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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向日葵花海 ...

  •   ——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真的就是他吗。还有可能吗。
      ——这是命运的宽容,还是,另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

      【吴邪】

      最后一次从斗里出来以后,吴邪就和张起灵分道扬镳了。
      其实这样说也并不完全对。因为自始至终张起灵就没有和他一道,只是他总是死缠烂打一样地跟着这个黑发的年轻人。年轻人失去了记忆,他遍陪着他一起寻找,一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几乎走遍了全中国的大好河山。
      在斗里是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因为离死亡太近,近到你的身体已经无暇去计算时间。每次都是从鬼门关走过一圈之后,吴邪才猛然惊觉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这样的日子总共持续了三年,整整三年。期间有两次的年三十他们是在斗里度过的,而剩下的一次也是在医院中,他只来得及借了电话给家里父母拜个年。
      其实吴邪是真想陪着张起灵找到记忆的,然而他也是真的承受不住了。他是个平凡的人,是个会恐惧会害怕的普通人。他没有过人的毅力与胆识,他本应该娶妻生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着并不富裕但却舒坦的小日子。这三年每日每夜他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阴暗湿冷的墓室里唯一的光源便是他们手中昏黄的探照灯,从来都不敢熄灯,害怕突如其来的那片压抑的黑夜,常常恍惚之间就不知道还能否再次见到太阳。
      所以那一次从斗里出来以后,吴邪终于告诉张起灵,他要走了,他不能再陪他寻找记忆了。
      张起灵只是看着他不说话,很长很长时间。就在他开始有点儿不耐烦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这个年轻人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在他的印象中,张起灵只笑过两次,第一次是去塔木陀的路上,他说我和你是一边的;而第二次,是在张家古楼的时候张起灵拼死救了自己,然后笑着说幸好我没有害死你。他每一次的笑容都是轻轻的,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的脆弱。
      于是吴邪后悔了。他想其实陪着这个人寻找记忆也没什么的,就算一路上再艰险也有这个人的保护,就算斗里再黑暗可是有这个人在也不会太恐怖。可是当他正要改口说“算啦算啦,小爷我还是陪你一起吧。你一个人我也放心不下”的时候,张起灵却先开口了。
      他说,“那么,再见了,吴邪。”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邪就这么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等他反应过来想要追上去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张起灵的身影。他才明白,原来从前在斗里他之所以能够毫不费力地跟上张起灵的步伐,是因为他总是在有意无意地等着自己。
      可是现在明白已经有些晚了。

