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十三章 咒印之魂（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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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主，不好了！”
王遗风缓缓抬头。
西南边天色尽红，犹如血染。
山河变色，江山易主。
天下大乱，祸起顷刻。
***
远远的，铁甲洪流无边无际，自昆仑山口涌入，摧枯拉朽般碾过长乐坊。
无论是四小恶人还是长乐坊主，在训练有素的铁血骑军进攻之下都不过是蝼蚁蚍蜉，连零星的抵抗都组织不起，便被穿着银白甲胄的骑兵们挥舞马刀，手起刀落，砍下首级。
杀红了眼的狼牙骑兵们抬起头，看着前方狭窄的入口，擦干了马刀上面无辜百姓的鲜血，向着恶人谷布置在昆仑山上的哨探营地直扑过去。
对于他们之中的大多数而言，建功立业，名扬四海的道路，就从这一刻开始。
冲锋！
***
“将军！”手中的馒头掉到了地上，蹲在火堆旁边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呆愕、石化，然后碎裂成渣。
原来军纪严明天下第一的天策府也有不堪一击的一面——
譬如，白日见鬼的时候。
杨宁绷着脸，手执长枪，站在营前，厉声喝道：“集合号角已响，你们都在做什么？”
军士们呆了片刻，面面相觑。
“还不滚出来！”杨宁喝道，“天策儿郎，何时变得如此孬种？好男儿保家卫国马革裹尸便在此刻，你们这是怎么了？”
士兵们总算从最初的震惊中稍稍恢复过来，狼狈不堪地列队。
“吾假死隐忍至今，便是为了今时今日，能一偿平生之志！”杨宁目光炯炯，看着眼前错愕不已的士兵们，气运丹田，声震千里，“如今，敌寇在外，保家卫国，好男儿建功立业，便在此时！”说罢，他手中长枪一挥，翻身上马，脸色潮红，厉声喝道，“出击！”
***
枫华谷中尸横遍野，鲜血横流。
绯色的枫叶漂浮在被鲜血染红的湖水里。
强弩之末的恶人谷众人死去大半，剩下的也大多成擒，然而，只有一个人例外——就在最后的瞬间，突如其来的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下了烟雾弹，周围的正派弟子为之一阵混乱，那个最重要的人终究是被救走了，功亏一篑。
所有的伤亡，一瞬间好像都变成了笑话。
因为最该被斩首祭旗的那个人——
逃掉了。
***
茅草小屋虽然简陋，但日常所需用具一应俱全。此时正是近晚时分，遥遥可见平顶村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躺在床上的少年的肚子咕咕直叫。
烤肉的香气传来，令饥饿更加难以忍受。少年绷着脸，翻了个身面向里侧。
“好了！”得意的声音传来，毛毛拍拍手上的炭灰，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整张脸糊得黑一道白一道，活像个上了妆的戏子。
莫雨依然面向里侧，一动不动。
“起床啦！吃东西了！”毛毛招呼了他一声，随手私下一只鸡腿大啖，十分满足，“很好吃的！唐叔他们的蜜汁酱料真不是吹出来的，难怪连太白伯伯那么刁的嘴也赞不绝口了。”
食物的香气漂浮在空气中，少年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得更响了些。
隔了良久，莫雨翻身坐起，闭着眼睛，大声说道：“我不吃！”
毛毛看着他，不说话。
烤肉的香味不断泛出来，莫雨终于睁开眼，跳下床——
毛毛伸手——
莫雨却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然后缓缓坐倒在地，眉目低垂，姿态安详。
毛毛一愣。
***
恶人谷的机关尽开，就算是熟悉机关之学又在恶人谷居住多年深谙其中地形的康雪烛等三人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强攻夺下恶人谷。
然则时间不多了。
沿着曲折的道路上行，繁复的道路蜿蜒盘旋，狭窄的通路两侧便是绝壁高崖，崖下是不时吞吐着白烟的火红熔岩，炎热之气迎面扑来。
穷山恶水铸造出了恶人谷昔日的神话。如今他们要来终结这个神话。
虽然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反对那个人肃清之后被招安的道路，但再次面对那个白衣翩翩长发飘飘的身影，想到他对待敌人的残酷，康雪烛还是觉得全身一凉。
