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35、第三十五章

　　到了六月，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虽然早上的风较为凉爽，可一旦到了中午，升上天空正中的太阳热度便显现出来，炙烤着大地。她满头大汗，感觉到汗水浸透了衣裳，那种粘腻的感觉，让她有些后悔在中午出来。
　　眼前是一片荒芜的山脊，没有树木，没有成片的绿草油油，反而是看着就让人感到口干舌燥的干硬土壤，间或有几棵杂草在泥土中间顽强地活着。
　　山路不平，坑坑洼洼的，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否则容易踏进坑里，容易摔倒，
　　她这辈子，无论是公主还是霍家大小姐，都不曾走过如此艰难的路，并且，连片的山脊，好似看不到尽头，翻过了一座，眼前就会出现另一座。
　　跟在她身后的轻语气喘吁吁地开始怀疑她们是不是走错了路。
　　“小、小姐，那个人会不会骗我们呀？”轻语抱着盒子，不断地抬手用衣袖擦着脸上滑落的汗水，日头强烈到看一眼就要被晒晕了。
　　“不会吧？我问得很清楚，他也说的很清楚——继续走吧，应该快到了。”她稍稍喘口气，提着裙子，看向前方好似开始冒烟的山土，那青烟袅袅的山顶，应该不会是自己被晒晕了，所以眼花吧？
　　今日一早，她带着盒子本想去找龙傲甲求助，她猜想他说自己是绿林人士，那应当认识许多能人异士，其中不乏开锁的能手，可以帮忙解开这京城里的锁匠都拿它束手无策的盘金锁。
　　不过到了龙傲甲曾经说过自己的住所，那里有个人说他早已经离开了。问对方他去了哪里，可是那名光头的大叔竟然关上门，恶狠狠地说不知道。
　　原本她要放弃了，好在隔壁有个好心人，就是龙傲甲与赵英比试那条街的那个酒馆的伙计，他曾经听过龙傲甲说，要回到寨子里去。
　　经过一番打听，她才知道，龙傲甲原本是京郊炼火山脉里某个山头的山大王，就是山寨的老大。如今他应当回到那里去，继续重操旧业吧。
　　她当然不希望他会继续当山贼，毕竟她知道他已经坐过牢，再回去岂非太过愚蠢？可是，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地方可以找到他，便跟人问了山寨的所在位置，抱着盒子来了——盒子抱在轻语手里，她拿着画的歪七歪八的地图。
　　每一个山头几乎一模一样，她看着已经分辨不出东南西北，更遑论知道那有着威风凛凛名字的山寨到底在何方！双龙寨，名字是足够有气势，但也无法掩盖是个强盗窝的事实。
　　只不过强盗窝中也有像龙傲甲这样的人，倒也不能小看他们。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走了一会儿，轻语彻底投降了，她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嘴唇干巴巴，眼神呆滞，脸上的汗水几乎像下雨一样了。
　　她回头一瞧，赶紧走过去，将盒子拿到自己手里：“这个我来拿，你先坐一会，我到山头去看看周围有没有屋子——”既然是山寨，总会有房子的。
　　爬上山顶，一眼望去，只有无尽的山，无尽的土，还有无尽的——
　　“咦？”她眼前一亮，瞧见了前头居然有一片树林，“轻语，那里有树林，我们过去休息一下吧。”说不定，还能找到水喝——她犯了严重的错误，既没带水，也没带任何可以解渴的东西。若是她们这次有去无回，就是败在这一点上。
　　轻语努力撑着，跟着她朝树林走去，然而走到快要接近的时候，突然从林中窜出两个人来，穿着粗布衣裳，手上拿着镰刀一样的东西，眼神充满凶狠地看着她们。
　　“啊！”轻语尖叫一声，“小姐！”
　　她被吓到了，和轻语两个人互相扶持着，眼睁睁看着对方朝她们走过来。
　　“原来是两个小妞！”其中一人眼里发着光，“真是美得不像话，正好，二寨主回来了，给他老人家送上一份大礼，他绝对会很开行！”
　　什么大礼？难道是说她们吗？她是听说过强抢民女这样的事，可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遇到。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轻语，快跑！”她扯开嗓子大喊，然后转身拔腿就跑。轻语也尖叫着逃跑。
