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30、第三十章

　　龙傲甲带着她，回到了宫里，不过是掩掩藏藏的。他的功夫不错，她熟悉皇宫的路，因此一路上并没有被发现行藏。她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启承宫。
　　到了那里，听到进出的宫女谈论着太子妃，一边可惜，一边有些幸灾乐祸。她心里有些着恼，不过想必平日里她们的生活过得并不顺遂吧。
　　听到太子妃平安无事的消息，她进了宫后就堵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落了下来。
　　“走吧——”她的第二个目的地，是宁安宫。她一定要弄明白，是不是皇后下的杀她的命令。
　　合该也巧，当她在龙傲甲的保护下，隐藏在皇后内室的时候，听到了从外头传来的声音。
　　“你杀气腾腾地来，是做什么？这里并没有你的仇人，你难道忘记了，是谁害的你没了孩子？”皇后娘娘的声音既冷且寒，语气虽然平静，可是分明是在训斥。
　　“……母后，”这是三哥的声音，她听了，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只听得太子继续说道，“我来做什么，想必母后应该知道，无须孩儿点明，不是吗？”晋无庸挺身而立，冷峻的表情上，混合着心痛之色。声音略哑，仿佛压抑着什么似的。
　　皇后娘娘瞥了他身后的长命一眼，道：“是谁教你的规矩，开始说话冷言冷语的？”
　　晋无庸暗暗咬牙：“孩儿学到的，自然是耳濡目染，是谁的教导，还需要孩儿明说么？”
　　母子俩你来我往，听得龙傲甲发出“啧啧”之声，她赶紧警告他要闭嘴。可是，从外头传来的对话，她听得好心痛。她不希望三哥和皇后决裂，可是她也不甘心。
　　如今看来，三哥似乎已经知道了她被怎么对待了。她的猜测，成了真吧？
　　另一边，皇后娘娘听到自己的儿子这么说，一时语塞：“你——”
　　晋无庸深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长命道：“将你看到的，一字不漏地跟皇后娘娘说一说。”
　　“是——”长命领命，眼神淡淡地看着皇后娘娘，道，“奴婢本是和公——霍姑娘一起关在禁卫军牢房中的，可是突然走过来两名侍卫，将霍姑娘带走了。奴婢感到奇怪，于是跟了出去，却看到霍姑娘被蒙住了面，送上了一辆马车，而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蓝玉将一张纸条交给了他们。”
　　说完，晋无庸问道：“母后，您听清楚了么？”
　　皇后听了，突然扬声道：“怎么？你现在是怀疑母后我派人杀了那个女人么？你哪里来的胆子，敢这么跟母后说话？！”
　　“母后，”晋无庸声音平淡无波，冷如刀锋，“原本我也不会怀疑，但是这么巧，在长命找赵英的时候，儿臣听说赵英奉您的旨意办事去了，要过了子时才回来。”
　　“那又如何？”皇后道。
　　“我只是看看，母后听到接下来的消息，是不是会感到很失望……”晋无庸扬了扬手，一名侍卫走了过来，“你说，看到了什么？”
　　“启禀太子殿下，属下奉二皇子之命，前去寻找犯人，不过却在皇宫后山的树林里，发现了两名禁卫军的尸体，杀人手法干净利落，显然是熟手所为。”
　　听到这里，皇后眼皮抬了抬，捧着茶盏的是略略抖了一下。
　　晋无庸看着她，然后道：“所有人都退下，我跟皇后娘娘有私话要说，谁都不准留下，要是被我发现偷听，就拿命来见！”
　　宫女侍卫吓得赶紧退下去了，整个宁安宫里，如今只剩下皇后和晋无庸两人，当然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她和龙傲甲依然躲藏着。
　　等到人走光之后，晋无庸走过去关上了宫门，深深地叹了口气，来到皇后面前：“……母后，太子妃的孩子并不是繁玉造成的，你应该知道。”
　　“那又如何？”
　　“既然如此，您为何要置人于死地呢？”晋无庸有些沉重地道，“她并不是要夺了太子妃的位置，也并没有伤害到母后什么，她性子单纯，只要好好活着就已经感到很幸福，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皇后被问得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站了起来，望着已经长大的儿子，一字一句地道：“为什么？就凭你是太子！凭她那张脸让我厌恶！一个平民女子，值得你用这种口气来质问我吗？我是你母后，她又是谁？！”
　　晋无庸苦涩地笑了笑：“母后，如果您知道她是谁的话——”他这句话没有说完，只是叹了口气，“就是这个理由，所以你可以罔顾人命么？”
　　皇后厉声道：“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你！你不要忘记，自己是太子！三番两次出宫去找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太子，不是纨绔子弟，喜欢哪个女人可以整天跟在她后头转悠！你看她的眼神我不是没看见，我不想你步上你伯父的后尘，你懂吗？！”
　　她听到这里，伸手掩住了嘴，才不至于让惊呼暴露了行藏。
　　伯父，她记得，是父皇的大皇兄，刚登基没多久，就因为唯一的妻子，皇后娘娘死了，所以将皇位禅让给了父皇，自己出家为僧了。没过多久就郁郁而终。
