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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决 ...

  •   (七)
      玉官也注意到了外间的喧腾之声,细听来却并不杂乱,只好似有许多人在四处走跑。
      一刻钟之后,进来两名侍卫模样的人,垂首抱拳揖道:“禀主人,塔会院周围没有发现。”
      玉官执过案上的一只螺钿漆纹经盒,心不在焉的抚着,心道,“看来……他还是怀疑了,怀疑庄主会派人护着我。想要捉住这人,看看究竟几斤几两。嗯……他果然还没摸清庄主的底细。”
      打开经盒,玉官取出佛经,展卷,却还在兀自想着,“那么……他刚刚站在窗前,许是某种约定的信号,唤出那些侍卫?”
      “扩大范围,塔会院、瑰琳宫、法门寺,层层搜索。”吴见岭下令。又瞥了一眼玉官,见他仍在发呆。
      “是。”两侍卫齐声应道。
      这浑厚的应声将玉官神思拉回,他不由得看了那两人一眼,外貌装束虽无特别,但……那佩刀。他仔细想了一下,以前沙鸣风宴请刺史的时候,随行的府兵也是带了这样的刀。那宝相花纹鎏金刀鞘,如出一辙。

      ——是朝廷兵士所配之横刀。
      玉官被这想法吓了一道。吴见岭,竟会与朝廷中人有关么?

      他要将这讯息传递给丁祺。
      吴见岭的人已经去瑰琳宫其余院舍搜索了。算算时间,丁祺也该依照约定转回到塔会院了。得赶紧,否则,难保那些人不会去而复返。

      思及此,玉官起身,也效法着那吴长老先前一般,走至窗前看了一会儿,继而回身,大笑道:“哈,吴长老真是好计策。只消在窗前现身片刻,侍卫们便会立即前来。速度之快,令人咂舌,想来……这些侍卫是时时刻刻在此待命吧。”
      吴见岭听闻此言,长长看了玉官一眼,没有言语。他不明白玉官想要干什么。
      “您有这一批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死士,真是使人羡慕至极。”玉官仍旧保持着高扬的声调。
      “你知道了又如何,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说,明日之后,你也什么都不用说,也不能说了。”
      玉官完全没有理会吴见岭的威胁,只是又踱向窗边,眼见着那黑影一闪而去,他也不着痕迹的吁了一口气。

      丁祺记得和玉官的约定,他不敢耽搁,飞速躲过搜索,回归沙家庄院,他要将所见到的、所听到的一字一句禀告给沙横天。

      沙横天自然惊怒于丁祺独自一人而回,但他并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是以听完丁祺解释之后,他决定接着听听塔会院所发生的一切。
      “塔会院寻常人本就进入不易,吴见岭竟能将一众武人神不知鬼不觉藏于其中,不能不说,他本事非常。”沙横天听完最后两句玉官说的话,沉吟着。倏忽又接着问丁祺道,“你可有看清那些侍卫所配之兵器?”
      “借着灯笼光亮,勉强看到一点。从大小及形状来看,应是横刀无疑。而刀鞘隐隐反光,想来其上该是有鎏金镶嵌。”
      “那……这么说来,是与朝廷有干系。”
      丁祺抬头看了看这位年轻的庄主,颇有些讶然。他竟能仅从这两句话中,读出玉官所要传递的意思。
      “由你来看,那些人的身手与朝廷府兵相比如何?”还未等丁祺多想,沙横天又语出一问。
      “这……因不敢坏了庄主的筹谋,我并未与他们正面交手,仅从外而观,不好判断。”
      “嗯……我知晓了。去请你们头领前来,就说我有事相商。”