引领他上山的人欠了欠身，留下他与王遗风独处，退了下去。
王遗风修习的是一身至寒内功，从不畏惧此地炽热的地气。背着手，他慢慢地玩弄着手中雕刻精美的玉佩。
康雪烛心中一寒，迟疑了一下，道：“谷主。”
“难得你还记得这个称呼。”王遗风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玉佩丢在桌上，“雕工不错，可惜手段差些。”
“他……”康雪烛一双眼死死地盯在那块玉佩上。
“我可会容人在面前撒野？”王遗风只是淡淡地陈述，却足以让康雪烛不寒而栗，“我只是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把他丢到后山返魂台……你若关心，不妨去看看他，想必康先生也应会对他肠穿肚烂的样子很感兴趣吧？”
康雪烛打了个寒噤。这个玉佩的主人曾追随他学雕刻之艺十五年，一齐入万花，一齐断了高绛婷手筋脚筋，又一齐逃往恶人谷。那人平时行事干练，比他还得王遗风信任，虽不列十恶之名，在恶人谷内却是唯一一个可以与小疯子莫雨相抗衡的人。只是王遗风一直不知道，康雪烛表面从不与此人来往，其实二人仍保持了极亲密的关系，康雪烛在背离恶人谷之前将此人留下，本想里应外合，却不料早已被王遗风侦知，并且以残忍的手段杀一儆百。
康雪烛哑着嗓子，说道：“谷主，以我之见，如今……”
“你的主子是谁，就让他来。”王遗风打断他的话，拂袖说道，“我恶人谷素来自由自在不居人下，你等既然自贬身份甘为人奴，我们无甚好说，让你主子来与我谈。”
康雪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突然站起身来，大声道：“王遗风，你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与你？”王遗风嘴角抽动一下，“敬酒罚酒我都不吃。”
房内烛光突然一晃。
康雪烛微微一个踉跄，方站定了身子，脸色发白。
王遗风仿佛没有动过，只看着康雪烛，神色无喜无怒。
良久，康雪烛哼了一声，吞下一口热血，道：“谷主好功夫。”
“你可还有话说？”王遗风冷冰冰地问。
“既然如此，唯有一战。”康雪烛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肋下突然微微一麻。康雪烛一愣，跟着他只觉得全身数个要穴被制，整个人全身酸软，不由自主向旁边倒去。
“你！”康雪烛嘶声道。
王遗风冷笑：“你敢来，我却没说你可以走。恶人谷没那许多规矩，只有一样。”
康雪烛脸色惨白。
“叛谷者，死。”王遗风一字一顿地说，语气云淡风轻。
***
毛毛愕然地看着陈月，摇头道：“我不信。”
“气息已绝，六脉俱断，你若不信也由得你。”陈月冷冷淡淡地回答，“我北天药宗救活不救死，你却喊我来救个死人……我又不是活人不医，不过是北天药宗的一个小丫头罢了。”
毛毛闻言心中浮起一丝希望，道：“那倘若活人不医肯施以援手……”
“这孩子的内功比较邪，虽然人已死了，不过心口一缕真元似乎还没散。”陈月收拾着手边的药材，点点头，“你若能趁这股精气未散之前寻到活人不医前来救治，也许他还有死而复生的希望。”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瞥了毛毛一眼，“不过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且不论活人不医能否救治他的伤，就算可以，我听说活人不医已失踪月余，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以我的能力，能保他心口这一股暖意到三月也就是极限了，你倘若三个月内找不到活人不医，他就死得透透的了。到时候不要说活人不医，你就算找个‘专医死人’来也没用。”
毛毛点头，眉目间满是坚毅之色，大声道：“我一定按时回来！”话音未落人已闪出门去。
“三个月内，倘若他有三长两短，你拿我的命去赔！”陈月的声音遥遥从毛毛身后传来。
***
王遗风缓缓点点头。
看守后山死牢的狱头儿打开了牢门。
这个地方是当年康雪烛、肖药儿和王遗风三人一同选定的。之所以以这里作为犯罪恶人的关押之所，是因为这里乃是整个恶人谷中地气最厉之处，便是王遗风到了这里也觉得丹田燥热，气息难聚。又辅以康雪烛在万花谷中学到的机关奇门、银针刺穴之术打造出的特使手铐脚镣制住要穴，针上还涂着肖药儿研制出的特殊麻药，便是神仙到了这里也难有所作为。当初制造这个机关时康雪烛只怕不能困住谷中恶人，却不料有一天这机关竟会施加在自己身上。直到这时，康雪烛才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所制的机关有多么让人痛苦。
