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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准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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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满的琴声岂止难听,简直像装修的嘈音,用力过猛,响亮得很奇怪,有好几次还弹错了,齐嘉扬先是抱起手在旁听,后来惨不忍睹地闭上眼,终于一曲没完被他忍无可忍地喝止:“舒小满,谁教你这样弹!”
舒满愕然地抬眸,忍着笑说:“你啊。”
怎么可能教出这水准的学生。
“我教的?”他语气有点危险。
舒满推卸责任,“所谓名师出高徒,学成这样可不能怪我。”
“……这样。”齐嘉扬微微沉吟。
然后换了个坐位,小小的一张钢琴椅,很勉强才能挤得下两个人,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舒满“喂!”了一声,“干什么?”
“手这么钝,打断了它。”
“不可以!”
他拉过她的手含笑放在琴键上,舒满的手指合成了拳头,他叹道:“弹琴不是打架,放松点。”说话之间他的气息几乎喷到她脸上,舒满盯着黑白琴键,指尖在他带动下游走,虽然慢得不成调,但起码不像捶打什么。
琴声叮叮当当,像是从前,他故意弹奏复杂的曲子,好令她不管听多少次也都记不住旋律,她天天跑去听,想不到便落入他的圈套,“实在记不住,我可以教你。”
后来路芳一语道破:“舒小满,你被人家蒙了呢。”
似乎真的是这样,一个不留神便被牵系,怎么也解不开。
他在她耳边提示,“小拇指。”
“呃,我小拇指比较短。”
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他认真地扳她的指头,声音里透着遗憾:“几年都没长进。”
“……”定形后不管多少年都不可能再生长。
齐嘉扬的视线毫不避讳地在她脸上停留,舒满顿时觉得空气局促,她想起地说:“我去开窗。”才站起来手腕便被扼住,站立不稳地跌回去。
“记得今天不?”
舒满怔然,半晌,摇摇头:“不记得。”握着她手的力度放松了些,齐嘉扬没有勉强地让她回去,舒满转身关上卧室的门,靠了在门上。
清晰得不能再清晰,是她许下的承诺,他答应了回国工作一年便上舒家提亲。
她答应了等做他的新娘。
绝不食言。
响起的铃声把她从迷糊里叫醒过来,要不是它,她很有可能茫然地站到天亮。
盛阳投标前的项目评估报告已经送抵二线,明年中举行的一场大型活动,主办方进行招标,为户外表演场地进行光技扩音几项工程,关经理收到评估报告后提前召集一众明早会议。
秘书怕时间上的失误,打电话来提醒休假的她,舒满沉默了半会说:“没问题,明早我可以准时出席。”
收起手机,听见隔壁传来的微小声音。
嘉扬,似乎和平常有点不同。
那一晚她抱着被子,窗外几时起风,几时停止,也没有错过。
第二天匆忙换好衣服便出门,隔壁接载的车子已经到来,停泊在不远处,平常大多时候齐嘉扬甚至比老钱还要早出门,今天他仍未起床,的确不太像他的作风,难道昨晚喝酒,宿醉未醒?
经过时,舒满朝老钱点一点头,想不到老钱反而叫住她:“姑娘。”
她愕然地停住,“有事吗。”
“请问隔壁的齐先生在不在家?”
“在的。”昨晚他并没有出外。
“那便好了,我再等等。”
舒满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
看见他,由不得想起那天齐嘉扬的车停泊在舒家附近,舒满的视线扫过车牌号码,的确是那天雨夜里的汽车没错。
“上周晚齐先生发生什么事?”终于问出口,舒满语气漫不经心的,却见老钱蹙起了眉毛,他眼里有着舒满看不懂的复杂,半晌,说:“没什么。”虽然他看过齐嘉扬陪她看病,但既然老板没有对她说,他也不想多嘴。
临下班前舒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问小秘书:“有没有人找我?”
