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十五] ...
-
“先不说那个……那孩子呢？你很喜欢他的吧。风影那废物大概已经忍受不了，下令让夜叉丸去暗杀他了吧。”
夜神绫怔了怔，耸耸肩：“没办法。如果迦琉罗要他过的是天真无忧的生活，我可以帮他。可是迦琉罗希望的，是他足够坚强，能够保护自己。坚强——包括身体和心灵。”
凤潋嗤笑：“我感觉你这只妖孽越来越像一个保姆了。”
“别担心，我不会因为智障的你无法照顾小孩子而耻笑你的。”夜神绫“体贴”地“安慰”他。
一阵诡异的寂静后，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惊起无数的林中飞鸟：“……去——死——吧——！夜——神——绫——！”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夜神绫本来是抱着“算了就当是还迦琉罗一个人情当个临时保姆好了不过是带带小孩而已反正还有那个被我爱罗粉唾骂致死的夜叉丸在可是没有工资真的很亏啊”这种欠揍想法的。但在看见那个红发的小婴儿后，原来的想法顿时像只小鸟一样“一飞冲天威力无边”地一去不回。
因为……因为那孩子的眼神，那么清澈而明亮。看着他的眼睛，夜神绫总会想起那种向着太阳努力生长的花朵，干净、纯粹、明媚、温暖。
他是迦琉罗的孩子，拥有那样的无垢之心，以及天性里的温柔。
所以说温柔真的是件很糟糕的东西，它和狠毒一样也是会传染的。
“MA，反正这孩子和我一样都是红发的，就当是照顾弟弟好了。”那时夜神绫这样想着，抱起了我爱罗小小的柔软身躯。
当觉察不到有旁人存在的时候，夜神绫便会微微笑着，抱着那个柔软的小小身躯靠在窗台上晒太阳，这样便是一天。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慵懒而舒适，此时，连她冰冷的银色瞳仁也会显得柔和起来。
然而守鹤趁着夜神绫少数几次任务期间跑了出来损坏了几间民居，而且还在夜神绫去了木叶的时候又出来了一次，人心惶惶。表面平静的砂隐村其实暗潮不断，风影早已开始不断派人暗杀我爱罗，却都无功而返——就算忽略我爱罗自身的实力不计，一个表面看来毫无危害实则吃人不吐骨头的凤潋也够那些忍者死了又活过来再死一次了。
村民们对于我爱罗的态度意料之中地恶劣。哪怕惧于他身体里的怪物和风影儿子的身份而不敢有过分的举动，可窃窃私语和憎恶的眼神却是最为伤人的利器。最疼痛最难以治愈的，莫过于心伤。
明明都是当权者的过错，却偏偏要由一个小孩子来承担。
夜神绫不再天真，所以她不会愤怒不会不解，有的只是悠长的叹息与隐忍的无奈。
从前曾有一个夜晚，明白了自己在睡梦中做了什么的我爱罗躺在夜神绫的大腿上问：“呐……呐，绫姐姐。”
摸摸我爱罗的红发，夜神绫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感到有些朦胧，仿佛身在梦境中一般：“嗯？什么？”
“妈妈她……一定很讨厌我吧？”
“……怎么会呢？”夜神绫笑了笑，“我爱罗，记得我和你说的吗？我是天生的半妖，也是怪物。但我爱罗是一个人类哦，和别人完全一样的人类。可是呢，因为没办法处理那个会祸害砂隐村的怪物，所以迦琉罗——你的母亲才把那个怪物封在了我爱罗的体内哦。迦琉罗她其实非常非常喜欢我爱罗吧，在临死之前请求我一定要照顾你。正因为这样，她才希望别人都把我爱罗当做英雄来爱戴。”
“我的……母亲？迦……琉罗？”
夜神绫点点我爱罗的小鼻子，说：“是啊，我爱罗的母亲。她的名字叫是迦琉罗。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呢。就像能够治愈所有伤口那样的人。”
我爱罗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小手，掏出一把苦无，用力向自己的手刺了下去。沙子马上就挡住了苦无。一直旁观着我爱罗的动作而毫无反应的夜神绫此时才拿过苦无，扯出笑容：“我爱罗是在想……你不可能受伤吗？”
我爱罗点点头。
夜神绫伸出手搂住我爱罗，说：“我说的不是身体上的伤，而是你心底的那些。我爱罗，你知道吗？你的母亲在生下你之后就死去了，她的身体化作了沙子，对，就是保护着你的这些沙子哦。她一定觉得非常幸福吧，有想要保护的东西并且拼尽全力去守护。无论怎么想都幸福得让人感觉忍不住要微笑呢。呐，我爱罗，我们这样的人，不可避免地，都会让别人害怕。
“因为不是同类，因为比自己强大太多……有了力量就会被孤立被恐惧，人类就是这么狭隘而愚蠢的生物。
“但是我爱罗，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比如马基……老师，他就一直非常照顾我哦。MA，虽然他看起来的确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但他其实也很关心我爱罗。虽然有一部分是因为迦琉罗和我玩的一些小把戏。
“但是不管怎么样，总而言之呐，我爱罗，正是因为我们有比人类更为强大的力量，所以心也要比人类更加坚强才行。
