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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五章 昆仑山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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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上，水蓝色的冰面上漂浮着一片诡异的暗红。三十多具尸体或横或竖躺在沿路。
刀宗此行最小的弟子方晴雨瑟瑟地缩在冰封的山体背后，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恐惧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几日来的杀戮已经吓破了她的胆，本来只是相熟的师兄师姐们奉宗主之名前来恶人谷完成什么任务，她则是学艺初成，随着来见识见识。哪知不但此行任务没有完成，出谷之时竟然还有人埋伏在外，四面围杀，出手狠辣，不过几个照面，已经倒下了数个师兄师姐。
热血喷溅在她身上，腥味溢满了她的感官，她的手在发抖，甚至都没法握住她引以为傲的长剑。
一瞬间什么师父师兄师姐的教诲都消失了，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师兄师姐的血泼得漫天都是，茫然不知所措。
再然后，剑光亮起。她吓得抱头尖叫，手中的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当的一声轻响，一个师姐帮她挡下一剑，然后推搡着她躲到山后一个背风的角落，用村子里长期堆放的杂物挡住了她的视线，也埋住了她的身影。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那位师姐，只能听到外面有人不断跑来跑去，不得安宁。
***
热风卷着沙土刮过这个沙漠中唯一的绿洲。
往常的这个时间，炎热的空气，炽烈的阳光总会让人完全无法忍受这盛夏正午的气息，纷纷避到室内，但今日却似乎有些特别。
被光线洗成刺眼的白色的沙地之中一群人围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嘈杂万分。
裴元赶到龙门得到的第一个惊喜，就是这样热火朝天的一幕。
第二个惊喜，就是这一切的主角，居然是害他辛辛苦苦风餐露宿从南疆追到北地的人。
***
“你盗我荷包在先，反诬我与人串通谋财，想不到纯阳也有你这样败坏名声的弟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位道长座下‘高徒’？”刻意强调高徒二字，女子不无嘲讽地尖着嗓子说道。
洛风皱眉道：“你二人在玉门关前与人密谋掳劫高员外车队，回来又为这位高员外算卦说他将有血光之灾，须得重金免灾，还不是串通谋财？”
女子哼了一声，伸手道：“证据，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洛风迟疑。
“你盗我荷包可是众目睽睽，大家都是见证。”女子声音尖利咄咄逼人，“荷包从你身上搜出，你还有何可辩驳的？”
洛风分辩道：“在下也不知那荷包何时竟到了我的身上……”
女子闻言呵呵一笑，目光鄙夷地看着他道：“你这话去哄骗三岁孩儿都嫌牵强，还要骗我们这许多人么？”
“不必废话了，将他送官究办！”旁边看来与女子一道的男子冷着嗓子开口。
围观的人群登时纷纷称是。
“这位姑娘。”裴元眼见洛风身份便要泄露，主动开口解围。
洛风微微一愕，似乎很意外在这里竟会见到裴元。
女子转头，轻蔑地看他，道：“怎么？”
裴元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在下不才，敢问姑娘，这荷包是在哪儿取得的？”
女子愣了一下，道：“自然是在他身上。”
“何处部位？”裴元眼睛眨也不眨，问道。
女子嗫嚅一阵，道：“在他……在他怀里！”
“那荷包是自己掉出来的？”裴元追问。
女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已知不妙，迟疑道：“那倒……那倒不是……”
“那敢问姑娘如何得知这荷包就在这位道长身上？”裴元继续追问。
“我……我看到他拿……”女子已有些慌乱。
“那为何要等他指认你诓人钱财时方说出此事？”裴元微笑，丢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我……”女子张口结舌。