“一小时前有位康先生打过来。”
秘书把留下的便条交给她。
舒满看望了一眼,曾答应过周五晚和他去康家作客,她扬手退下了小秘书,顿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章年上来时,她空洞地看着前方。
几乎打开门,走到她跟前时才发现,舒满抬头说:“今晚不用送我了。”衣橱拿了一条黑色简约款的裙子,转身进洗手间,换好出来,在镜子前整弄头发。
他有点意外地问:“有约会?”
“见康伦父母。”
她不是很会弄头发,时间不够只能自己来,补上一层薄脂粉,五官精致动人,却没有半分欢愉,章年冷眼地看。
满城市的灯开始点亮,舒满在马路边等车,章年没有立刻离去,他站在几步外陪着她等车,看她垂眸踢着鞋子。
看她拉了拉自己的长发,紧张时总不经意流露出这种小动作,看她不自觉地把包抱在胸前,康伦的车停下以后,又微微放好,大方地展现微笑……
看着她上了康伦的车。
连他也明白,康伦带她回去见父母,同时要向她求婚,这一天终是到来,舒满早有准备,甚至在漫长的等待当中,她急不及待要速战速决,由她先求婚。
麻木地做了结。
康伦的车汇入了车流。
温差导致窗外雾煞煞的,舒满的视线不经心地停留远方,耳边传来康伦的声音:“盛阳最新的工程,主领的是你们二线。”
她反应过来说:“是的,由哥带领。”毕竟他才拥有高级工程师证,当年母亲所带出来的弟子,也仅只有他,才是舒家的人。“那家伙最近变得勤快。”
“人总会想通。”
“不,要是他再胡混,我不会放过殷雅。”
“原来是被要胁的。”
“呃,也可以这么说。”
康伦轻笑,顿时打破车厢里几乎凝固的宁静。
车内的暖气流动,他在舒满没准备间握着了她的手,舒满看着他小麦色的手背。
或许是一种习惯,他说话的声音很平和,彬彬有礼:“母亲向来喜欢你,舒满,今晚她要知道我带回去的女孩是你,必然很高兴。”
她记得康母,并不难相处的女人。
“最后一次见康伯母是高中的时候。”
“嗯。”
车窗掠过的光影照在他眼上,泛起亮光。
舒满盯着他的手开口,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康大哥。”康伦耐心聆听,舒满说下去:“上一次见你,我还是学生,你了解现在的我吗?”
“来日方长,我愿意了解你。”
“喜欢我吗?”
“你小时候我便很喜欢你。”
他和齐嘉扬不同,那傲娇的家伙不管把你放在心里哪一个位置,从来就没如此直接表明过,交往的时候,有很多次,她抱着他的脖子问:嘉扬,你喜欢我吗?
不……你爱我吗?
爱我吗爱我吗爱我吗……
往往缠得他烦了,他便拉过她抱在怀里,迷恋地吻在她的额上,微风吹过校园,有雨后的清新香气,妈妈早叮嘱,不可以在上学的时候找男朋友,然而心动,就像一阵吹过的风,那么的漫不经心,没有人可以抵挡,她似乎能在他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很少用漂亮来形容男性,但是当时她就是觉得这个大男生的眼眸很漂亮,好像蕴藏着一股魔力,能把人吸进去一样。
舒满蔫了一半,静静地说:“康大哥,你条件出众,可以有无数优秀的选择。”
“我仍然觉得,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另一半也蔫了。
很多时候,问题其实没有选择余地。
“我知道了。”她说。
她别过脸假装看窗外风景,就在两人静默的时候,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康伦很自然地放开了她的手让她接听,手机号码是章年,他却没有立刻说话,舒满听见背景空洞,她唤:“年年?”康伦转过来看她,舒满蹙起眉毛,再度唤了遍:“年年?章年?在不在?”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声音划破空旷:“……舒满,我出车祸了。”
“车祸!”舒满吓得脸色刷白,高声叫:“等等……你别慌,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康伦让司机停住,舒满没有挂线,转头向康伦说:“朋友出车祸了,我要去看他,恐怕今晚……”
“没关系,事有轻重缓急,我送你。”
司机立刻转换方向,依章年说的路段开过去,马路上果然横亘着一辆车,车前灯撞坏了,舒满飞快地跑过去。
驾驶座的章年降下车窗看她。
“撞伤哪里?”她俯身查看他的头,“头有没有受伤?伤哪了?”