      【谢语花】

      谢语花自从吴邪扮成三爷去救张起灵时自己帮了他一个忙之后,便和这个发小失去了联络。等到再次得知他的消息,却是四年之后收到了他的来信。当他看到信封上熟悉的瘦金体写的他的地址名字时,他觉得自己突然没有来由地欢喜。这种欢喜,是这四年来再多的荣耀再好的戏曲都无法给他的。
      然而当他拆开信封看到那张喜气洋洋的喜帖时,心情就猛然跌入谷底。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不开心,发小要结婚了,这不是很值得高兴吗?他在心底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强打起欢快的心情打开喜帖。
      女方的名字他从没听吴邪提起过,大概是吴邪的父母给他做的媒,看名字似乎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孩。
      婚礼那天他得知吴邪和他妻子刚买了房子,就特地送了几十万一套的情侣家具,当时霍秀秀看到之后惊异地瞪大了眼睛,连连问他什么时候这么有钱。谢语花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其实他哪里是什么大款,这些钱是他原本要用来买一套新房的,不过本来好朋友结婚嘛,就应该送件贵重点的礼物啊。他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不过看到吴邪收到礼物时一脸灿烂的笑容,便顿时觉得其实自己那套六十平米的单人套房还是可以再住几年的。
      酒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谢语花便找了借口出来透风,来到酒店的天台,就看到那个原本应该在下面和新娘卿卿我我的新郎正一动不动地靠着栏杆吹冷风。谢语花看着这个夜幕下白色的身影,想起小时候自己一直说吴邪长得不好看以后没有女孩嫁,突然觉得其实这人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小帅的。
      摇摇头,嘲笑自己越来越跟姑娘家似的开始花痴了。走到那人身边,随口问道,“怎么没跟新娘一起?”
      “有点儿醉了。我不太会喝酒。”吴邪苦笑着摆摆手。
      “我说啊,吴邪。”谢语花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人,白色西装把他衬得修长笔直,“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感觉你好像不是那么开心?”
      “有吗?”吴邪打着哈哈。
      谢语花冷笑了一声,“得了,你要骗骗楼下那些亲戚朋友还可以,想骗我可没门儿。小时候你哪次撒谎没有被我拆穿?”
      “……好像是真的。”吴邪有些沮丧。
      “……怎么了?难道你对新娘不满意?”谢语花想起吴邪的妻子,人如其名,一看就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是吴邪从小就嚷嚷着要娶的类型,他没有理由不接受她。除非……他的心中有更加重要的人。
      “不是她的原因,她很好。是我自己的缘故。”吴邪撇撇嘴,开始专心地抠着栏杆上的油漆,“我好像无法把她当成是一个要共度一生的人。我尊重她,喜欢她,心疼她。可是我不爱她。”
      谢语花沉默良久,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是因为那个小哥吧。”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吴邪惊讶地看了看他,开口好像是要反驳,但紧接着眼神变得有些迷茫。
      “……我也不知道。”
      这之后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站着。许久之后吴邪打破了沉默,“我得回去了。新郎消失太久可不好。”
      谢语花应了一声,目送他下了楼,便开车回了家。这之后,他们又是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
      再后来,将近一年之后,吴邪突然仿佛人间蒸发一样失踪了。当时所有人都急疯了,只有谢语花不紧不慌。他想起吴邪失踪的前一天打给自己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开心。
      “小花我跟你说,我终于找到小哥的行踪了!他去了云南一座古墓!”
      “你要去找他?自己去?”
      “别担心,那座古墓之前考古队进去挖掘过,不危险的。再说我之前跟着小哥三年,什么机关没见过啊。我会快去快回,你别告诉大家,免得他们为我担心。”
      然而谢语花没有想到,吴邪这一消失,便消失了这么久。

      【张起灵】

      张起灵自从和吴邪分别以后,便一个人继续下斗寻找记忆。
      其实一个人是要更方便一些的,毕竟吴邪实在是一个半吊子,自己必须时不时地等着他替他除粽子挡刀枪,他又不怎么让人省心,时常走着走着便不小心触动了机关。如今没了他,确实有些空虚寂寞,但行程却加快了不少。
      斗里是危险的,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回忆什么,他记性又不怎么好。渐渐地他开始遗忘,忘记曾经有人陪他三年不曾抱怨一句,忘记曾经有人与他一同并肩战斗,忘记曾经有人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忘记曾经有人是他漫长生命里唯有的五光十色。
      后来他忘记了那人的音容笑貌,好像其实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找寻着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得知云南有一座古墓,便又长途跋涉而去。路上遇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姓王的胖子,他还很熟络地同自己打招呼。不过张起灵确实不记得他了,也许是早几年倒斗是遇到的盗墓贼。他没有理睬那人,任他在后面嘟囔着什么“真是的,这家伙除了吴邪之外谁都不理”。真好笑,吴邪是谁,自己凭什么要理他。
      云南那座古墓其实早年有探险队进去考察过,但是他们没有发现其实这座墓是双层的,必须打开机关才能进到真正的主墓室中去。古墓的年代太久,不知道出自何许人,不过能够肯定的是,这里的机关都不可小觑。张起灵一路谨慎,也差点着了那个千年前的算计。
      好不容易开了棺,可是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有些失望地按照原路返回,经过副墓室时却惊讶地发现有人闯入了古墓,似乎是触动了万箭齐发的机关,从遍地的血迹来看,就算逃出了副墓室也应该是伤亡惨重。果然,再往前走一点便看见一个人靠在墙上,右手捂着腹部的伤口。那人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已经碎了,头上不知道什么地方破了,鲜红的血液缓缓地流淌下来,顺着脖颈流下来。上衣已经破烂不堪,隐约能看到凌乱而惨烈的伤痕。地上摊着十几支断箭,看起来是这人刚刚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来的。
      难道他是一个人来的么?胆子还真大。张起灵讶异地想。普通人中了那个机关的话就死在那里了吧,他竟然能够避开大部分的箭撑着逃出来,这么说身手还不错。不过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不治疗的话,也活不了多久了。
      张起灵只觉得那人刚才看他的眼神有些熟悉。但是他还是淡漠地从那人身边经过,并没有因此多看他一眼。
      他在斗里是不会暗算别人的,但也不会好心肠到去救别人。自己能出去就行了,为什么要再多带一个累赘?
      其实回忆起来,似乎很久以前确实有过一个自己拼了命也要去保护的人存在。可是那人是谁呢。张起灵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那人和自己说过,他要离开了,他要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要去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他不会再下斗了。
      张起灵淡淡地笑起来。那人早就离自己而去,又怎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吴邪】