“看来，大家也该清楚究竟是谁在撒谎了？”裴元很有礼貌地向四周的人群问道。
***
“似乎我每次碰到你，你总是一身的麻烦啊。”裴元说着随手丢了个药丸过去，道：“吃下去。”
“这是什么东西？”洛风问。
“怕我毒死你？”裴元不答反问。
“你这张嘴还真是不饶人。”洛风苦笑，将药丸和着茶水吞了下去，出乎意料的苦令他不由自主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张口刚想说话，裴元突然右掌轻轻在桌上一拍，跟着左掌一送，本来放在他面前的茶碗径直飞出，带着风声掠过洛风鬓角。
洛风一愕，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他忙回头去看，只见从两人进入客栈之时起便窝在角落的小乞儿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靠近了自己身后，却被裴元一招封了肩上穴道，更被杯上余力撞得踉跄数步，跟着哐啷一声响，那茶杯至此才力尽落地摔了个粉身碎骨。
洛风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回身看着那名被打倒在地无力站起的乞儿，又看看裴元。
乞儿先是看了他一眼，跟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噎着道：“我……我是从昆仑山上逃出来的……”
洛风顿时呆住。
***
焦急地在房中走来走去，洛风不断搓手，片刻也平静不下来。
房门发出哒的一声轻响，洛风迎了上去。
裴元推门而入，看到他时微微愣了一下，道：“你在干什么？”
“她怎么样了？”洛风追问。
裴元轻轻哼了一声，绕过他走进房间，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寻了个椅子坐下，方道：“若不是你的面子，她还不配得我诊治。”
微微松了一口气。洛风知道裴元这句话并不是在轻视病患，只是告诉他那位小师妹的伤势并不严重，还不需要劳动活人不医出手相救。
“只有她一个人逃出来。”裴元突然说道。
“什么？”洛风一时反应不及。
“我说，那小姑娘说，去时有十七八个刀宗门下，她仓皇逃离昆仑山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了。她是被师姐藏在长乐坊的一处柴禾堆里方才逃得性命的。”裴元随手转动着茶碗，若有所思，“她说，他们是在离开恶人谷之后突然被袭……一瞬之间四面八方都是昆仑弟子，数倍于他们，意欲围杀他们……”
洛风闻言目光微微一闪。
裴元住口不语，他早知道洛风此人最是重情，但却绝对不是蠢笨之辈，虽然当局者迷，但只要稍加提点，必可明白其中关窍所在。
洛风略略沉吟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说……”
“嗯，心照不宣而已。”裴元微微颔首。
“昆仑弟子早有预谋。”洛风轻轻以食指指节敲击桌面，神色认真。
“不错。”裴元顺手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所以有两点最是可疑。”
“虽然刀宗与昆仑交恶，但过去却从不曾正面对抗，何以此番痛下杀手？”洛风竖起右手食指，晃了晃，“此其一。”
裴元不语。
“他们若要事先埋伏，必然需要事先知道刀宗何时离开恶人谷，消息是何人透露，此其二。”洛风又竖起一根手指。
裴元微微点头道：“所以，如果把这两件不合常理的事情合二为一……”
“恐怕出卖他们行踪的人，正是挑拨两方结下血海深仇之人。”洛风微微咬牙，“而且那个人极有可能就藏身恶人谷中！”
裴元抬眼看他，默然不语。
“我这便去恶人谷查个究竟。”洛风道。
“以身犯险，实属不智。”裴元摇头道，“况且，你要如何查？从何开始如何结束？难道你要径直杀到雪魔面前，对他说，你恶人谷有人暗害我刀宗弟子，你当给我一个说法么？”
洛风顿了一下方道：“至少我先要尽快赶去昆仑，说不定还有刀宗弟子侥幸逃脱性命……”
“我不能让你上山，况且时隔多日，你此时上山毫无益处。”裴元凝视着洛风的侧脸，也许常人并不觉得，但他行医已久，医术高绝，已然能够隐约看到洛风脸色泛青，隐隐几条青筋暴露在他颈侧，那便是寒冰之蛊作祟的痕迹。
“为何？”洛风不解。
沉吟了一下，裴元决定实话实说：“你身中寒蛊，一日未解，我不能冒险让你前往那种阴寒之地，或会触发蛊毒，取你性命。”
“寒蛊？”洛风一愕。
“不错，南疆地处潮热，这寒蛊炼制不易，竟然用在你的身上。”裴元露出一丝微微嘲讽的笑容，“看来下蛊之人对你可是忌惮得紧。”
洛风皱眉，道：“解去此蛊需要多少时日？”
“少则半年，多则十年八载，全看个人造化。”裴元毫不犹豫地回答。