“脚踝受了伤,没伤到别的。”
开车时打瞌睡,不小心撞向防护栏,舒满叹气:“你啊,幸好只坏了车灯。”康伦下车过来,舒满回头说:“他受了轻伤,我送他去医院。”
“需要帮忙不?”
“我能处理。”
她小心地让章年换到副驾驶,开着坏了一盏车灯的车转进市中心,舒满注视马路情况,慢慢地,她哼起走调的歌,章年愕然地看着她。
前行的方向也不是医院。
交通信号灯转换,她忽然问:“晚饭没有?”
“还没。”他笑了。
一路开往临湖的小馆。
“听说附近有一家小馆做的菜,能医治车祸。”
小径两排挂着红灯笼,两人在面向湖的桌子坐下,凉风吹来,心旷神怡。
章年给她摆弄筷子,忍不住道:“看出来了?”
舒满发狠:“车灯向公司申报完了以后,在你工资里扣。”
“行啊。”
两人笑作一团,他由不得想起几年前的事,语气突然变得认真:“几年前你帮了我,舒满,如果你爱的不是康伦,我会破坏你和他一起,不遗余力。”
“……别傻了,你还能天天出车祸了?”
“能问吗?”
舒满怔了一怔,点头:“可以。”
“姓康的是生意忙完了回国?”
舒立行如此说。
服务生放下小菜,舒满喝了一口茶,果然,半晌后她摇头:“他是官司打赢了回国。”
其后两天,康伦没再主动找她,舒满正好留在公司工作,年底的应酬一场连接一场,有时候她带了秘书出席,有时候舒立行和她并肩出现,他向来都是新闻人物,遇上记者自然被拉去采访了一回。
舒满对他的秘书吴晴晴摊手:“找天把你Boss毁容了,好让别人认不出他来。”今晚是合作方老板叶容的私人寿宴,出席的除了亲友,还有过半商场之交。
觥筹交错间,她似乎看见了谁进场。
“小满。”
背后的舒立行唤。
“又被问家里的那尊大明星吗?”
“哪儿话。”
她严肃地压下眉:“舒立行,你答应过我──”
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低调,是低调!人家采访的是盛阳中标的新工程。”
舒满将信将疑地瞅着他,舒立行说道:“真的。”搭着她的肩把她拉入席。
主人家叶容挽着妻子上台向来宾敬酒,满场热闹,舒满视线在人海里定住了,果然是他,齐嘉扬,今晚代表飞扬的是他,不是齐姐姐?
舒立行顺着妹妹的视线看过去,邻桌中央坐着一年轻人,相貌俊秀,正和旁边的宾客聊天,舒立行问:“认识?”
舒满含糊回应,舒立行偏头和身边的搭讪起来,好笑地谈及邻桌两位黑脸的老板,有人说:“不知安排出错了,还是打点的没听说过前阵子的新闻。”
“什么新闻?”舒立行忙问。
舒满看了他一眼,有什么新闻比他舒董更吵吵闹闹。
同桌的压低声音说:“他们家两位公子前不久才在街上大打出手,被拍了放到网上了。”
今晚竟然被安排坐一桌,难怪黑了脸。
“中间的男人是谁?”
“飞扬的老板。”
飞扬属小型公司,资产不大,近年齐飞丽的带领下业内混出一点名声,主人家叶容跟她是老朋友,旗下的广告都交了给他们去做,自然是席上客,舒满握起杯子,放到唇边仍未喝便听见他们说:“虽然齐小姐去世了,但今晚老叶请了飞扬新老板,看来人走没茶凉,明年老叶的广告工程,还是会交给飞扬做吧。”
他所说的语气很轻,舒满指尖微颤,禁不住插嘴:“齐老板,齐飞丽去世了?”