      不多时,就见一位长者风风火火而来,看样子行事十分干练。
      沙横天听着那人进门的声音,负手转身,状似仔细打量来人,而后颇为玩味道,“韩兄,前次你跟我说,你与吴长老之私怨源于门内相争,如今看来,怕不是那么简单吧?”
      明显察觉到对方的诧异,沙横天嘴角微扬,又续言道:“难道说,这门派,说的竟是官门派系?”
      “……”
      “坐吧,韩兄。”沙横天见韩升面色紧绷,语气便缓和了几许,“有些事情,我看你需对我直言了,否则,明日你我做了刀下亡魂还不自知呢。”
      “也罢。”韩升的最后心防被攻破,“沙庄主,我瞒着你这些,也并非是不相信你,只是不愿意牵扯太多。你如今对我提起,想必事有要紧了,我且与你一一道来便是。”

      隔天便是沙家旧主出殡之日,铺天盖地的素白为这连日的凄切唱出了至悲的挽歌。嚎啕之声,哀戚颜色,浓墨重彩,将这戏推上了极致之高,又直直落幕。帮众在人前妆了一天,本想早早回去,忽听到有仆役传话:“帮主有令,请各长老各执事于酉时前往曜华厅议事。”
      上下一片哗然,不知所以。

      酉时掌灯,曜华厅里沙横天暂时褪下麻布斩衰,一袭紫棠忍冬纹衣衫,居于上座,好整以暇端视众人。
      一干人等各列坐其次,或惴惴,或无谓。
      静了一盏茶,沙横天终于发话:“列位都是帮中肱骨,近日来也为吾父之事万般操劳,横天在此先谢过。”拱手揖过之后,又复言道,“我虽还未正式执掌关中帮,但这几日帮中想必也积攒了不少杂事,不加处置不行。是以若有何事须予以定夺,各位请务必报上。”
      长老们自沉坐不动。执事们左右看看,议论声四起。
      此时有两方执事开始吵闹,声音愈大,听得出来,争执的内容不外是你占了我的地盘,我抢了你的生意之类。
      沙横天敛目,将手中的扇子掷于案上,闷钝一声,虽不炸耳,但大家都听到了。
      嚷闹渐息。沙横天扫了那两人一眼,缓缓言道,“我说过,有事情尽可报上,我自会定夺。”
      “只怕,你不配作这主吧。”忽有人语出不善。
      “呵,我不配谁配。难道说,是吴长老你配?”沙横天睨着座下的吴见岭,冷冷言道。

      (八)
      “见岭,你何出此言?”说话的是关中帮大长老李陌川,也是沙鸣风的师父。
      “禀大长老,我自有道理。”吴见岭站起身来,环视屋内,道,“我说不配,是因为我怀疑,沙公子非是公子,而是……”

      一屋子的人都屏息,待其下文。

      吴见岭转头,凛凛直视沙家新主,吐出两字:“女子。”
      此语掷地,惊雷乍生。人们脸上的表情换过数轮,不知当如何才是。
      沙横天拊掌而笑,也站起身来,走到吴见岭跟前停住,道:“真是精彩。如此精彩的无稽笑谈,唯吴长老一人能言也。”
      “可有凭证?”李陌川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皱眉问道。
      “自然是有。”

      话音刚落。就有人抬了一口箱子近前,打开,馥郁之气扑面。
      那吴长老又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呈与李陌川。观之,其中记载了一些沙府仆役们的供述,大抵就是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处见一身着如何花色衣衫的少女,隐隐便是少庄主模样。而提到最多的,当属三不五时所见其操琴之景。
      李陌川翻完这册子,面色凝重,却没说话,只叫人将册子递与沙横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年轻庄主之处,急切地想要知道他作何反应。
      沙横天却也不恼,只是一边翻看着一边淡淡说道:“这箱子里的襦裙,怕是每一件都能在册子里找到出处吧,也亏得吴长老你费心了。”
      “开箱之时,衣衫所溢出的苻蓠香,众人都极熟悉了,这是你独用之香,且不说香的配方我无从得知,就算我知道了,也是全然无用的。因为每一味香,都只能出自同一制香师之手。岂能作假。”说到最后四字的时候,吴见岭刻意加重,满眼皆是不与掩饰的挑衅。
      沙横天合上册子,又转回去坐了。拾起方才扔掉的扇子把玩着,道:“还有其他么?”
      “你还敢听我继续说?”
      “有何不敢。”
      “好。”吴见岭走近李陌川拱手道,“可否请大长老之义子慕风到此一见?”