奄奄一息地躺在滚烫的地面上，皮肤早被烫得泛红，康雪烛无力地看了一眼王遗风，又闭住了眼睛。
“你可还有话说？”打发了狱头儿退下，空旷旷的地方只剩下两个人。王遗风冷冰冰地说道。
康雪烛嘴角抽动，自嘲地笑笑，道：“要杀要剐，千刀万刀，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何必还来折辱于我。”
王遗风冷笑道：“你叛离恶人之时，可有想到今日？”
“我在黄泉路上等你。”康雪烛闭着眼睛，低声说道，“得罪了他，你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安禄山的手，还不配取我的性命。”王遗风缓声说道。
“倘若是九天又如何？”康雪烛突然眼睁一线，冷笑一声。
王遗风顿了一下。
康雪烛却闭上了眼睛，不久发出鼾声来，似乎睡着了，如紧闭的蚌壳一般的嘴里再不吐出半个字来。
***
夜色中，恶人谷外临时搭建起来的狼牙军营帐中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本应被立即处决……”神秘的声音低声说道，“但没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谈论了什么，雪魔离开那里的时候什么也没说，之后就有命令下来，让守备放松些放他走。”
“你的意思是说，可能他跟雪魔说了什么，所以雪魔改变主意不杀他了？”一个粗嗓子说道。
“多半是这样，谷里规矩你也知道的，雪魔的性子你们更清楚，本来油锅都架好了，突然有这种命令一定不是心血来潮。”神秘的声音轻轻说着。
“我知道了，我们会小心在意些。”粗嗓子的男人应。
***
月光被薄薄的云层遮住，周围光线暗淡。
夜行人心下大喜，实乃天助他成事。
轻车熟路的夜行人摸黑从一处乱葬岗的荒坟里闪出来，跨过地上泛着幽幽磷光的尸骨，绕道一处荒无人烟的山边小径，熟练地躲避着沿途的机关暗哨，在阴影中快速潜行。
他的目标已经近在眼前，那是一个沉睡中的小院，院子前后没什么人，离谷中的主要建筑也极远。说它是个小院，其实也不过就是一道低矮的篱笆墙围起来的小小空间，中间有两三间茅草房子，极不引人注意。
眼中露出欣喜，黑衣人小心翼翼地伏在篱笆墙前的阴影中，直到确认墙内没有传来任何可疑的声音，才轻飘飘地纵身越过矮墙，无声无息地踏在地面。
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非常完美。
然而意外就自这一瞬间开始——
周围突然亮起的火光让他无法适应地眯起了眼睛，光线中出现了无数层层叠叠的人影，将这一处废旧的院落团团围住。
尖锐的风声划过，一双冰冷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跟着只听喀喇一声轻响，那人已捏碎了他的颌骨，令他无法咬舌自尽，跟着他丹田一痛，全身一阵酸麻，已被人制住要穴，散了毒功，令他无法及时冲断自己的经脉寻死。
对方似乎很了解他们自尽的方法，瞬间便制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雪白的长衫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黑衣人瞳孔微微一缩，忍不住全身发抖，字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谷……谷主……”
“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王遗风负手看了他半晌，突然说道。
旁边的人会意，将他拖了下去。
不多时，稍远的地方就传来令人胆寒的惨嚎声音，不知道那黑衣夜行人受到了何等折磨。
站在小院周围的人漠然听着，少有人露出任何不忍或者恐惧的神色。
“谷主。”一直跟在王遗风身边的汉子压低了声音，“算上这个，今夜一共拿下七个了。”
王遗风不动声色，挥了挥袖，道：“知道了。”他想了想，突然又说道，“你带几个人过去，把乱葬岗的地道炸了，再有多少，我也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是。”那汉子眼中精光一闪，恭恭敬敬地退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十三章 咒印之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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