      吴邪挣扎着起身想要给自己止血,却渐渐地觉得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有种灵魂正在脱离躯壳的感觉。
      是要死了吧。他苦笑。还是高估了自己,本来以为跟着那人三年,每次都死里逃生,自己的水平已经很不错了的。
      那么,自己从前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地逃出生天,果然是他在保护自己啊。
      吴邪想起有一年的大年三十,他们刚从斗里出来,彼此都精疲力竭又挂了不少彩,便在附近的乡村找了个小诊所调养。偏僻的农村连医疗设备都不齐全,更别说要找台彩色电视看春晚了。好不容易借了电话打给家里报了平安,回到房间发现张起灵正坐在床上靠着墙看窗外的乡亲们放鞭炮。耀眼的火光明明灭灭地照在他波澜不惊的脸上,竟给他平添了一些柔和。
      吴邪走过去爬到张起灵的病床上,也学着他靠墙坐下,窄窄的单人床瞬间显得拥挤不堪,张起灵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又往墙角靠了靠,给他腾出些空间来。
      吴邪拽起被子,大概是很久没有人用过的缘故,已经有些潮了,还隐隐散发出一股霉味,不过这对于他们这种常年风餐露宿的人来说实在是不错了。他把被子摊开,盖到自己和张起灵的身上,“你的伤还没好,不要再着凉了。”
      张起灵点点头,再一次望向窗外。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吴邪,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愿望?”吴邪惊讶了一下,想了想又说,“我这人其实挺无聊的,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有什么愿望……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啊。反正无非就是娶个漂亮温柔的老婆,给家里再多添点香火吧。真要说的话……啊,对了,”挠挠头,补充,“你知道有种花叫向日葵么?”
      张起灵点点头。
      “小时候呢小花给我讲过一个关于向日葵的传说,说是有个女孩子非常爱慕太阳神,但是太阳神却不喜欢她,所以这个女孩只能每天望着太阳神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她倾心的神祗,就这样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她便化身成金黄色的向日葵,她的脸就是向日葵的花盘,永远向着太阳,对他诉说永远不变的爱恋。所以向日葵的花语就是——沉默的爱。”停顿了一下,“当然啦,我又不是女孩子,当然不会相信这么无聊的传说。不过我总觉得其实向日葵是非常幸福的,可以每天都沐浴在阳光下呢。”吴邪伸了个懒腰,“不像我们这些倒斗的,说不定哪一次下斗就是最后一次见到太阳了。”——所以不管张起灵如何赶路,吴邪总是坚持白天下斗,在进入那个透不过阳光的地方之前望一眼灼目的太阳。当然这些话他吴邪是不会说的——“听说广东有一个向日葵的花海喔。如果真要有一个愿望的话,就是有生之年去那里看看吧。小哥你也要去喔!总觉得这么每天晒着太阳度过余生,光是想想就很不错呢。”
      旁边那人却很久没有答话,侧过头看时,却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靠着墙像是睡着了。吴邪笑笑,他还真是在斗里养成的习惯,连睡觉都不肯躺下,不过他也是真累坏了吧,要是在斗里,他是决计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睡过去的。
      吴邪帮他把被子往上掖了掖,自己也翻个身睡下了。隐约听见身旁那人低声说,“我会带你去的。”声音轻柔得仿佛恋人间的低语。那个时候吴邪轻轻地笑弯了眉,他甚至曾经自私地想着但愿张起灵不要恢复记忆就好了。因为他是没有过去的,他上一次失忆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那么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双双死在斗里,是不是张起灵这辈子就属于吴邪了呢。
      突如其来的疼痛又将吴邪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才想起自己中了机关,现在命不久矣。耳朵有些金属摩擦的嗡鸣声,眼睛已经开始模糊了。他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走过来,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形。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么?他想。用力眨了眨眼,那人却没有消失。他惊喜地想要叫出那人的名字,却发现那个黑发的年轻人目不斜视地从他的身边走过,连步伐都没有停顿一下。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吴邪有些悲哀地想。然而紧接着他又有些高兴,他当初一时冲动从杭州跑过来,也无非是想要再见他一面,能在最后时刻见到这人,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吧。
      只不过没有看到过那片向往已久的向日葵花海,还是有些不甘心呢。
      但也只是不甘心罢了。毕竟在自己曾经的生命中,在他身处黑暗的地下时,张起灵这个名字,就已经代替了所有的光芒。
      真的,真的非常开心能够有三年的时间和你一起走。明知道早晚是要分开的,当初每多在一起一秒,就会有赚到了的感觉。如今能够在生命的最后再次见到你,我也不敢再抱怨什么了。
      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记起我,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啊,如果知道当初我就在你的眼前死掉,你会懊恼的吧。我不希望有任何消极的情绪困扰你,所以,你就这样忘掉我好了。
      “张起灵,你要平安地活着。”这是他此生唯一的一次叫出那人的名字,一字一顿,仿佛这是某种力量强大的咒语。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目送那个年轻人离开他,这之后,他终于耗光了所有的力量,缓缓地闭上沉重的眼皮。