　　“你是太子，可你父皇还有两个儿子，皇位不是非你不可，你明不明白？！”皇后痛陈道。
　　晋无庸听到皇后这么说，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道：“母后是为儿臣着想，儿臣感激。但是你可曾想过，如果她死了，我生无可恋，也随之而去，岂非一盘皆空？”
　　皇后一怔，随后声音发颤道：“你，在威胁我？你救下了她，所以现在肆无忌惮，来威胁我？！”
　　“我只是想要跟母后谈个条件。”
　　皇后沉静了一会儿，深吸口气，道：“我当真养了一个好儿子！——”她几乎要咬牙切齿了，“说吧！”
　　“霍繁玉的命搁在我手上，谁也不准动她！如此，儿臣会遵循母后的心愿，将来父皇百年之后，母后是唯一的皇太后。”
　　皇后眼看着高大冷静的晋无庸，那是她的希望所在，是她拼了命，哪怕冒犯神灵，也要保住的儿子！而今，他为了一个女人，以她最想得到的东西，来要挟！
　　“……一旦你行差踏错，让别的人坐上了皇位，那么你就等着替霍繁玉收尸吧！”皇后冷酷地说。
　　晋无庸咬牙道：“多谢母后成全——你们出来吧。”
　　不止皇后倒抽了一口冷气，躲藏在暗处的她和龙傲甲都被吓到了。随后，两个人互看一眼，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你！——”皇后见到她，立刻面色煞白，好似看到了什么惊恐的事物。
　　“霍繁玉，拜见皇后娘娘！”她俯身，心里有种凄凉的感觉。
　　皇后喘着气，持续用看到怪物的表情，瞪着她。
　　晋无庸朝她伸出手：“过来。”
　　她望进他期待的眼眸里，心里有千言万语，可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得咬着唇，将手递进他摊开的掌心，随即就被拥进他的怀里，感受到他的害怕担心与恐惧，感受到他没有说出口的沉痛。
　　龙傲甲看着眼前的一幕，默默叹了口气，身旁皇后娘娘铁青的脸，他也看到了，却只想鼓掌叫好。
　　在这个世界上，自有道义，不是想怎样便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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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门口，他送她离开。
　　“父皇那里，并没有怪你，长命不是会撒谎的人，事实大家都知道，所以你不用害怕，也不用觉得愧疚，知道么？”他凝视着她，希望化解她眉间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她勉强笑了笑，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无法阻止内心深处，对他的愧疚，对太子妃的愧疚。“三哥，你去陪太子妃吧，我该走了。“她还是需要回霍府，让霍家二老担心，她心底的愧疚又增添几分。
　　他看着她有些发红的面色，探手抚上她的额头，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吓到了他：“你在发烧！”
　　“嗯，不过睡几天就好了，三哥不用担心……”大约是被太子妃泼到的冷水，才引起的。可是这发烧不过是一场病，病好之后，她又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而那条再也无法见到天日的小生命——一切虽不是她所为，可是她的反抗，是原因之一，她无法骗自己。
　　他无法解她心里忧愁，只得伸手抚着她的面颊，原本初见时的鹅蛋脸，如今两颊都瘦了。她经历的事太多，他真怕会将她带回去，带到一个他无法追随的地方。
　　站在一旁的龙傲甲，一直背对着他们，可是对话却分毫不差地听进他耳朵里。他心里开始烦躁起来。终于在等了快半个时辰，发现一早说“我要走了”“你走吧”，如此对话的两个人，还在互相凝望，好像生离死别一样，他实在忍不住了。
　　“喂，玉儿，太阳都要下山了。”他转过身，朝前头嚷嚷。终于，让两个人分开了，看到她向自己走过来，面上已经不见了面对太子的笑容，只余下苦涩和疼痛。
　　龙傲甲一怔，心里猜想着她可能有了什么决定，但是也没有说什么，护送着她消失在晋无庸的视线里。
　　两个人朝霍府的方向走，赶着马车的龙傲甲一路上想找话开解开解她，可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也就放弃了。等到了霍府，他撩开马车帘子，看到她躺卧在里头，面上尽是痛苦的表情。
　　他吓一跳，赶紧去喊了霍府的下人，去通知霍老爷。
　　不一会儿，霍老爷形色匆匆的赶了过来：“繁玉呢？”看到自家女儿如此虚弱的模样，他似乎头发都白了几根，“多谢你了，龙大侠！”
　　龙傲甲看到霍老爷担心的模样，赶紧解释道：“没事儿，只要霍姑娘没事就好……她只是有点发烧，调理一下就成了。”
　　霍老爷点点头，正要吩咐人将她抱进府里，听得远远有人喊他。
　　“老爷！老爷！”是一名丫头。
　　霍老爷奇怪地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夫人呢？”妻子因为担心女儿有什么不测，说要去找什么人问问看，带着这个小丫头就出了门。可是现在，只有小丫头回来了。
　　“夫人，夫人不见了，老爷！”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