洛风脸黑了半边，难以置信地问道：“十年八载？”
“不错。”裴元点头，大有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之色。
洛风气得七窍生烟，道：“我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治病！”
“我千里迢迢赶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看你送命。”裴元毫不留情地抢白。
“明日无论如何我要上昆仑山。”洛风站起身来，神色坚毅。
裴元沉默片刻，道：“腿长在了你的身上，我也不会绑住你……只不过，你可还记得曾答应我做三件事情？”
洛风一顿，咬牙道：“你说。”
“不许上山。”裴元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可能！”洛风斩钉截铁地回答。
“莫非谢前辈就教给你了言而无信么？”裴元挑眉问道。
“裴！元！”洛风直气得发抖，“我不许你污辱我师父！”
裴元想了想，起身道：“是我失言。”
洛风微微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你若当真不想活。”身后突然传来裴元近乎冷酷的声音，淡定得仿佛在议论明天要吃什么东西，“就让我陪你一起死。”
洛风愕然回头。
裴元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
洛风张口结舌——
这、这、这——莫不是女子常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旧伎俩吧？
***
夜色渐深。
洛风悄无声息地自峰顶一掠而下。
依稀的黑暗里有个影子在焦急地走来走去。
“方师妹？”洛风试探性地轻声唤。
影子闻声转身，欣喜地唤道：“洛师兄？”
洛风抢上两步，迎风晃亮了火折，道：“什么事情让你一定要到这里才敢说出来？莫非客栈中有什么人……”
“难道不是师兄你唤我出来么？”方晴雨闻言一愕。
洛风心念电转已知不对，伸手去拉方晴雨，突然风声锐响，洛风下意识侧身，却见方晴雨突然全身一震，眼睛几乎瞪得凸了出来，低头去看自己前胸。
一缕细细的血线顺着她的嘴角溢出。
跟着她整个人砰然倒地。
洛风慌忙抢上抱住，一手按住她胸口心脉缓施真气想为她续命，一手架住她身体，急唤道：“方师妹！”
火折掉落在地，滚了两滚，跟着便熄灭了。
***
“快快！那里果然有人！”
“别让贼人跑了！”
由远及近的嘈杂声音让洛风为之一愕，他抬头望去，只见稍远的地方正有一群手持火把的人急奔过来，其中似乎还有不少骑士。
低头看看眼前方晴雨的尸身，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狼狈，洛风突然醒悟，侧头去看周围时才发现自己早已被围在城墙的转角之处，逃是逃不出去了。急切之间他跳起身来，几个起落向旁边的一排民房逃去。
***
门外嘈杂万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天策士兵纷纷在周围查找杀人凶手，搜到这所房子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握剑的手微微发冷，洛风缓缓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这里！”突然有声音大声喊道，洛风心跟着一跳，“有火折，还有血 迹，多半是凶手留下的！”
洛风握剑的手微微一紧。
细微的风声突然自身后传来。
洛风想也未想，反手一个肘槌撞了出去。身后的人轻轻哼了一声，跟着压低声音道：“别出声，跟我过来。”
洛风一愣，隐约觉得那声音熟悉，眼见外间已有人搜到近处，一时也不及多想，反身跟着对方退向院子角落的一处房间。
***
哐啷一声，房门被野蛮地冲了开来。
玄衣黑发，白色镶边，腰间悬着翠玉色的判官笔，裴元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药钵，挑眉看着门外目瞪口呆的众人，道:“大半夜的扰人清梦，莫非天策府的诸位都是夜猫子么？”
“这位可是活人不医裴先生？”其中领头的那人大约识得裴元，知道他平生最讨厌倨傲无礼之辈，当下一整神色，拱手一礼。
裴元起身拱手道：“不敢。”
“不知裴先生深夜在此……”来人有些犹豫，探头看了看房间里乱作一团四处散落的药草，以及一个躺在床榻上将头发扎成一团的……衣衫不整的……男人？一时不知该不该迈进这一步。
裴元顺着他的视线看看周围，哈哈一笑道：“对不住，此人身患奇疾，一时手痒，又怕坏了金老板娘生意，所以才深夜在此造次，见笑见笑。”
来人脸上颇有尴尬之色，拱手道：“不愧是裴先生，深夜仍如此雅兴……”
