起，亚瑟沉重而古老的长剑令空气发出尖锐的、不堪重负的呼啸，与弗朗西斯的佩剑发出清脆的碰撞的声音。
　　“……用长剑决斗。”在挡开亚瑟凌厉的攻势的时候，弗朗西斯说道，“这方法可有点落伍了啊。”
　　“那不正是我们？”亚瑟讥讽道，手上的动作一点没有放松，“锈迹斑斑的发霉老古董。”
　　他们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投入到战斗中去。亚瑟突然发现了不对。他的力气似乎在一点点流失，这使得原本标志他稳占上风的天平开始渐渐忐忑动摇。
　　这相似的情景猝不及防地将他带回三百年前，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起。
　　“小亚瑟？力气变小了嘛。”
　　弗朗西斯敏锐地说。亚瑟没有吭声。他用力抓住剑柄，使它们不至于因为自己持续衰退的力道而从手中松脱。他竭力压抑住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心知这么下去他绝对讨不了好。他忽然明白了——明白是什么样的饕餮毫不停歇地在吸取他的体力，令他越发疲倦虚弱。
　　弗朗西斯的抵挡越来越轻易。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亚瑟想，要不然不会只防守，不反击。弗朗西斯不知道欧罗巴的诅咒。那个混蛋大概还以为百年战争后半段他的绝地大反扑是因为他自己用人得当吸取教训人民同仇敌忾众志成城外加自己不堪重负又后院起火的原因吧。真是笨蛋一个。
　　但他没有料到……没有料到三百年后的今天，竟然也会……
　　思维开始被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所侵蚀。他的注意力已无法再集中如一。亚瑟知道那些场景是什么：克雷西，一扇被爱德华三世卯足了劲推开的大门，门后是英军连续十年的胜利；普瓦捷，黑太子漂亮的坚守，法王约翰二世在沼泽的囚笼里屈辱地妥协；阿让库尔，漫天的箭镞与血染的泥泞，亨利五世清点着远少于对方的死亡人数，威尔士民歌漫山遍野唱响，既是凯歌又是挽歌……
　　那是初期和中期时的百年战争，在那些辉煌的日子里，亚瑟占尽优势。在那一百多年里，他终于长得和弗朗西斯一样高，而对方看她的眼神也从戏谑与宠溺到认真与审慎再到愤怒与悲哀最后到……
　　咣当。
　　亚瑟的长剑掉在了地上。
　　亚瑟顺势一拳直向弗朗西斯捣去，却反而被对方扣住了手腕。
　　……奥尔良城下，弗朗西斯跟在贞德身后。亚瑟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绝望而疯狂的眼神，那些痛苦的沟壑与撕裂的伤痛，那些被压抑的质问与死死纠缠的无奈，突然间就这么硬生生赤裸裸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到了震撼，被弗朗西斯，被自己，被漫长战争中无数次细小裂痕拼凑起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动摇了。
　　但那动摇是错觉，只能是错觉，他们已经在决裂中跋涉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回头？他清楚法国面临着如何山穷水尽的地步才会让一个农家女来领导军队……但是金发的圣女高擎着金光闪耀的剑，剑尖径直穿透他的心脏又从背脊传出，他的鲜血从此浸透他冷酷的诅咒。他不会死，国家当然不会死，但是重伤的他无力再护佑自己的军队，于是从此弗朗西斯令他节节败退，而他为了自己人民的生命只能强硬地逼迫自己搁置养伤的事，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次又一次亲身试验诅咒，了解它，熟悉它，研究它，想尽办法利用它的漏洞，将损失减少到最低……
　　弗朗西斯箍住亚瑟的手腕后就没有了下一步动作。他们僵持着，亚瑟无法控制地将中心逐渐移向了那只被弗朗西斯支撑着的手，因为他不想倒下，因为他想要挺直背脊，站在那里。力量的流失还带来了无法遏制的寒冷，而寒冷则带来不可抗拒的颤栗。他踉跄着向前倒去，然后被弗朗西斯准确地接住。
　　“真是的，小亚瑟生病了就不要出来乱跑呀。哥哥我啊，最讨厌照顾病人了。”
　　温暖的、健康的呼吸洒在耳畔，柔软的、稍长的发丝轻轻扫过脸颊。
　　突然间一直以来所有的愤怒与不甘，所有的屈辱与挣扎全都从内心最深处涌起来了，它们在血管里肆无忌惮地奔腾，令亚瑟盛怒之下红了眼睛。
　　“卑鄙……卑鄙的法兰西……”突如其来的力气使他挣开弗朗西斯，半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抓住沉重的剑柄，“你这混蛋，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欧罗巴！”他抬起头，神色狰狞地怒吼，“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
　　“什……”弗朗西斯惊讶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欧罗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