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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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残破的染着枯红色血迹的城墙笼罩在薄纱般的暮光里，添上了几分温暖的错觉。
“喂，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想请教我是吧？好吧，说来听听。”
“什么请教，别胡说八道。”凤潋扫视着一片狼藉的四周，皱眉问道，“这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夜神绫耸耸肩笑道：“就如你所见啊……”她执扇轻点，每多说一个词凤潋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一点，“人类的尸体。遍地的鲜血。被开膛破肚。破碎的房屋。妖魔的气味——哇，真的好臭。咦？那是什么花？挺漂亮的。嗯……这里大概已经变成了妖魔的巢穴了吧。不过有点奇怪啊，为什么会封城呢？如果是妖魔的巢穴的话，应该会有大批妖魔袭击这个城市，然后装成百姓的样子，把来访者全都秘密吃掉才对啊……MA，总之，他们还真可怜呢。”
“切。说谎也不说得像一点。”凤潋撇了撇嘴，“那种花叫做生死之花，也就是曼珠沙华。”
“真过分哎……啊，我记得你有一种毒药就叫做生死之花对吧？”
凤潋捏着鼻子说：“是啊就是用这种花来配的……我记得，你刚才在城外并没有说这里已经变成这样了啊。哼，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嘛。”
夜神绫一脸无辜地反驳：“喂喂喂，这不是我的错啊。一来我的妖力本来就不是以勘察为主的。二来这城里还有结界，最重要的是，这城是分为外城和内城的啊。你刚才也看到了吧。那些武士的家眷应该都在外城。而内城变成什么样子相信他们也不知道。怪我？你不是也没闻到这里的血腥味吗？”
“哼。就是因为闻得到我才讨厌这里啊。真是臭死了。你……”话还没说完，凤潋眼神蓦地一凝，一把拉过夜神绫藏在墙后。
夜神绫笑眯眯地探出头去看着那一堆正缓步走过来的妖魔，轻展折扇掩住唇问道：“怎么样？是你来还是我来？”她侧首看去，然后耸了耸肩，“嗯——看来我说了句废话。”
捏紧拳头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凤潋的样子颇为阴森，他一面扔出几个“心脏”一面道：“何止是废话，简直就是蠢话。满身血腥味还臭得要死，哼哼，你们就为你们的贪欲而死去吧。……痛哭吧，哀叫吧，然后——死吧。”
这台词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好像是LOLI小姐的心上人以后的台词吧？难道凤潋也是穿的？
夜神绫囧了一下，接口道：“算了，看在你这样子还挺可爱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的蠢话了。啊呀，不过你还是不要只扔心脏啦。要营养均衡，品种丰富才会更吸引顾客的。”
凤潋停下来想了想，许是觉得她这话也有道理，于是便又扔了几个“胃”和“肝脏”出去。
那些可怜的妖魔本是听到响动，所以出来看看。出来之后看到了鲜血淋漓的还在跳动的新鲜内脏，自然没有想那么多直接大笑着塞进嘴里。怎料一把那些内脏塞进嘴里，它们就开始自动融化，还把自己的身体腐蚀了，先是嘴舌，再到大脑，然后是内脏，最后到整个身躯。最可怕的是，这种药在中毒者死去之前都会强制让中毒者保持着生命和意识，也就是说，中毒者会受尽折磨而死。
“真是可怜啊。要是遇到我的话大概还能死得痛快一点。”夜神绫随口感叹了几句，“MA，也是自作自受啊。”
“才这么几个妖魔，不可能灭城的。其它的呢？”凤潋拿着一颗“心脏”一脸意犹未尽。
夜神绫哂笑了几声：“哈，你还真是锱铢必较啊。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竟然还记得。不过，所谓灭城还是不能确定的哦。喏，你看。”说着，她抬扇指去——不远处，在夕阳的余晖下，一名母亲正牵着一个男童急匆匆地奔跑着。
“看样子，后面有什么在追她？”凤潋眯起眼。
夜神绫摇了摇折扇：“这可不一定呐。说不定，她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毕竟暴露在外面的时间越多，危险就越大，不是么。”
“妈妈……呼，妈妈……”气喘吁吁的男童扯了扯母亲的衣袖，“妈妈，好累，我……我跑不动了……呼……”
母亲为男童擦了擦汗，喘着气说：“不行。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或者追上了就会被吃掉的……”
