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十四章 生死邀约（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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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先生好一招围点打援，这才短短十余日，已先后擒拿歼灭几十个各门各派好手，尤以万花、纯阳、天策为多，此三派一旦式微，我等行事可就方便多了。”营帐里已无外人，辜洗凡也就不再隐藏，径直将银甲将领让到上座。银甲将领也不推辞，就坐之后立刻举起手中酒碗向唐怀智示意，“不知唐先生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如今主动权尽在我手，还需要其他计划么？”唐怀智冷冰冰地噎了对方一句，勉为其难地举起酒碗示意了一下，浅啜一口便放下了，“老朽身骨已大不如前，不胜酒力，还望阁下见谅。”
银甲将军停顿了一下，随手放下酒碗，抬头问道：“那么想必老先生对狱中那人也有所打算了？”
“现下来看他还有用。”唐怀智微微眯起眼睛，眼底有寒光闪过，“这个人只要一天不死，就还有用。”
***
黑衣人取下斗篷，露出一张老迈清瘦的脸，纵使岁月已经褶皱了他的眼角眉梢，却抹不去他天生的那股卓然不群。
精华内敛，不怒自威。
多年前笑傲尘世名震天下，后与剑神一战半招落败之后偃旗息鼓终身未在踏足中原的侠客岛主，万花谷鼎鼎大名的谷主东方宇轩的父亲。
方乾！
“方老前辈。”洛风吃了一惊，万没料到在这种地方竟会见到如此武林名宿，正欲作揖行礼，哪知方乾衣袖轻轻一拂，洛风只觉得迎面一股劲力袭来，生生抵住了自己的动作，让他拜不下去。
“谢云流那狂小子倒教出你这么个迂腐的货来。有趣，有趣！”方乾目光如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父亲。”通往内室的竹帘掀开，一个黑衣中年人缓步而出，向方乾欠了欠身。
洛风视线一转，见到来人又是一惊：“东方谷主！您刚才……”
“多日不见，洛道长在江湖上闯下好大名望。”东方宇轩似笑非笑地说道。
洛风只觉得脸上一红，比起裴元的一张利嘴，这万花谷主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子，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方乾突然在旁边插口，“这个不成器的小家伙，乃是我方乾的儿子。我父子俩离开南疆赶到这里的原因方才也已同你说过。”
“如今要如何潜入恶人谷救人，还应望二位前辈多多指教。”堂堂万花谷主就这么公然被称为小家伙，洛风很努力才忍住笑，保持着一脸毕恭毕敬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
“洛道长，如今情势已明，我们要去的不是恶人谷。”东方宇轩仿佛没有听见，一脸人畜无害的纯良表情，言辞却犀利之极，“而是狼牙军中。”
洛风闻言心中一动，自从听闻裴元下落以来一直埋藏在心里的那股违和感终于清晰起来——如果裴元当真为恶人谷所擒，已有秘籍可以威慑朝廷与江湖的恶人谷何必更要多竖强敌，以裴元的性命作为要挟？倘若说泄露了裴元的下落会引致江湖人士前来相救，造成朝廷与江湖的对立，甚至利用中原武林去冲击狼牙军的包围圈，那又何必要以裴元的性命威胁任何人不得来救？如此一来岂不是自寻死路自掘坟墓？王遗风素来以狡诈阴狠称绝江湖，怎会做出如此不合情理前后矛盾之事？
会将裴元的性命当做王牌来威胁中原武林只可能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围点打援，以这一个人的下落吸引各方人士聚集于此，却又令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动手，进而将这群缚手缚脚的敌人一网打尽扫清障碍！
如果从这一点出发，显然不可能是在狼牙军的围困之下已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的恶人谷制定的计划，整个计划的最终得益者也只有一个——
安禄山，和他麾下的精锐狼牙军。
洛风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看着东方宇轩道：“依东方谷主的意思……莫非……”
“这就是个拙劣的陷阱。”不等东方宇轩答话，方乾哼了一声插口道，“对方的本意并非在于威慑，而是为了抛出裴元的下落，知道我们一定会看穿他的计策，但同时又不得不走进这个陷阱——因为他知道我们不可能放弃裴元的性命。所谓阳谋也不过如此，毫无技巧可言。”说到这里他哼了一声，“这倒让我想起一个故人来……那个拓跋小子，他的剑法也同此阳谋一般，无趣的很。”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老前辈却宝刀未老，还在为那一场败绩耿耿于怀。洛风心念电转，一旦打通了那关键的一层思路，整个龙门的情势在他眼中立时变得清晰明朗起来。如果按照这样推断下去，行到此处，已到了攸关整个局势的生死关头，安禄山多年的苦心经营成败便在此一举，倘若他能够成功诱杀中原武林好手，那么他起兵反唐便占了先机，如若不然，恐怕他多年经营终将付诸流水，只能重新蛰伏再待时机。理清了思路，洛风方道：“他们是想把大部分敌人聚集于此，然后一网打尽，再多的武林人士也抵不过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他们先要利用南诏王拖住天策主力，再剪除杨宁，杀死朱剑秋，挑起恶人谷与浩气盟的争端，坐收渔利。”东方宇轩淡淡一笑，接着说道，“如今恶人谷覆灭在即，浩气盟又因为朱剑秋的事坐视恶人危殆，能够对抗狼牙军的天策已经完全失势，这种时候他们又抛出裴元的下落，目的就是要引蛇出洞。安禄山苦心经营多年，实力强劲，纵然倾尽中原武林之力也难以与之抗衡，只消将我们都从暗处逼出来，他就无惧中原武林了。”
