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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梅花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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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荏苒,无亲无爱。
我是一名女妓,一名玉枳阁的女妓。
我本以为我的命运就此不堪,但自从遇到了你,一切,都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梅花镜
五岁的我身着芍药摆,牵着娘的手走在汇泉路。那时的世界在年幼的我的眼里,是那么有新奇,那么有趣。娘的头发很长,她总喜欢将几丈青丝盘在脑后,在用爹送她的鸳鸯戳别着,留下一小搓放在胸前。
四周的灯曳草长得很茂盛,高高的直连天际,我总要吵闹着要娘摘一些来在为她插在发髻上,然后拍着手,得意的向娘诉着多么多么好看。娘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我,繁密的睫毛搭在眼窝下,像她的头发一样,好长好长。我时常问娘,娘,爹呢,他去哪啦,是不是给我带冰糖葫芦了呀?娘依旧是笑而不语,摸着我的头,繁密的睫毛形成了深深的扇形阴影。
娘以前是从事着妆的,有着一身描脸的好功夫。但是她却从来不教我,连基本的画眉都不肯沾手。娘说,这手艺的妆不能乱画,越漂亮的女人命运就越是纠结。我对此深信不疑,因为爹再也没有回来。
六岁的我仍飞舞在无边无际的灯曳草丛,时而扑蝶,时而捕鸟。娘的头发不再那么黑了,高高的髻里已经断续的出现银丝。有一天,娘忽然对我说,她要走了。我急了,急忙拽住娘的碎花衣襟问她去哪。可娘还是那样,只是笑着,什么都没有说。第二天早上,娘不见了。我只在娘的梳妆台上找了一柄梅花镜。
很快,身无分文的我被房东赶了出来,我将梅花镜捧在胸口,小心翼翼的捧着。
娘,你在哪儿,我不要冰糖葫芦了,我不要了,你快来接我。
可是娘依旧没有来。我被人贩子拐到了一家酒楼,酒楼的老板娘又将我移交给画娘。画娘就是玉枳阁的妈妈,媚眼如丝,风情万种,许多客人就是在听了画娘的名号后才来到这汇泉后巷的。我以为画娘会像酒楼的老板娘一样打我,但意外的,她没有。她只是在喝退了下人之后抬起我的下巴,问我叫什么名字。
荏苒。我回答道。
乱世伊人莫愁,依旧荏苒花谢。画娘吟着,接着叹息。她眯起了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在我的耳边轻喃着。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花魁。
从那天起,我便是玉枳阁的花魁。每天都戴着一缕轻纱蒙面,在玉枳阁的后院里抚琴。画娘不要我陪客人,只嘱咐我在每个音符勾勒出后适当的向四面围坐的可人们瞄几眼,只要轻描淡写的瞥就可以了。因为这样,才能让男人有伸手即触,却离九泉的感觉,才能让他们对你有兴趣。
那天我像普通时日般拂毕琴,卸下妆后,我捧着梅花镜漫步在汇泉河畔。清泠泠月光拂在水面上,镀上一层水灵的金。我伸手去碰,却又在瞬间破散,一阵涟漪在我的心中泛开了。我苦笑,轻喃,人生,就像这样呢。
孩子,你的梅花镜……
回过头,看到的是一直住在河边的秸婆婆。秸婆婆已经七十多岁了,她在这河边等了五十年,
等她那杳无音讯的参军的夫君。不知怎的,我第一眼看到秸婆婆就觉得异常亲切。大概是从她的身上,我看到了娘的影子。
梅花镜?它是我娘给我的。
秸婆婆垂下的眼睛中顿时被怀念噙满,她用老人那沙哑温和的声音低低地道着。
花生镜,镜生花。花镜无镜,镜花无花。
秸婆婆说,这梅花镜其实是一对的,是由孟姜女与其夫君万喜良的魂化成的。虽然他们的爱情到最后没有很好的结果,但是却另万世人感动,于是当时的少女没有一个不想得到这对梅花镜的,当然,也包括秸婆婆。但是这对梅花镜在风靡一时的时候突然消失了,从此便不再有消息,想不到现在竟然在你这丫头手里,真是天意啊。
她又问这另一柄梅花镜是在哪,我摇了摇头,她便又是一叹。
哀则天哀,悲则地悲,梅花垂眸生泪。孩子啊,你这一生必将风雨飘摇,这另一柄梅花镜的主人,你可千万别去相识,否则就雪上加霜,更挽救不了自己。
我不知道秸婆婆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她在不久后就去世了。
秸婆婆终究没有等到她的夫君归来。
我每年都会来到婆婆的坟前安上一束荏苒花,向她汇报她夫君的消息。
十六岁那年,我已经很难记起母亲的模样,只有那在胸前的一缕长发和那醉人的微笑依稀可见。我将那柄唯一寄托着我俩牵绊的梅花镜放进了陈年阁,不再过问,那段秸婆婆所诉的梅花缘的故事,我也渐渐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