男童的双眼睁得老大，颤声问：“被吃掉……就像爸爸一样吗？就像……就像那个人一样吗？”说着，他伸出白皙的小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具尸体。
“啊——!”母亲被脚边的尸体吓了惊叫起来，很快又平复了情绪说，“是的。乖，你不想看着妈妈被吃，也不想被吃，是不是？那就赶快跑！只要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就能好好休息了。”
点点头后，男童却怔在了原地。他的母亲拍拍他的头，牵起他的手道：“怎么了？快跑啊！没有时间了！那些怪物就要出来了……”
“妈妈！”男童猛地发出一声大叫，那淌出泪来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在这片血色里格外令人心惊。
还没等母亲反应过来，男童便一面哭一面道：“妈妈，妈妈……呜，妈妈，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呜呜……”不顾母亲的连声哄劝，他继续痛哭道，“为什么叔叔会突然变成那样子？为什么他要把爸爸吃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呜，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妈妈，你告诉我啊……”
夜神绫挑了挑眉。凤潋则皱紧了眉。
“乖，别哭，别哭啊……妈妈知道我的儿子最乖了，你别哭呀……”母亲也被他惹得哭了起来，泪水涟涟地抚摸着他的发，一把搂住他，身躯不住颤抖着，“那个怪物，他不是你叔叔……那是妖魔，是妖魔假扮成你叔叔的……你叔叔，大概早就被他吃掉了！别哭……呜呜呜呜……天哪，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呢？”
男童抽噎着说：“骗人……骗人的！我明明亲眼看见叔叔变成妖魔的……我亲眼看见的！叔叔他前一刻还在对我笑啊，那明明是叔叔的笑，那么温柔的笑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妖魔的呢？你骗人！呜……”
“我怎么会骗你呢？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可能骗你呢？来，乖，听妈妈的话，别哭了啊。”母亲轻柔地拭去男童面上的泪水，摘下旁边的一朵曼珠沙华，凑到男童的鼻端，微笑着道：“你看，就算是在尸体旁边，这朵花也依然开得这么漂亮……你也要像这朵花一样坚强，哪怕曾有过多么可怕的经历，也要绽放出你独有的姿态哦。”
看着那朵鲜红色的花，夜神绫的眼神蓦地有些迷离。
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
彼岸花是开在黄泉彼岸的花朵，在黎明与黑夜的交界处绽放。相传忘川河边，就开着这样妖艳美丽的花，远远看去，就像是血染就的地毯。这种花的香味绝望而优雅，芬芳馥郁间，埋葬的是无望的爱恋，承载的是至深的罪孽。
但无论再美，也只是开在彼岸的花。永生永世，都不可触及。
我曾许下承诺永不离开。所以，哪怕寂寞，哪怕悲伤，我也会在遥远的彼岸,永远守望着你，直到时光的尽头。
“喂！”凤潋轻轻拍了拍她，有些沙哑的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柔和，“无缘无故你发什么呆？”
夜神绫回过神来，扶额笑道：“不知道啊……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边说边看向那对母子，银色的瞳孔霎时放大，险些便失声叫了出来。
那孩子——！
凤潋天空般的眼瞳中，温柔地湖蓝色渐渐淡去，显现出一片淡漠的冰蓝，他低喃道：“不可能……喂，这是骗人的吧……”
只见夕阳温暖的余晖下，那拥有清澈双眸的孩子低下头，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属于野兽的低吼声，双目渐渐变得赤红，四肢都喀拉作响，然后幼小的身躯渐渐拉长。蓦地，一阵尘烟飞扬。半分钟后，双目赤红的怪物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尘烟中走了出来，狞笑道：“什么嘛，原来根本不需要忍耐啊……多舒服的感觉啊……身体里的每一处都充满了力量。”说着，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啊，我想吃内脏啊——那鲜嫩的沾着血的内脏……人们的痛苦哀号……多美妙的味道，多美妙的声音啊。……那么，我的母亲大人，不如就先让你在这里，美丽地……绽放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母亲声嘶力竭地大叫着一步步向后退。
