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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埋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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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司徒墨寒被方才的小丫鬟领到葭邬,居室、书房、亭台都立于水上,须走过紧贴水上的木桥才可到达。水边,偶有那么一两簇蒹葭,弯于风中。
“你笑什么?”墨寒听见身后的小丫鬟扑哧一笑,心里有些奇怪,又觉得有些滑稽,不免笑问。
“司徒姑娘,不,是大人你有所不知吧,这葭邬是吴侯亲自命人建造的。当时取“葭邬”之名,便是出自《诗经》中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之意。我只觉得大人方才立于水畔,,到真有几分诗里写的模样。”小丫鬟笑嘻嘻地说。
“臭丫头”墨寒点了点小丫鬟的头“你可有名字?我方才听老夫人只是叫你丫头。”
“大人,我自幼无父无母,自然也就没有名字”小丫鬟答道“不过啊,要是大人能给丫头起个名字就好了。”小丫鬟把头凑到墨寒面前,墨寒也玩笑似的故作深沉,看了看小丫鬟,又想了想。
“这样吧,就叫离儿好了。离者,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你看如何?”
“大人起得名字,离儿自是喜欢。”小丫鬟刚刚有了新名字,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以后你可别大人大人的叫,怪别扭的。若你真待我亲,就唤我一声司徒姐姐吧。”
“是,司徒姐姐。”离儿机灵,改口也改得快。
打点好行李,沐浴洗尘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司徒墨寒坐在铜镜前看着勒额,又想起了父亲。这里纵是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难免会有不方便之处。还有这葭邬,“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父亲的话今犹在耳,这“葭邬”的主人,自己怕是担待不起吧。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泛上心头,就像是当年手上捏着为远方兄长占卜出来的凶卦,木然的看着停放在自家厅前的木棺一般。没有灵验的喜悦,反而是无尽的懊恼。墨寒想动一动嘴角,哪怕是像往常一样给自己一个自嘲的笑,但是她发现只要自己面部的肌肉稍微活动一下,眼眶里氤氲了许久的水汽就会夺眶而出。所以,她只能痴痴的坐在镜前,漂亮的眼睛慢慢失去焦点。
“不知这里司徒姑娘是否还喜欢,”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墨寒身子一颤,转身要拜,却被孙权扶助“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了。”他脸上的笑,如同初春的阳光,好像要把冰川消融。有那么一瞬,墨寒眼中的冰凌似乎真的要被融化了,只是父亲那是无奈却又任命的眼神让她不得不在这时候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孙权见到墨寒眼中的防备,心微微一缩,第一次觉得这欲得先予的手段即使是出于善意也令人惭愧。她已经没有了家人,又为何还要给她敏感的神经再添防备呢……
“下月初十,征战黄祖。司徒姑娘,你也随军前往。”或许这才是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吧,只是现在不同了。
“臣到时,定会随主公前往。劳主公费心了。”略微躬身,行礼退下。没人看见转头时,眼角晶莹的液体,如同明珠……
只是,真的没人吗?这才是真正的你吧,今日在厅前,我看见的只是一具深谙人臣之术的躯壳,没有喜,也没有哀。你若是难过,哭出来便是了,又何苦隐忍。孙权轻叹了一口气,在初冬的空气中化成了白雾。原来,冬天来了……不知不觉中,唇角的那丝笑意也渐渐变得苦涩。路上偶尔踏过枯枝,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孙权知道,那是心里的什么,决堤了……
如豆的烛火下,孙权手持着大臣今日呈上的竹简,却无心去看。手放在红烛边上,蜡泪流下,微热触感,像是蚁噬。珠帘发出一阵响声,一个美人走了进来。烛光在她周身泛起了一层光晕,映得人很是娇俏,头上的金步摇随着步履而摆动,恍若谪仙。
“夫君,夫君。”美人看见孙权出神的样子不免皱眉,想起今日底下的丫鬟说吴侯独自去了新来的医官司徒墨寒的住处,而那里,竟然是葭邬,心里有泛起醋意,但仍是压着情绪柔声唤道。孙权回过神来,看见眼前的夫人——谢翾青,慌忙将手藏于袖中。
“怎么了,夫人?”脸上的失神还未收起,有强打起几分关切的笑容,表情有些怪异。
“夫君为东吴劳神,妾身特意熬了份羹汤,也好补补身子。”孙权这才注意到谢翾青手中还端着一个白瓷碗。,用手触碰,还带着温热。
“真是有劳夫人费心了。”接过羹汤,山参虽好,只是熬夜本来就容易上火再喝这参汤,怕是雪上加霜吧。孙权笑着放下,并没有喝。谢翾青见孙权并没有喝下,心中更是添堵,不免撇了撇嘴。
“夫君,听说医部刚来了个医官?”谢翾青明白,自家夫君平常最不喜欢的就是听见他人嚼舌根,只是这次她实在是想问问。不为别的,只为证实那些婢女们说的是否属实。
“是。”孙权又拿起了竹简,不愿意直视谢翾青。
“是个女的?”见孙权并无厌烦之色,谢翾青又问道。
“…是。”想必,又是哪些无聊的丫鬟们在翾青说了什么吧。孙权本想不回答,但想想这或许只是翾青一时好奇,仍回答了她,只是语气中多了些不耐烦。谢翾青听出了孙权声音里的不快,觉得委屈。但又因为话是自己挑起的,也不好说什么。想起今日那些婢女们跟她说这事时的表情,矜持和理智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嫉妒。
“妾身听人说,今日司徒大人一来,夫君就将葭邬给了司徒大人,后又单独去了司徒大人的住处。夫君关怀下属,妾身可以理解,但是倘若换了他人,难免要说这说那。这一传十,十传百,滋味就变了。更何况,司徒大人住的地方不是别的,而是葭邬啊。到时候,不仅对夫君,就是对司徒大人也是不好的。”葭邬,那个自己都不曾被允许踏进一步的地方,如今司徒墨寒却住在那。六年的夫妻,都不及那抬眼的一刹来的深厚吗?谢翾青冷笑一声。
“夫人,若孤没记错的话,这丫鬟婢女的掌管不是你分内的事吗?”既然知道,又何须再问,无非是想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罢了。可是她终归是自己的发妻,拂袖离开或是勃然大怒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能做,更何况要是连累到墨寒又该怎办?孙权看着骤然跪在地上的谢翾青,良久,才有开口说道:“罢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谢翾青起身行礼,然后离开……
“司徒墨寒……”声音在初冬的寒风中变得扭曲,逐渐消失,只留下美眸中深深的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