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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十二章 龙门演武(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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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分了胜负,辜洗凡微微一笑,回头向裴元笑道:“如何?先生觉得鄙人手创的这种游戏可还有趣?”
“以此练兵,难怪狼牙军威震天下。”裴元目光有意无意向西南一瞥,微微一笑。
“看来先生似乎不甚尽兴?”辜洗凡敏锐地捕捉到了裴元语气中的一丝轻蔑之意。
“统领的战戏虽奇,但终究不过是做戏而已,士卒难练,待到上了疆场,见识死亡,难免稍显经验不足。”裴元微微一笑,答道。
辜洗凡挑眉,哈哈一笑道:“莫非裴先生久居幽谷,反倒练兵有术么?”
裴元也不动怒,只淡淡说道:“裴某从不过问疆场之事,如何敢如此自大?但裴某却曾见天策府演武,只觉统领军威,却比天策府大军差的远了。”
辜洗凡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大话谁都可以说,裴先生这一张利嘴,倒真是黑白颠倒,死活不辨啊。”
裴元淡淡说道:“口说无凭,统领若不信,不妨随裴某寻个高处一探究竟便是。虽然杨将军亡殁,但天策府想必不会怠慢了训练。”裴元说到这里看了辜洗凡一眼,“裴元就斗胆僭越,代天策府请统领前往阅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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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这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狼牙军上下一时竟都愣了,隔了片刻辜洗凡才嘿嘿笑道:“先生此番来,我看不是为了一睹我狼牙军容,而是为了扬天策府军威于我军面前才是正经。”
裴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道:“统领可愿随我一行?”
辜洗凡哈哈大笑,道:“辜某何时畏缩过?”
一行人下得城墙,便有亲军牵了几人的战马过来,几个人不怀好意地看着裴元,吃吃而笑。裴元起初不解,但当他见到亲军牵来还给自己的骏马之后便知不对。
那马本是他出发之前天策府特意挑选出来给他以备不时之需的。沙漠之上土质松软,马蹄易陷入流沙之中,通常军马很难在沙地上快速行进,但这匹马却生了一副有些畸形的马蹄,马蹄肥大,脚掌扁平,因而令其他战马望而却步的松软沙地对它来说却毫无感觉,加上此军马四蹄有力,爆发力极好,因而这匹马乃是镇守龙门的天策军中至宝,本是给传令兵骑乘以保持各阵之间消息通畅,裴元出发之前天策府特意送给他,这样纵使狼牙军对他不利,至少他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那平日里精神抖擞的高头大马如今却耷拉着脑袋,一步三晃,全不似方才颇为神气的模样。
裴元心知对方必定动了什么手脚,于是不接马缰,定定地看着辜洗凡,也不出声。
“想不到裴先生铮铮傲骨,却骑了这样一匹劣马,我营中不少好马,先生倘若拮据,不妨随意挑上一匹带走如何?”旁边突然有人取笑道。
裴元嘿嘿冷笑一声,道:“想不到狼牙军素以骑军天下第一自居,竟有如此不知马不识马之辈滥竽充数。”
说话的人脸面上挂不住了,打了个哈哈,说道:“裴先生强词夺理的手段倒真是高明,此马精神不济,任明眼人都看得出。”
裴元道:“将军有所不知,此马随天策府征战多年,素来冲锋陷阵绝不落于人后,乃是一等一的骏马良驹,如今来到贵营不过几个时辰,便落得如此地步,可见一方水土一方人,想必这良驹到了这里,也只能化为驽钝,连匹驴子都比不得了。”
属下未能占得上风,辜洗凡脸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哈哈一笑打了个圆场,道:“想必我这里靠近关外风沙大,这马有些水土不服也是常理,来人,给裴先生换匹好马,这马着人送回天策营地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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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一路行来,不时可见战做一团的马贼和天策军士,双方杀得眼红。
辜洗凡脸色凝重,他派出众多探子监视天策大营,却竟然发现天策府竟已先下手为强,对龙门马贼动手。
几人策马登上楼兰城前的黄土矮坡。
时已近晚,沙漠之上处处烽烟,光线暗淡。
辜洗凡看到山下的情况,微微吃了一惊,肩头略倾了一下,握着缰绳的手一紧,拉住了胯下骏马。
裴元肃容看着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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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马贼盘踞的旧城如今已是一片火海,熊熊烈火烧着一叠一叠的麻布口袋,偶尔有些散落的口袋被刀剑刺破,金黄的稻米撒的到处都是。
不少破旧的石砖矮墙已被泼上了鲜血,尸横遍野,看来马贼应是仓促应战,不少尸体盔甲都没有披上,手中的武器也都来不及出鞘,便被人一枪取了性命。
微弱的天光照耀下可以隐隐看到残存的马贼在稍远的地方列开阵型,与天策铁骑对峙。
天策军三行队列整齐,人人银甲披身,红袍染血,长枪指天裂地,鸦雀无声。
双方的主帅显然都知道这已是最后的一战,无论谁输谁赢,这场战役都会画上一个句号。
突有战鼓声响。
低沉的声音仿佛要沉入人心。
天策三行步军突然缓缓前进,向对面的马贼方阵压去。
马贼的统帅显然也知道自己这方不善于堂堂之战,但他们已退至山崖前方,退无可退。咬牙,他一挥马刀,厉声喝道:“兄弟们!此战不胜便是死路一条!朝廷不给我们活路,占地,灾荒,苛捐杂税,我们唯有一战!便是死了,也不能让他们突入后山,杀害我们的妻儿父母!”