“怎么了，母亲大人？”鲜红的妖眸充斥着暴虐与杀欲，怪物向母亲伸出粗糙丑陋的手来，“来呀，我的母亲。”
母亲连连摇着头，哭号道：“你不是……你不是……你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怪物！怪物！妖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我的孩子呢？”
怪物轻笑着按住自己的胸口说：“你的孩子？死啦！他死啦！他死在这里啦！死了……呃……！畜生！”他晃了晃头，弥漫着血雾的眼渐渐变得清明起来，“妈妈！快走啊！快走啊妈妈！我……我控制不了自己……啊啊啊啊啊啊！不啊啊啊啊啊啊！”
“你……你到底是……”母亲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却不慎绊到脚边的尸体，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是您的儿子啊……”说完这一句，那怪物突然捂住双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当他重又抬起头来的时候，眸子已然变成纯粹的鲜红——也就意味着，纯粹的暴戾，“也是，要吃掉你的——妖魔哦。哈哈哈哈，多么可笑，哈哈哈哈哈哈——”
母亲捂住脸颤声道：“天哪……”
“哈哈哈……毁灭吧！这个世界，这些人，全部，全都给我毁灭吧！”怪物伸出手，手指倏地伸长，锋利的指枪深深地插进了母亲四周的土地里。
“一个也别想逃！给我——死吧！”
“为什么……为什么呀……儿子……我的儿子啊……”绝望的泪水混杂着鲜血滴落在地上，绽开一朵朵美丽至极的花朵。
那鲜红的双眸和鲜血，衬着一旁妖异的彼岸花，竟是说不出的和谐。罪孽的快感和不详的美丽如同血腥的味道，弥漫在四周，一下又一下地，如同心脏的搏击，令人无法抗拒地就此沉迷。
夜神绫闭上金银交杂的双眼，平复着从妖物的血脉里蓬发的杀意和嗜血，再睁开时，眼里已然是一片冷定的纯银。
此时凤潋已经将那母亲从妖魔的手里救下，并且正半跪在地上为她诊治。夜神绫缓步走上前，看了下那母亲的模样，叹了口气说：“看来是活不成了。”
“嗯。”凤潋垂下眸道，“我本来想在那个妖魔动手的时候救下她的。谁知道她竟然……”
“自杀了？”
“啊。咬舌自尽的。”
“可是，也难怪啊……全家人都死了，连儿子也变成了妖魔，绝望之下精神错乱要自杀也没什么奇怪的。”夜神绫蹲下身子，摘下一朵曼珠沙华在手里轻转，“重要的是，那个儿子为什么会变成妖魔？这座城因为离砂隐村很近，所以从来没有出现过妖魔哦。可现在却变成了妖魔的巢穴……一定是受到了妖魔的大规模袭击。可是，为什么会突然涌出来这么多妖魔？”
“你的意思是，因为这花？”凤潋皱着眉看了一眼那朵花，
夜神绫以扇抵唇道：“目前还不能下定论。但是我觉得很有可能哦。那孩子，不就是在闻了这朵花之后，才变成妖魔的吗？”说着，她指了指旁边那具妖魔的尸体，“不过，你注意到没有？”
“你指什么？”
“那个孩子的脖子上，”夜神绫说着，走过去察看了一下，用折扇指出一样东西，“你看，还在呢。”
“花苞？”凤潋也跟过去，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
“而且还是曼珠沙华样子的小花啊，摸起来好像是用金属制造的……它在动？！”
话音未落，那朵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的花便在暮光中缓缓绽放，同时喷洒出一片粉红色的烟雾来。
两人同时捂住口鼻立刻退后十几米，然后凤潋迅速摸出一个空瓶子，打开瓶塞放到逐渐弥漫开来的烟雾中，等到那个透明的瓶子里面变成粉红色了之后，又马上塞好瓶塞，对夜神绫点点头，后者立刻挥动折扇，风就把这粉红色的烟雾吹散了。
夜神绫松开捂住口鼻的手，“刷”地合上折扇：“真是的，什么东西啊。”
“鬼知道。”凤潋沉思片刻后，带好手套和口罩好后蹲下身摘了几朵曼珠沙华，再用袋子把它们密封好，“走吧，先回去研究一下再说。”
“好啊。”夜神绫微笑着跟上，只是在就要走出内城的城门的时候，她稍稍停下脚步回首望了一眼。
在遍布着尸首流淌着浓稠鲜血的土地上，大片大片妖异美丽到极致的曼珠沙华，在风中轻轻摇曳。
仿佛地狱一般的景象。
像曼珠沙华一样的女人。
寂寞。疯狂。妖艳。象征着死亡与分离。
她想，她知道这是谁做的了。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二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