“过奖过奖。”裴元笑容可掬。
“既是如此，就不打扰先生医治顽疾了。”来人说罢一拱手，转身飞也似地逃出房去。
裴元跟上两步关了房门，回头看着床上脸色铁青的洛风，随手丢了个袍子过去，道：“起来，回去了。”
洛风愤愤不平地穿上袍子，跳下床来，道：“裴元！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有和你算账，你这么气势汹汹的倒反咬一口？”裴元轻轻一哼，“你撞我那一下，现在可还生疼呢……况且，今日之后，我万花谷活人不医裴元落得个断袖之癖夜赏男色的名声，你要拿什么赔给我？”
洛风咬牙不语。
“行了，回去了。”裴元弯腰收拾了地上的各种药草，“你最好趁今夜想好退路，明日一早，我可就要启程回万花谷去了。”
洛风闻言一愕，抬头道：“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裴元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谷主受邀前往南疆观礼什么屠龙大会，我当回谷一趟，协助工圣前辈打理些琐碎事务。”
“屠龙大会？”洛风一愣，“那又是什么东西？”
“听说与前阵子从少林脱逃的血眼龙王有关吧。”裴元无可无不可地说道，想了想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递了过去，“这个你且拿去，一日一粒，当可暂时抑制寒毒，返谷之后我会尽快研制解毒之法，你有事不妨来万花谷寻我。”
洛风接过，称了谢方才收入怀中。
***
夜渐深，天气有些转凉。
身边少了那个经常毒舌满身药香的男人，洛风总觉得有些难以入眠。
幸好得他相救，才没有暴露身份，否则方晴雨的死他纵使倾尽天河之水也难以洗清罪名了。
此时回忆起来，当时事情本是极度巧合——甚至可以说多半是被人安排好的。为什么方晴雨才一倒下，就有天策军士前来查探，为什么地上掉落的火折有人查都不查就说是他的——难道最先的猜想不该是方晴雨遗落的么？凶手暗袭，要火折作什么？显然是有人想要引的众人从中寻找线索前来抓捕他，人多口杂，日后传开来这最初的漏洞自然就略过不提，他也就成了板上钉钉的杀人凶手。
突然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洛风按捺住心头那个蠢动的念头，却发觉越是不愿去想，心思就越发往那个地方飘去。
是谁对他说他不能上昆仑山查明一切？
是谁三番五次出现得那么及时，似乎只要他遇险，那个人就会出现。
是谁听见了小师妹说她是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
是谁能对他和小师妹的行踪了如指掌？
那个人……会是那个人，那个几次三番救下他性命，一直陪在身边的人……
会是他要害他么？
窗外一缕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光。
洛风突然翻身而起，一把抄起了身边的长剑。
窗外异样的声音唤起了他的注意。
有影子轻烟一般掠过。
窗户突然裂开一条缝隙，洛风想也不想，抬手一剑，蕴守于攻，直袭上去，想要趁对方立足未稳，将对方逼出房去。
对方出剑极快且剑风凌厉，洛风猛抬头，悚然一惊！
***
万花谷的夜依然宁静如初。
裴元默默地行礼，三星望月上的月色一如既往的美丽，银白色的光芒漂浮在桌椅之上，经过巧妙布置的陈设令的月光几经反射，仿佛在周围都笼罩了一片银色的光晕。
代掌门工圣一行，师尊药王孙思邈，子虚乌有二位先生，甚至连长居落星湖畔的宇晴都上到峰顶。除却后山隐世的三位前辈，还有一位痴迷棋艺长期不肯回谷的棋圣，其余都已聚齐。
裴元隐隐已知事必生变，也不开口，垂手静立一旁，只待众人开口说明。
“我们不久之前收到南疆随行弟子的消息……”一行示意裴元在旁边坐下，“他们抵达不久便遭到偷袭，损失惨重，更有传闻说掌门失踪……”
裴元微微直了直身体。
一行顿了顿续道：“我等这些日子来已派遣弟子前往各处探问，此次南疆之行……似乎中原六大门派都着了道儿。”
裴元心中突然涌过一阵担忧，阿麻吕不知怎么样了。
一行停顿了一下，看了裴元一眼，道：“如今尚未与各弟子明言，只怕引致恐慌。然则若掌门逾期未归，到时更糟。”
“掌门是否已确知落入敌手？”裴元虽然分神，却还是敏锐地听出了一行话中的意思。
一行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这正是我们希望你带几名精干弟子去查清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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