      【谢语花】

      谢语花这人其实是很优秀的。家境殷实,待人又谦和有礼,从小学唱戏的他还有一副好嗓子,说起情话来直摄人心魄。似乎他只有一个缺点,就是情商太低。
      明明察觉出霍秀秀对他的感情不一般,却还执拗地认为那只是青梅竹马的友情。
      明明自己对于吴邪喜欢得不得了,却还骗自己说这只是哥们儿之间的难分难舍。
      很久以后当谢语花终于了悟自己的感情时,一切却都已经烟销云寂无法挽回了。
      后来他也想过,如果当初就能想明白这些事情,那么当吴邪给自己打电话说要去找那小哥的时候,自己还会不会放手?
      他其实不太了解那位小哥的。他见过他一面,只知道那人个子很高,长得又不错。而其他的,却全是从吴邪那里听来的。
      他记得当自己还年少狂妄的时候,曾经跟着霍家老太太参加过一次倒斗,他和吴邪在一个崖壁上破解密码,平日里就住在鸟巢一样悬空挂着的帐篷中。时常空闲下来,他们便坐在崖壁边上聊天,说是聊天,也不过是吴邪兴致勃勃地讲,而谢语花在一旁安静地听,其中谈论最多的还是要数那小哥。
      吴邪是从来都管那人叫“小哥”,所以至今谢语花都不知道他真名是什么。不过据吴邪所说,那小哥是失忆了的,而且似乎他的身世和当时他们要进去的张家有莫大的联系。不过,这些都不是吴邪所讲的重点。
      吴邪只会惨兮兮地冲自己抱怨,说小哥有多么不近人情,对他多么冷漠,他主动和他说话可是人家却爱搭不理的。然后撇撇嘴,“哼,这种无聊的人,我才懒得理他。”可是还是一遍一遍地提起他。
      或者有时候高兴了,也会手舞足蹈地跟自己讲小哥有多么厉害,他吴邪提起来都困难的黑金古刀,那小哥却能抡得像风火轮一样。其实谢语花喜欢听他讲小哥的好处,因为吴邪在讲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总会散发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光芒。
      后来,就是他们发现了密码错误,已经联系不上小哥他们了。
      吴邪似乎打小就是个乐天派,说明白了就是总有些侥幸心理。他这人是很难慌张起来的,谢语花记得小时候他打碎了他三叔最钟爱的一件瓷器,也只是哭丧着脸跟自己诉苦说什么小花啊这日子没法儿混啦,然后又拍拍屁股去倒腾古董了。
      但是就是这样天生乐观的吴邪,那个时候却抓着自己的手不住地颤抖,嘴里一直嘟囔着小花怎么办啊你快点想想办法啊小哥会死的。谢语花知道他是真的慌了,但也只得握着这人的手,不断地重复着安慰的话语。
      再后来,也就过了一天吧,吴邪就找到谢语花,告诉他自己要去找那小哥。
      “你开玩笑吧吴邪,”那时候谢语花毫不留情地否决他,“如今三爷树倒猢狲散,他手下的人早就跟了别人,你根本不可能找到人陪同你一起去。”
      “那我一个人去。”吴邪顽固地坚持。
      谢语花当时的想法就是这人肯定已经疯了。且不说吴邪根本就不会倒斗,就算是业内的行家,对于那种地方也是不敢贸然闯入的。
      可是谢语花说服不了吴邪。他还记得当时那人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澄澈,“小花,我想通了,如果因为我的错误而导致我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小哥,我会自责一辈子的。就算是只能找到他的尸体我也要把他带出来埋葬。”
      “你会死在那里。”谢语花觉得现在自己的脸色一定是惨白惨白的。
      “但是死人总比活死人要好。”吴邪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小花,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给我讲过的向日葵的故事么?”
      “恩。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因为小哥就是我的太阳。”想了想,又失笑,“我怎么越来越跟个姑娘家一样了。”
      谢语花觉得如果放在平时,他肯定早就笑得不行了。可是现在他只感到心酸。
      后来他想起这事儿,总是忍不住自嘲,他谢语花多么无私。吴邪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太阳,可是为了让这人的生命拥有阳光,他拱手让出了自己的光明。
      很久之后霍秀秀问他,“为什么吴邪失踪了这么久都不去找他?你不是说知道他去了哪里么?”
      那时谢语花就咧着嘴笑笑,他知道自己笑得一定很难看,因为他根本就笑不出来。
      “我怕我会找到他的尸体。我现在宁愿骗自己,他和那小哥正在这个世界的某地一起行走。不一定平安无灾,但是一起。”