“但如果谷主你们始终躲在暗处，裴元就是安全的。”洛风道。
“原则上是这样，他们士卒未动而粮草先行，时间久了总归拖不起，而我们却可以毫无顾忌地暗中等待他们露出破绽，敌明我暗，总是我们占了先机。”东方宇轩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洛风，“只不过洛道长，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洛风突然心中一凉，失礼地直视着东方宇轩的眼睛，一股莫可名状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不久之前裴元力阻他前往昆仑的话语还历历在目，只是如今那要人性命的寒蛊却是种在下落不明的裴元身上！
反复吸了好几口气，洛风才问道：“裴元……会被囚禁在昆仑么？”
“这正是我们要你帮忙去查明的事情。”东方宇轩神色凝重，“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
***
毛毛急切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一时一刻也平静不下来。
谢云流行功完毕睁开眼来，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若想去送死便只管去。”
“如果恶人谷知道我是请活人不医去救莫雨哥，会不会手下留情让我带走他？”毛毛带着一脸期待的表情问道，摩拳擦掌。
“你能毫发无伤地一进一出或许可以。”谢云流冷笑，“不过大半可能是你反需要活人不医救治了。”
“只有一个多月了。”毛毛表情沉重，“我一定要带走活人不医，不然莫雨哥就活不了了。”说话间他又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个圈，最终下定决心，抬起头来，向谢云流长揖到地，“多谢老前辈这些日子的照顾，晚辈虽然不一定有守护自身之道的力量，但尽我所能拼杀一阵，也算是无愧于我心。”
***
外面大约又天黑了。
昏暗潮湿阴冷的牢房里只有稻草铺就的一张床，周围都是密封的石墙，没有窗户，天光丝毫透不进来，整个牢房里只有走廊上忽明忽暗的几只火把照明，裴元也没有办法判断究竟过去了多少时间。
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之后被打开了。
银甲白袍，头发花白的将领从外面施施然走了进来。
盘膝端坐在稻草堆上的裴元眼睁一线，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他看起来除了多日不见阳光脸色有些苍白之外丝毫没有萎顿的模样。
银甲将军见状哈哈一笑，拱手道：“裴先生不愧药王首徒，这修身养性之道着实令人佩服。”
“无事不登三宝殿。”裴元悠然说道，“阁下不是闲来无事找裴某闲话家常之辈。”
银甲将军便似没听见裴元的挖苦，正色道：“在下深敬裴先生之才，无论是医术、武功抑或是才智，裴先生皆是一等一的人才，如今大势已定，先生当良禽择木而栖……”
“我看阁下气宇不凡，想必也是高人。我还道阁下有何独特见教，却不想也是如那些走狗一般的无聊说客，真是令裴某大失所望啊。”银甲将军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阵，忽然发现裴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来，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一停口，裴元立刻不无讽刺地说道。
银甲毫不动怒，哈哈笑道：“裴先生果然是裴先生，是在下失礼了，这些说客之辞原本不用在下多言。想来若能为三寸不烂之舌所动，裴先生又与那些走狗何异？在下只是觉得先生大才，倘若他日命丧于此，实属可悲可叹。”这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裴元却像是没听到他语意之中的肃杀，只淡淡说道：“阁下当从你那些走狗手下的嘴里听过我的回答了——裴某素来珍视性命，阁下却视人命如草芥，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丝寒意从银甲将军面上掠过：“哦？先生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我本以为你是节度使本人，不过现下看来我料错了。”裴元闭上眼睛继续说道，“倘若真是一方豪杰，做事岂会如你一般婆婆妈妈。你自命才智不凡，阴谋诡计手段高超，种种布局看似复杂精妙，却不知世间万事解决之法往往便在最简单之处。”说到这里裴元微微顿了一下，“所谓一力降十会。智谋，只有在以少敌多迫不得已的时候才有意义。”
深吸了一口气，银甲将军面皮微微抽动了一下：“裴先生依然语锋犀利不减昔时，然则已沦为阶下之囚的裴先生又何来资格数落我？”
“裴某一时大意，自要为此付出代价。”裴元淡淡地说道。
一时间，银甲将军脸上神情复杂。愤怒，羞辱，沉思掺杂其间，更多的却是一种奇怪的寞落。
裴元依然闭目养神，不言不动。
“裴先生，你既心意已决，在下也不便再多作勉强。”银甲将军的表情终于恢复成一潭深水。一脸平静，语气淡然。“在下本敬你一身本领，豪气冲天，想要收为己用，可惜先生不识抬举。也罢，你本不是个该死之人，只怪你自己挡住了我的去路，在下可不是会养虎为患之人。”
裴元置若罔闻。
银甲将军又停了片刻，默然转身离开。
“且慢。”裴元突然说道。
银甲将军本已走出牢房，闻言止步。
“阁下是谁？”裴元问道。
“将死之人，何必知道？”银甲将军淡淡一笑，头也不回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十四章 生死邀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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