马贼们纷纷亮起兵刃,沉默地面对着对面压来的铁甲洪流。
中流砥柱,如是而已。
他们或许不强大,但保护的心意可以让他们拥有无限的力量和永不退缩的决心——身后就是家园,身后就是嗷嗷待哺的孩子,相知相许的妻子,慈祥包容的母亲。
这里,便是我们的疆土,我们已经没有退路。
不胜,便死!
寸步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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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兵必胜。”辜洗凡微微一笑,随口说道。
裴元淡淡一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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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逐渐接近,天策府的步卒也纷纷抽出长枪,银芒闪烁,寒光迫人,军容齐整。
距离渐渐缩短。
马贼们脸色憋得通红,人人手心出汗。
十丈,五丈,三丈……
双方前阵军士都握紧了手中武器。
两丈。
有性子急躁的马贼咬牙,长刀一挺,便要攻上。天策军士却突然停住了。
这一霎那无论是马贼还是矮坡上得辜洗凡都愣住了,须知行军作战最讲究一鼓作气,自古便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说,临阵停军乃是兵甲大忌,若不是指挥的将领对自己以及这支军队的军心有着绝对的信心,是绝不敢轻易做出如此决断的——纵使是上千人的远足,倘若前队突然停下,也会有消息传递不及时导致一时混乱的情况出现,更何况是双方本就极为紧张的战场之上,一个不好有人以为攻势被遏对己方不利,恐惧之下转身逃跑,阵型立刻便会被冲乱,进而酿成大败。
对于敢做出如此决定的统领而言,这支千人的军队已经不再是一千个人,它是一个整体,要走便走 ,要停便停,如臂使指,随心所欲。
此非有极严明的军纪,极高昂的士气,军士对指挥官绝对的信任而不能为!
这已经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个人!
战场之上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静之中。
但这份安静没有持续多久,马贼们初时的锐气被天策军突如其来的静止扼杀,跟着只听战马嘶鸣,很远的地方突然卷起一道烟尘,黄沙卷成的云将天策的骑军队伍包围在其中,以极快的速度从坡上俯冲而下,径直向这边冲来,气势惊人。
马贼们相顾失色。
一部分马贼不敢直撄其锋,开始四散奔逃。在他们的影响之下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了列阵抵抗,转身逃命。
虽然头领仍在努力稳定局势,但却显得有些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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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微微一笑道:“虽说哀兵必胜,但若哀到一定程度,也就不堪一击了。”
辜洗凡脸色谈不上好看,他定定地看着那卷着烟尘杀声震天的天策骑兵,以及突然出现在天策步卒身后的大批骑军,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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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个时辰,胜败已经毫无悬念,溃散败退的马贼被天策军驱赶着逃往玉门关的方向,马贼首领虽然仍想负隅顽抗,但在大批天策士兵面前已属徒劳,不过两三个照面间已被围在当中寡不敌众重伤而死。
首领被杀,剩下的人更是毫无斗志,纷纷夺路而逃,天策骑兵纵马四处追杀,但稍远处的步卒和步卒后翼的骑军都没有动弹,显然为了防止熟悉地形的马贼埋伏反扑,天策并没有投入全部的兵力。
但一向以狡诈著称的马贼如今却已是强弩之末,再耍不出什么诡计了。
场中局势已经渐渐从战斗变成了屠杀,东都之狼所向披靡,斩杀着未能逃脱的残余马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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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洗凡脸色十分难看,勉强一笑,提了一下马缰,道:“裴先生,辜某恐怕要速速赶回玉门关去料理这些残存得马贼,以免他们在玉门关为患,害我边关安居百姓。”
裴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了一声道:“想不到这些贼子竟会逃往统领大军驻扎的玉门关,也该是他们气数已尽,统领请便。”
“来日杨将军出殡,辜某一定前来再度拜会裴先生。”辜洗凡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略一拱手。
“三日之后静候大驾。”裴元一笑,拱手为礼。
面露微笑目送辜洗凡一行打马绝尘而去,裴元拨转马头,从另一侧下山。
遥遥见到一个身穿天策军服的影子站在沙地之中,手牵骏马,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裴元缓缓驱马走近。
那人哑着嗓音说道:“裴先生。”
裴元顿了一下,跳下马来,略一拱手道:“将军手段,裴某佩服。”
那人突然手捂心口,单膝跪下,咳嗽不止。
“将军!”裴元吃了一惊,上前欲扶。
来人突然反手扣住他脉门。
裴元猝不及防,闪避不得。
寒光如闪电般突然亮起。
刃如蛟龙,血艳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