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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窃听 ...

  •   第十一章窃听

      开学之后,一个周五晚上,凯特邀我看电影。我们一人一桶爆米花、头抵头紧挨着。电影院的冷气很足,冻得直打哆嗦。大屏幕上放映希区柯克的《蝴蝶梦》,色调抑郁、面目模糊,尤其是女管家步步劝诱女主角自杀的这一幕,看得人毛骨悚然。

      凯特俯近我的耳畔,悄声说道,“瞧,活脱脱的奥多太太。”

      我深有同感。的确,除了嘴角一颗痣之外,扎克家的女管家奥多太太简直跟《蝴蝶梦》中的女管家如出一辙,只是奥多太太显得更强势、更冷酷。至少,她不会纵火烧毁扎克家的宅子,更不会踊身跳入火焰自杀殉身。

      出了影院,天上下着毛毛雨。我们一人撑一把伞,慢悠悠地走着。不过八点钟,路上的行人便相当稀少,路灯暗昏昏的,好像野猫的琥珀色眼珠、一闪一闪。

      凯特笑道,“女管家爱的是前一任太太吕蓓卡吧,要不然不会对她这么死忠。”

      我不经心地转动伞把、耸耸肩,“女人之间的爱与恨,往往比男人更持久、更没有道理。”

      临别的时候,凯特邀我去家中坐坐,我婉言谢绝了:下雨天,还是赶快回家比较好。妈妈上周去巴黎出席一场学术会议,只有我跟扎克在家。这也是我答应凯特去看电影的直接动力。坦白说,我跟扎克之间的关系,更接近于房东与房客,如果不是妈妈从中打圆场的话。如今妈妈不在,吃饭的时候,我们往往默不作声、分别居于餐桌的两端。他高举报纸挡上脸,我低头默默吃饭,只能听见“哗啦哗啦”翻报纸的声音。

      回到住宅,天蒙蒙黑。拿钥匙开门,里头黑漆漆的。奇怪,扎克在家的时候总是灯火通明,而且他一贯定时作息,现在已经将近九点钟,没有理由不在家呀。疑惑归疑惑,我还是径自回到卧室,反正大人总有忙不完的事、找不完的借口。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外面的雨慢慢停了,缓缓升起一轮月亮,明亮、皎洁,好像滑过脸颊的一滴泪珠。索性坐起身、拧亮台灯。翻翻枕边的书籍,之前借的《理智与情感》已经看完了,反正明天不用上课,不如去书房另外借一本书打发时间。

      轻轻拉开门,走廊静悄悄的。书房在三楼,跟扎克的卧室相邻。不想惊扰他,我脱掉鞋子,悄无声息地踩上楼梯。临近三楼的时候,一眼瞥见书房门外的地面漏出一丝光线、细细的,隐隐传来说话声。

      咦,这么晚,还有谁在书房?我愈发屏息凝神,后背紧贴墙壁,侧耳倾听。说话人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但一来书房距离楼梯最近,二来更深人静,再小的声响也被十倍扩大,因而听得清清楚楚。

      首先一人说话,仔细一听,隐约是扎克的声音、语气略显慌乱,“……她最近似乎察觉这件事情,我们该怎么办?”

      她?她是谁?不会是妈妈吧。

      另一人随即接口,竟是女管家、语气镇定而果敢,“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她知道详情。难道您忘掉十年之前的教训?”

      我的心怦怦直跳,仿佛正置身一个天大的阴谋之内,只要不当心踏错一步,迎接我的便是万丈深渊。

      沉默了许久,扎克又开口,明显软弱不少,“但是,我……我……”

      女管家迅速打断他的话,“布兰先生,这不是一场游戏,更不是一个玩笑。一旦被暴露的话,迎接你我的将是万劫不复以及整个布兰家族的名望。永远不要持侥幸心理,我们绝不能失败,一旦失败,便是生死不如!”

      接下去,他们的声音压得更低,纵使我极力屏住呼吸,还是听不见一丝一毫。踮脚走下台阶,直到回到卧室、将门紧紧关上,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

      一直以来,虽不喜欢女管家,但也仅限于情绪上的讨厌。至于扎克,始终坚信他与妈妈是真心相爱,结果却让人心寒。如今听女管家与扎克的私下交谈,俨然布兰家隐藏一个秘密、天大的秘密,一个他们不愿意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而且母亲已经对此产生疑心。扎克口中的“她”,想必便是妈妈。另外,十年之前的教训?莫非与上一任布兰太太有关?只怕扎克的离婚内幕并不简单。

      我不关心扎克的隐私,更不关心女管家,我只担忧妈妈的安全,希望她不要因此而受到伤害。但现在,母亲远在巴黎、不在身旁,我只身一人在英国,没有亲戚、没有长辈。唯一能够依赖、信任的人,只有神父,但愿他能够为我排忧解难。

      这天晚上余下的时间,迟迟不能入眠。一闭上眼,便仿佛望见女管家碧绿的眼珠正死死盯着我、一动不动;一旁的扎克嘴唇默默蠕动,发出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第二天起个大早,躲在卧室不出去。趴在窗户,直到瞧见扎克驱车离去的背影,这才轻轻推开门,早饭也顾不得吃,便匆匆去教堂寻找神父。

      去得太早,神父正在礼拜堂下跪祈祷。我耐心等在一旁,直到他站起身,这才迎上去,低唤一声,“神父。”

      他诧异地望我一眼,平时我们总是约在星期六下午见面,今天算是我破例了。但他并不出声责备,而是温柔地问道,“怎么一回事,平真?”

      我张张嘴,一肚子的疑惑与恐惧,却不知从何开口。

      他似乎瞧破我的忐忑不安,便改口问道,“吃过早饭了吗?”

      我诚实地摇摇头。

      神父笑了笑,朝后方的住宅走去,一边走,一边回身说道,“不用着急,等吃完饭再慢慢细说。”

      我紧随他的脚步,浑身上下一下子充满了力量。我相信,神父一定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我当时幼小的心灵中,他便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走入餐厅,窗帘拉开,白哗哗的阳光直射地面,周围一切都暖阳阳的、生机勃勃。庭院内的玫瑰开得正浓、层层叠叠。

      我一个人懒洋洋坐着,双手托腮。神父从厨房中端过一个托盘,上面一盒牛奶、两个雕花玻璃杯。我们一人一杯,就着刚出炉的新鲜烤面包。

      填饱了肚子,慢慢恢复勇气。等撤走杯盘之后,我跟神父坐在院子的石凳上,他顺手折下一枝枯萎的玫瑰、轻轻嗅着。

      我抬眼直视他,斟酌词句开口,“神父,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一向信赖的长辈欺骗我、甚至做出比这更恶劣的事情,我该怎么办?”

      神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格外凝重,他沉默了一会儿,一字一句说道,“永远不要相信片面之词,说不定他们另有苦衷、或者只是为你好……”

      “不,”我打断他的话,激烈地反驳道,“他们完全是算计,算计我的妈妈、还有我。”

      神父望向我,一脸掩饰不住的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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