　　无奈她们走了很远的路，既口渴又很累，简直是最容易被逮到的。果然没跑几步，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然后她就被五花大绑了。
　　“放开我！放开我！”她惊叫，浑身竖立寒毛，恐惧与惊吓并存，并且盒子也被两人夺去了！
　　“小姐！”在不远处的轻语瞧见她，赶紧要冲过来。
　　“快逃，快逃！”她大声喊道，“你快走！”她一个人被抓不要紧，至少还有人可以去通风报信，让人来救她！
　　轻语被吓到了，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顺利逮到她之后，其中一个人开始将目标转向轻语。
　　“快走啊！”她大声吼道。
　　轻语脚步一顿，赶紧转身，山贼在后面追，轻语飞快地跑着，用尽了力气，可是距离在啊越缩越短，眼看着就要被抓到了——
　　“啊！——”伴随着惨叫声，轻语脚下一滑，整个人骨碌碌地滚下了山，一路滚过去，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两名山贼看来看去，也似乎不打算追了，转回头，将挣扎着的她，架进了山寨。在那之前，她被蒙住了眼睛。一股熟悉的惧怕感袭来，那一日被带到树林里的一幕，好像就在眼前。
　　那日有龙傲甲来救，这一回呢，她还能安然脱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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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见天日的时候，她赫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所在的地方看起来像一个京城大户人家的大堂，只不过布置得简陋而粗犷，墙上挂的不是书画大家，而是刀枪棍棒，还有兽皮出现在一角。
　　在她的前方，一张大大的太师椅，有些陈旧，却仿佛是地位的象征，摆放在正中央，椅子背后的墙上自然也不会是家和万事兴的年画，反而是两把斧子交叉挂着。她的盒子正摆放在椅子的脚边。
　　周围，有十来个穿着简陋，而面色发光的男人站着，隔着一段距离，将她围了起来。他们有年老者，也有不过七八岁的孩童，有些好奇，有些面露□□，让她心里的害怕更剧。
　　正当她缩着身子，不敢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时，听到有人大踏步而来的声音，她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但愿是龙傲甲出现了。可是打破她幻想的是，人群分开成两排，一名英姿飒爽但神情狠烈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在场的其他人都对她纷纷低下头，唤道：“寨主！”
　　她没想到，这女子竟然是寨主，出乎意料的情况，令她一时之间忘记了害怕。
　　女寨主坐上了太师椅，手一扬，立刻有两人上来一左一右，拿着把大蒲扇给她扇风，这一幕看得她有点呆楞了。
　　“这个长得标致的姑娘，是从哪里来的？”女寨主一脚架上椅子，姿势不雅但看着却很潇洒地问道。
　　刚才绑她来的两人走出来，讨赏似地道：“禀告寨主，是我们两个抓到的——还有寨主椅子脚边的盒子，那是她随身带着的，看她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小姐，所以这个盒子里必定有什么珠宝首饰什么的。“
　　“哦？”女寨主随意看了一眼盒子，用另一只脚踢了一下，盒子骨碌碌滚了一个圈，落到了她的脚边，她不知道这位女寨主是何意思，只得静静地看着。
　　“寨主？”两人奇怪地不知道寨主想要干什么？
　　女寨主懒洋洋地道：“盒子看起来没几两重，那且罢了。至于这姑娘，你们带回来干什么？”
　　两人对望一眼，讨好道：“自然是送给二寨主当压寨夫人。”
　　女寨主没有发话，上下打量着她，她被看得心里发毛，因为那位女寨主好像在估价一样。
　　两人见寨主没有说话，继续道：“寨主你看，这姑娘长得真是标致，天仙下凡一样。二寨主两年前不是跟一个千金小姐交好么？这一回听他回来说那姑娘已经有别人了，所以我们想——”