      李陌川唤过身旁一侍从,让他速去偏厅寻慕风。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鸦青窄袖深衣的男子佩剑而来,向沙横天与各长老执事行礼之后,便在李陌川之座旁站定。
      “前阵子,我说身边缺了得力人手,大长老您便将慕风调至我处,您可还记得。”
      “嗯。”李陌川微点了点头。彼时吴见岭所辖之地确实出了些事情,需好生处理,是以让慕风去助他。
      “那日我托慕风去沙家庄院寻些线索,哦,后来寻获的,也就是箱中之物。谁承想,他这一去,竟撞破了一桩秘事。”沙横天抬头,见那老狐狸眯起了眼睛,却又不像狐狸,倒像是算准了猎物将入陷阱的猎人。
      “何事?”李陌川那一向和善着带些福相的脸上,堆满了阴云。
      “让慕风趁夜潜入庄院,行这般宵小行径,实为不该,望大长老先恕我。”吴见岭对着李陌川揖礼,继而又道,“据慕风后来所说,他在少庄主房内,见到一男一女,巫山云雨。”又是最后四字的加重,沙横天挑眉瞪着他。
      厅堂里又似骤然一通沸水浇下,噼啪跃腾。
      李陌川觉得头有些痛,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沉声问慕风,“是否属实?”
      “这……确实。”慕风看到李陌川神色有变,却又知隐瞒不过。
      “你怎么确定其中便有横天。”李陌川紧接着又问。
      “因为……”
      慕风还未及开口,吴见岭便帮他续道,“因为天明有侍女进入摆放梳洗用具之时,听到了少庄主的声音。”
      “荒谬。”沙横天拍案,语带愠怒。却又很快平复,一丝笑意渐起,“眼见不一定为真,耳听更不一定为实。”

      吴长老见沙横天情绪终于被触动,便又趁势撩拨,“你若不是女子,那月下弹琴的女子为何与你一般模样?你若不是女子,又岂能与那男子一夜春宵。”

      ——你要是不承认你是女子,便等于认下你等断袖之情,哼,至此声名狼藉,又该有何颜面领帮主之位。

      “一派胡言。您莫不是越老越糊涂了吧。”沙横天起身,在案旁踱着,“若说女子……你们兴许不知,我有一个孪生妹妹,却早在出生之时便已夭折。月夜女子弹琴?你们,怕是活见鬼了吧。”
      吴长老见沙横天抵死不认,好似困兽之斗,便愈有一种,局势已被自己所控制的感觉,得意之色渐露。
      “至于你说那夜我屋里发生的事情……唔,有些事情,不能仅凭自己臆断,想当然的。”众人看着沙横天又步至吴长老近前,负手笑道,“我只想告诉你,慕风师兄看到的另一人,才是女子。”
      他又转向李陌川,拱手道,“太师父,你若不信,可传那人前来,一问便知。”
      “此人何在?”
      “回太师父。正是在吴长老府中做客,可否请慕风师兄与吴长老之亲信一同前去,将人唤来?”

      ——玉官,看不到你,我心难安,希望慕风此去,还不算晚。

      这要求于事态发展虽也不甚要紧,但吴见岭忽然被将了一军,心下恼怒,只重重掷声:“阿大,与慕风公子同去,将玉官带来。”

      “不行,不能等玉官来,将事情再来搅弄一番……恐这是沙横天的缓兵之计。我得先把这场面扯破才是。”吴见岭暗暗想着,一面与帮众痛心疾首言道,自己忠心为关中帮,不能不信云云,厅中顿时各种碎语如羽箭乱飞。他一面又以眼色示意左右,是时候出去准备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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