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相随》六朝金粉

2、【一】

　　【一】

　　桃花落尽落花残
　　人面相随凋朱颜
　　桃花自有重开日
　　人面何处续春光

　　骄阳日暖，柔风若柳，伴随着山间独有的草木芬芳，沁人心弦，将那本来深陷于昏睡的人呼唤着醒来。一簇阳光穿过林木，射入洞中。夏雪宜缓慢睁开双眼，一阵白光朦胧，他又不禁合上眼皮以缓解突然而至的不适，温和的风催人入睡。

　　不知多久，那林间的鸟啼声逐渐清晰起来，长时间的昏睡使他全身脱力，四肢麻木，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那逐渐清晰的鸟啼声让他意识到自己竟然还身存知觉，他只能的慢慢开始集中注意力感受周围的一切 ，慢慢的后背传来一阵钝痛，那是混着山石的坚硬地面。

　　想要起来，却像是有千斤巨石压在身躯上，夏雪宜只能够尝试着控制自己的手指。然而猝然而至的痛感，从手指开始泛滥，瞬间沿着脊椎到达大脑的同时，在痛感的驱使下，夏雪宜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那白光再次使他不得不半眯着眼睛。本来麻木已久的身体开始恢复对周围的感觉，全身上下像被压碎以后又重新被一块一块的拼凑在一起，竟是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伤。

　　总算是撑起身子，倚靠着石壁坐了起来。夏雪宜认得这里就是他栖身多时的华山山洞，自己所在的位置也是昨晚自己晕倒的位置，却总是有一番说不出的怪异。这个山洞和自己昏迷以前不一样了！洞内竟在自己昏迷之际长出许多阴生植物来，几乎覆盖了大部分的岩石表面，蔓延开来竟显得出来几分生机盎然。

　　这里之前明明是一个寸草不生的荒凉洞穴，潮湿的环境除了蝙蝠毒蛇一类的生物以外，再也没有其他更多的了。

　　难道自己昏睡了很久？

　　但是，这不可能，这茂盛非常的植物不是短时间的杰作，而更像是他们已经在这里繁衍了千百年的样子。一时间，夏雪宜觉得一阵恍惚，心中不期然的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靠在石壁上好一会儿，夏雪宜发现到自己被打断的双腿竟然已经恢复过来了，不过这不知是好是坏，因为那是没有经过任何治疗之下，仅仅依靠自身身体自然愈合的，双腿以一种略微别扭的姿势摊直在地上。尝试控制自己的双腿，没有明显的痛楚，却是倍感无力，最可怕的是自己的膝关节竟然无法弯曲，那种僵硬的感觉，仿佛自己的膝关节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夏雪宜的心中又是多了一层阴霾。

　　当初温家五老废他武功时本想直接断了他的手筋脚筋，但后来想到带着一个手脚全废的人前去寻找埋藏的宝藏，显然是颇费一番功夫的。为此那五人想到了一个更为阴毒方式，先是下毒克住夏雪宜的内力，再挑开他的手筋脚筋，却并不是挑断了，而是将其反复拉伸并以开水与冰水反复刺激，那痛苦可想而知。筋骨最后失去其弹性，他的手脚虽还能动，却软弱无力，手不能提重物，脚不能持续步行，而这每走一步都如同针扎在脚上一般的疼痛，那更是一种无法解脱的痛。

　　那五个老不死的也算是活成了人精，他们深知如夏雪宜这般高傲自负之人，缓慢的羞辱与折磨，让人慢慢走向绝望，比起一剑杀了来的更为有效。

　　后来何红药用药为他解了本来的毒，却又下了新的毒，为他医治好了一些旧伤，却又直接打断了她的腿，现在自己变成这样，反反复复一切就像个笑话，就像自己在亲人死后那那些岁月一样，啼笑皆非……

　　噌噌”的声音似被融合在风声之中，但是作为一个久历江湖的人，这样的声音是夏雪宜所无比熟悉的声音，那是刀剑相交之声，有人在打斗？以那声音判断，怕是这打斗离自己所在的洞口相当的近。

　　想来这山洞一般是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如果自己能够出洞口，或许就会被人发现，若是来者认得他金蛇恶贼的身份而一剑杀来，自己也不过是一死而已；反之，说不定自己还有那么一线生机。忍着疼痛，夏雪宜慢慢的站起来，向洞外走去。

　　途中因为膝不能曲，好几次要摔倒，短短的几步，极是漫长。等到了洞外，他早是一脸青白，汗流浃背了。

　　外面一片葱荣的绿色，花香弥漫，蜂飞蝶舞，似是一派暮春之景。茂密的山林将洞口隐藏在暗处。夏雪宜彻底迷惑了，记得自己流落至此的时候，时节已经深秋，黄叶即将落尽，更是何来这漫山遍野的绿色呢？仿佛除了一身的疼痛，其余的一切都是假的，虚的，像是梦一样。
　　不过现在不是疑惑的时候，此处比较隐蔽，虽然自己因为全身疼痛几近晕厥，但是若倒在此处，怕也是难以被发现的。继续忍著疼痛夏雪宜顺着声音，慢慢靠近打斗声传来的地方。

　　不远处树林之中，只见两个年轻的男子正在交手，其中一人用剑，另一个持刀，用剑者身法灵活，招式也是极好的套路，明显系出名门。，却明显不敌对方那一手如狂风卷落叶般的快刀，剑法招招被快刀所制。若不是那持刀人本没有杀心，那剑者怕是早成了刀下的亡魂了。两人交手数十个回合，那持剑者眼见不敌，便推说要到自己的洞中休息。那持刀人倒是不介意，就这样在洞外等着。