　　女寨主听到这里，朝那两人勾了勾手指。
　　两人上前，接着头顶就被敲了。两人摸着脑袋，不明所以地看着寨主，分明在说，他们一片好意，为何要挨揍一样。
　　“送给二寨主当压寨夫人？！啊？！你们真是好心？！你不知道这是强抢民女吗？我们是山贼，不是强盗，山贼要有山贼的品格！你们懂不懂？！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要抢钱抢珠宝抢首饰抢马枪鸡抢男人也不能抢女人，你们没听到吗？啊？！你们的耳朵都长在哪里了？脑袋呢？脑袋是不是放着嫌碍事，要我给他们搬个家啊？！”
　　一连串地吼，吼得其他人都掩嘴笑了起来，那两人则是委屈地跟什么似的。她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幕，简直一愣一愣的。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山寨。
　　吼完了，女寨主顺了顺气，喝了一口别人递上的茶，调整一下呼吸，一脚踢走那两人，对她扬了扬脖子，问道：“姑娘，你到这炼火山脉来，干什么？”
　　她一怔 ，才道：“找一个人。”
　　“找谁？”
　　“龙大哥。”她的回答，立刻引来周围一片窃窃私语。
　　女寨主眼睛亮了起来：“你、莫非叫霍繁玉？！”
　　她没想到自己的大名已经连山寨窝的债主都知道了，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被松绑了。
　　她揉着有些疼的手腕，赶紧上前两步抱起了自己的盒子，不是很敢相信地，看着笑嘻嘻的女寨主。
　　“不用担心，我不会吃了你的，”女寨主爽快地站起来，走向她，然后绕着她转了一圈，啧啧有声地赞叹道，“嗯，果然长得漂亮得跟像画里出来一样，身材也好，头发真黑啊，脸蛋是我最想要的鹅蛋脸，简直太美了！“
　　她抱着盒子，有些畏惧地看着女寨主摸着下巴，绕了一圈又一圈。
　　“那个，请问——”她刚想开口，就被女寨主抬手阻止了。
　　“什么都不要说，先让我问问你——你当真有别的心上人？”
　　她不懂女寨主关心她这些干嘛，正要开口，却听得一声大嗓门喝道：“是哪个混小子刚把人绑上山的？！”熟悉的声音，令她开心地眼睛闪亮起来。
　　“龙大哥！”看到人出现在视线中，她赶紧喊道，朝他跑过去。
　　龙傲甲看到的那一刹那，眼睛都直了：“玉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正要说话，女寨主来到她身旁，一掌拍上龙傲甲的肩膀：“还不是那帮臭小子想给你送点回来的礼物嘛！怎么样？这份大礼够厚重吧？”
　　龙傲甲瞪了女寨主一眼，将她的手拉下来，道：“玉儿，你是被他们绑来的吗？是哪个人，你给我指出来，我非剁了她的双手双脚不可！”
　　听到他这么说，她眼角瞥见原本绑她的人吓得赶紧躲到别人后面。
　　她轻轻一笑，尽管脸色还有点发白，不过已经放松不少，对他说道：“没什么，如果不是他们，我还找不到这里呢——”
　　龙傲甲这才放下心来，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稍稍有些兴奋。
　　她才想起自己找他的目的，赶紧道：“不知道龙大哥认不认得一些会开锁的能工巧匠，我这里有个盒子，想要打开，可是京城里没人打得开。“她又不想跟三哥求助，”我想不到其他人，只好找你帮忙。”
　　对于这个请求，龙傲甲嘿嘿一笑，道：“说什么能工巧匠，这里连皇宫的宝库都可以打开锁的人倒是有那么一两个，你真是找对人了！”
　　看他得意洋洋的模样，女寨主踹了他一脚：“小弟，不要当着美人儿就没有骨头！“
　　龙傲甲瞪起浓眉：“大姐，别什么话都乱说，玉儿是大家闺秀，你要是说什么粗话，她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头疼欲裂！”
　　她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大的能耐，只能浅笑着，看这一对似乎是姐弟的两人，互相瞪来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