“我爱罗，你一定要记着，虽然这么说很自私，但是，当我爱罗认为自己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就想想姐姐吧。当我爱罗觉得你自为自己战斗的时候，就请为了我而战斗吧，直到你找到战斗的目的，找到想要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人为止。姐姐会一直……祝福你的。”
夜风中，她抱着他，温柔微笑。
多年后，我爱罗也一直记得这个夜晚，记得她此刻的，刻在他骨子里的温柔。
——绫姐姐一直都会祝福着我的。
——要努力。
——不能让绫姐姐失望啊。
那个夜晚，夜神绫看着我爱罗的眼神，无声一叹。
回到砂隐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凤潋那混蛋说他对于研究创伤心理学这种事没有一点兴趣结果回家睡觉了。夜神绫悄悄隐藏在不远处，观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夜叉丸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惨白的月光压在我爱罗的肩上，小小的身影止不住地颤抖。夜神绫垂下眼，睫毛轻轻颤动。
“这是命令，有人委托我杀了你，委托我的人，就是你的父亲——风影大人。被沙之守鹤附身的我爱罗大人，到目前为止都被当作试验品。但是我爱罗大人无法控制守鹤的力量，也就是沙的力量，总有一天你会危及整个村子的安全，在那之前必须……”
“所以你不得已地按照父亲大人的命令才……”听见这句话，夜神绫的第一反应就是展开手中的扇子，然而反应过来后，又一格一格，极其缓慢地将扇子收了起来。
——我不能替你痛，替你伤，替你哭。
“不，事实并非如此。”
——我甚至不能保护你不受伤害。哪怕这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
“我确实接受了风影大人的命令。不过，如果我想拒绝也是可以的！我爱罗大人，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一直非常憎恨你。因为你是夺走我最亲爱的姐姐的生命而出生的！我把你当成姐姐留下的遗物，努力地想让自己喜欢你，但我根本做不到！其实姐姐并不希望生下你！她是为了这个村子而牺牲的！她是诅咒着这个村子死去的！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心中就留下了一生都无法治愈的伤痛!
“你的名字是姐姐为你取的。这个孩子叫做我爱罗，意思是只爱自己的修罗！只爱自己而且只为了自己而战！这样你就可以持续的存在，这个名字包含着这种心愿，但是姐姐并不是因为担心你、并不是因为爱你才取了这个名字的!她只是希望你能持续存在才为你取了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能够让痛恨这个村子，并诅咒着这个村子死去的她的怨恨能够留在这世上，就是为了让大家都知道……她根本没有爱过你！”
夜神绫缓缓闭上眼，眼前先后闪现过迦琉罗和夜叉丸温柔的笑容。
直到确认夜叉丸已经死去，夜神绫才缓步走了出来。
我爱罗看着她，神情麻木，眼睛里一片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伤痛。
没有任何言语，夜神绫只是蹲下身子，紧紧、紧紧地抱着我爱罗。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经渴望的那种拥抱。
她已经足够强大，已经可以伸出手保护自己所珍惜的所有。
惟独这次，唯独这次，她绝不能挡在我爱罗身前。
必须让他明白所谓怪物在普通人类眼中是怎样的存在，必须让他知道哪怕朝夕相处的最为亲密的人也有背叛的可能。生命中最初的那阵痛，终究是不可避免的。
我爱罗慢慢抬起稚嫩的小手，收紧手臂抱紧了夜神绫。
他的声音带着童稚的哭音。
“绫姐姐……我……不相信夜叉丸说的话。”
“嗯。”
“……因为……我不是只爱着自己，只为自己战斗的修罗。……我不是。”
“嗯。”
“我……爱着绫姐姐，也为绫姐姐而战斗。”
“嗯。”
“绫姐姐说……说妈妈是爱着我的，我相信绫姐姐。”
“嗯。”
“妈妈是个温柔的人，所以……所以她根本不会憎恨村子。”
“嗯。”
“可我还是……我还是……我还是忍不住……”
“……嗯。”
“为什么啊，绫姐姐？我那么，那么相信夜叉丸，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他要骗我呢？……为什么，他要杀我呢？”
幼稚的人总喜欢问为什么，当一个人成熟了之后，就不会再问这种问题了。
被压抑着的哭泣声从怀里传来，夜神绫微微仰起头，望着深邃的夜空。夜风打着转轻声歌唱，她的衣襟被吹得微微摆动。
能哭就好，哭是开始痊愈的标志。
所以从幼稚走向成熟的道路，必然是受伤和痊愈的循环，必然是一路的血与泪。
只是在伤痛之后，哭泣之后，希望你还能看见。
——那片湛蓝的天空。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