“她昏迷大半年了,上月初走的。”几人话题一转,发掘地看上了旁边的女助理:“……啧啧,身材真辣。”
宴会厅水晶灯照得到处有晕化开的光圈,舒满对男人的八卦不感兴趣,手上的酒喝不知味,放下了,目光遥看着邻桌,齐嘉扬的视线偶尔向她看望过来,晚宴结束时,舒立行说:“我们一块回去。”
舒满婉拒。
没有立刻离开酒店,她站了在走道里,不时有穿着旗袍的女服务生经过,她低头盯着红地毯,怎么踏步,也只有闷闷的声音。
忽然醍醐灌顶般心下澄明,齐嘉扬因为齐飞丽的事不开心想见她,所以那一晚才会在舒家门外徘徊?想得出神,洗手间出来一个人,他步履从容,淡然地看了她一眼便从她跟前走过。
舒满走了上去,两人同时进入电梯,他脸色不太好,眉眼蕴着恼怒,跟随他的助理想必让司机送回去了,他不会开车,只能一路走到马路旁打车。
风吹来凉丝丝,舒满穿着裙子,双腿冻得僵麻,两人隔了好几步,等了十来分钟不见有出租车,终于他还是向她走过来,如同最初的最初。
“天气这么冷,为什么不和他同车离开。”
他这个人,往往能从语气听出情绪。
此刻明显不好。
舒满抬眼看他,“他先走了。”
一瞬的无话,他转别开脸,声音里没有温度:“长得不错,还为你挟菜。”
“……挟菜?”舒满迟滞地说。
她似乎知道他的冷漠是怎么来了。
“他叫舒立行。”舒满补说:“是我哥。”
齐嘉扬听后脸上掠过一抹诧异。
深长的马路没有车经过。
齐嘉扬迳自前行,舒满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背后,她没有提起那一晚他来舒家的事,某人却留住了脚步,他无声地把自己的西装披到她肩上,舒满顺势抓住了阔大的衣服。
隐约有他的温度。
“那个……还是你穿,我有肌肉,可以抵冷。”
齐嘉扬打量了她一眼:“身板的确粗壮。”
“……”
舒满想脱下来,领口却被他抓住了。
汽车一辆一辆经过,开往她不知道的方向,灯光在他的脸上忽闪忽闪,措手不及之间,舒满唇上传来微凉,待得她反应过来,齐嘉扬手环到她腰背后,舒满身躯一紧,她闭上了眼,感受微凉渐变为火灼,他的吻在她唇上肆意放纵,从前的生涩到如今的疯狂,一直属于她。
忍不住眼眶一红,她轻声地念:“嘉扬。”
她听说……
“不用说。”她不擅长安慰,他不习惯被安慰。
齐嘉扬胸膛起伏,微喘着气,拥抱她的手没有放开,舒满呼吸着他身上的清爽气息,好半会,听见他咳了一声说:“舒小满,下次不要说人家的八卦。”
她来不及清醒:“呃?”
“尤其是我的。”
“……”
是酒桌上别的人提起啊,什么坐在飞扬老板旁边的女助理身材很辣,什么定是他的小密,她不曾附议。
他扬手打车,问:“现在你住奶奶家?”
“是的。”
齐嘉扬点头,将她送往舒家,路上他显得安静,舒满看他似乎正在斟酌什么,他的喜怒哀乐很好猜,她几乎能从他那双眼里找到他的情绪,想法却琢磨不透。
往往出人意表。
车停下,舒满把西装还给他,开门要下车,齐嘉扬忽然叫住:“等等──”
舒满没有走远。
“我要处理飞扬的事,小满你给我些时间准备。”他口气淡淡地说完,转头道:“开车。”
舒满发怔地盯着车子渐渐成一点光,马路寂寥。
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他要准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