      【张起灵】

      许多年以后,张起灵终于来到了那片向日葵花海。
      之所以隔了这么久才来,不是没有空,只因为不敢来。他忘记了许多事情,不明白为什么会记得这里,只知道自己潜意识里面,是抗拒来到这个地方的。为什么会抗拒?他想不起来了。
      向日葵花海实在是名不虚传,放眼望去盈目全是金黄色的花盘和翠绿色的枝叶交织成的海洋,仿佛是要耗尽周身全部的力量一样怒放着,一阵风吹过去向日葵就掀起一片涟漪,一层叠着一层传递着波澜。这些花真的是全部朝着太阳的方向,毫无保留地接受着阳光给予的恩赐。
      张起灵突然想起曾经似乎有那样的一个人,他跟着自己走过了大大小小的墓室,他不聪明,甚至可以说有点儿笨拙,在斗里总是会一不小心触动危险的机关。张起灵寻找丢失的记忆,那人就陪着他。那人一看就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少爷,三年来他们转遍了全中国,生活的全部就是倒斗吃饭睡觉养伤,可是那人却从来都不曾抱怨过什么,依然步步紧追地跟着他。
      曾经确实是有那样一个人,让张起灵宁可用生命去护他周全。
      可是那人是谁呢。忘了,不记得了。张起灵惨淡地笑了笑,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去寻找失去的记忆,而是尽力护住还存在着的才是。
      他想起那人曾经对他说,希望来看一眼这片花海,因为每天沐浴着阳光这种事情,只是想想就会觉得特别美好。他想起那人描述这些的时候,眼睛里的光芒耀眼得灼目。他那样喜爱阳光的一个人,却愿意陪着自己在黑暗中待了三年。
      张起灵迎着风站在花海的岸边,任凭久违的阳光洒在身上,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皮肤被这艳阳照得生疼,但他还是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一直抗拒来到这里了。
      他的身边,原本应该还有一个人的。然而如今他独自站在这里,孑然一身。
      张起灵闭上有些苦涩的眼睛,伸出右手想要试图感受着两个人的花海,却只触摸到一团飘着花香的空气。

      他并不知道,在他的身边,有人伸出了早已失去了实体的左手,与他紧紧握在了一起。

      你终于还是带我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向日葵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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