　　就在夏雪宜勉强靠坐在离打斗地方不远之处，正好那人便从洞中出来，摆好架势，准备和对方再战一场了。说着刀剑相交之声聚起，那持剑者仍用剑与对方相持数个回合，突然剑势一转，再次使出来的剑招却不似之前，那些个剑招倒是精妙，持刀者显然吃了一惊，却很快沉下心来应战。

　　时间越长，破绽倒是漏了出来，剑招虽好却略显得杂乱无章，那人用起来也像是临时起意不甚熟练的样子。夏雪宜模糊之中看着那人开始之时使的剑招像是那华山一路的剑法，此处即是华山，这人若是华山掌门穆人清的弟子倒也不是什么奇事，可现在看来又不太像是那么一回事，算上之前从山洞一路前来所见之景物，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不多时，那一柄快刀又再将剑制住了，夏雪宜不禁很更为好奇了，照说这人的武功不俗，刀法更是快如闪电，刚猛狠辣，最重要的是那刀子的设计和一般江湖上所见的刀不甚相同，不一样的使用方法使得刀子与招式融为一体，不过在攻击力增强的同时，也很容易伤到自己。那人用此快刀刀法如此熟练，招式运用自如，刀子旋转起来快如旋风一般，照理说该是在江湖上有些名声才是，为何自己却一无所知？

　　“哟，令狐鸟，你是的这可不像是那华山路数的剑法啊，怎么啦 ？难道是你们华山剑来去就那么几招，你明知不敌，只好临急抱佛脚啦？！”那持刀人半是玩笑，半是嘲讽的口气，倒是一如他的刀法一般的张狂。

　　“去你的，我华山剑法举世无双，我是怕我一旦使出来，逼得田兄你毫无招架之力，传了出去，田兄这一十三招狂风刀法怕是再也没法在江湖上立足啦！”

　　两人打斗之余还不忘耍着嘴皮子。突然，一阵浑厚的笑声打断了他们。一个白发白衣的老人就这样出现在了前面不远处那两个人的附近的一块高起的岩石之上。

　　“说得好，不愧是我华山派的弟子，你这个后生本是一块好料，却拜了岳不群那混小子为师，活生生的埋没了你。”说话的正是那白衣老人。

　　“好小子，令狐冲我道你为何在那洞中约莫一炷香时间，竟习得一身好剑法，原来是有高人指点啊。”

　　只见那持剑的年轻人，转过身去，拱手一拜：“在下令狐冲，不知前辈高姓大名？为何出现在这华山之上，又何故出言辱我家师？”

　　“呵呵，你倒是一心想着你那师傅，怎么？那岳不群当得了这华山掌门，我就站不得在这华山之上？”

　　那老人说话声音洪亮，宗气十足，一听便知其功力深厚。夏雪宜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一把全白得发亮的胡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资，倒是和那穆人清有几分相似之处……等等，那老人刚才说华山掌门是“岳不群”？！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多的诡异，难以理解的事情，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害怕。越是想要迫切的想出一个答案，思绪却越是凌乱的散落着，缠绕着，让人烦躁不安。

　　“华山之上，我只敬佩一人，能够用混小子来骂“君子剑”的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人了。前辈功力深厚，俨然一代宗师，隐居在这华山之上，我曾听我那死鬼师傅说过，当时英雄之中，华山剑宗风清扬老前辈数得上是一等一的人物！”持刀人大声说道。

　　“呵呵，想不到我在此隐居多年，江湖上倒是还有人记得我风清扬！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田伯光，久仰前辈大名！”

　　想不到自己在这思过崖上将近一年，却完全没有发现有这样的一个人。不过令狐冲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风清扬算起来算是他的师叔祖了，虽然华山祖上分成剑气二宗，两派是势成水火，但他令狐冲一向是那不拘小节的坦率之人，于是，他立下施礼：“拜见师叔祖，刚才弟子多有得罪，望师叔祖大人不计小人过，忘了吧！”一番话来在长辈既不失了礼数，又给双方铺了台阶，不至于丢了华山派的脸面，说得好不圆滑，却又是一番真诚。

　　“哈哈哈，好好好！我果然没看错人！你小子就是太对我胃口了！来来，让老头子我来教你两招华山剑法，把那边的田小子打个落花流水。”

　　想他令狐冲听到风清扬的大名倒只是吃惊了那么一小会，可对于还有一些人风清扬却代表了更多。夏雪宜没有办法如令狐冲一样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在他看来风清扬代表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名字。那是代表着武林一方霸主的华山派百年辉煌的一座历史的风标，一个来自百年前的笑傲江湖的传奇。而现在这个应该早已作古的人为何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这已经不宜用一种迷惑来简单形容了，因为所触及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所处的时空，那是一种比迷惘来的更为剧烈的恐惧与不安，仿佛鬼魅般将他整个人吞食下去，由此掉落万丈深渊。那些本来因为关注前方的打斗所被忽略的疼痛，又在哪一个瞬间重新回归聚拢，纠缠不休。脑袋中，有一种被撕裂的感觉，让夏雪宜几乎想将自己的头颅砍了下来。
　　急切的想要停止注这样的痛苦，他的手自怀中胡乱一探，正是当日与温仪定情的金钗，当下不顾所以，将其拿出，往大腿上用尽力气一刺。

　　眼前景物退去，淡入一片漆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