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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   当时荷塘月色正好。著着熏香气息的风滑过,摇荡着毛茸茸的阔叶,水珠扑簌簌地滚落。杜竟容合上腻着粘稠墨迹的文案,透过半敞的窗向外望去,曲折的回廊将远处的一点明光重重掩盖。回廊的尽头,就是六王府的荷塘。
      杜贤弟,今天就到这里吧。
      杜竟容嗯了一声,又靠着椅背休息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同僚每每说,他有一种不符年龄的疲惫,杜竟容听后温然一笑,柔和的嘴角勾出一种复杂的弧度,泻下丝缕苦涩消失在平静的风中。他的眼睛仍然读不出心境的黯然。
      在回廊上谢绝同僚的邀请,他独自向着那一点明光踱去。
      文案库周围已是静谧,只有少数的侍卫偶尔列着队轻飘飘地走过去。纤细的回廊把任何一点声音都勾勒得更加细小,也更加清晰。
      不久,他站在回廊尽头伸向水中的断木上,墨玉般的水和水中烟气般的月就浮在他脚下。背后,两盏高挑的明灯把他的轮廓和荷塘的夜色分明地区分开来。杜竟容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他好像已经融入了这清癯的荷塘,又仿佛根本无力介入这安详的风景。
      没想到王府里还能看到这样的景象……风挟着一声轻喃从头顶滑过一道浅弧掠过耳边。
      谁?右手已然搭在了腰间。
      腰间空荡荡的。一缕清风从他握起的手掌中漏出,四散。
      手轻轻的抽搐着,然后放开。一股莫名的失落在腰际徘徊。
      咦?你是王府的侍卫吗?
      一个落着绢白发巾的脑袋从回廊精致的廊顶上抬起来。
      那人顿了顿,又摇摇头。
      杜竟容感到那人的目光灼热了在腰间涌动的空虚。
      我是整理文案的。
      书生啊!那人长叹一声,舒展四肢在廊顶打了个滚。
      杜竟容嘴唇微抿。那人的语气里有种说不出意味。
      后来杜竟容问过他,那时候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人悠悠地在他肩头缠上一圈惨白的绷带,说,有盔甲挡着也能受伤,真服了你了。

      那一晚,梁追和杜竟容就这样一个趴在廊顶一个站在水边,对着沉沉的黑暗和悠扬着无声音律的荷塘静默了整夜。
      第二天,梁追悄悄地离开了。
      那时候杜竟容正被六王爷找去。
      那时候六王爷正在会客,客人就是吏部尚书歧。
      那时候歧怀里还揣着弟弟负从芦花渐起的沙洲寄来的书信。
      信上写的是,梁追已北上。

      负仰靠在廊椅上,眯着眼睛望着天空飘过的白亮亮的云絮。偶尔一只长颈的灰色鸟儿呀呀地飞过,消失在四方的天空中。
      云依然缓缓地飘着,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破碎的金色,就像云的汗珠。
      云才没有那么急躁,该静心的是你,不要白费了这身武功的修为。
      负向里偏过脸,见歧背着手站在那里,和父亲一样黝黑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笑向自己看来。上下打量歧穿的白色长衫,负嘿了一声说,大哥还是不穿官服好看。然后又望向浮云。
      云已经换了很大的位置了。
      就这样,云起,云落。
      柔和的夕阳笼上了兄弟二人安静的身影。
      歧低吟道,偷得浮生半日闲,看来二弟你永远也领会不了了。
      廊椅上,负已经沉沉入睡了。
      在负看来,大哥有一点时候很合意的,就是当他累了想休憩一下,闲闲看天看云的时候,大哥从不会挡在他的眼前。
      歧轻轻地离开,吩咐下人不要到院子附近来。鸟雀也懂得他心意一般,停止了尖声尖气的吵闹,只时不时地呻吟两声。让人清醒的凉风和温暖朦胧的睡意交缠着,同时飘荡在空旷的小院里。
      负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二十年前。师父带着他从玄殇来到如岛。那年整个如岛被雪白的颜色笼罩着。浅白的沙洲,漫天的芦花,来往人们的身上的白衣,还有盈空飘荡的白色纱绫,白色风灯,白色招魂幡,白色纸花,白色的剑……就连人们交谈时的神态、语气,都是白色的,就如那丛密的芦苇。
      师父带他走进大堂,堂上的人纷纷停止了声音,回头看向他们。在堂上,他看见了父亲,母亲,还有哥哥。
      父母的表情已然模糊了,他只记得在很多年后,在另一个和那布置得很相似的厅堂上,哥哥一边烧着纸钱一边低声说,你师父他,也隐居了吧。
      负捂着剑,讷讷地回应着。
      剑名无情。
      而那时,第一次踏上如岛的时候,他只是一个自以为是却又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就在那里,他邂逅了梁追,又或说是跟在梁追后面的那个扎黄色头绳的小女孩儿。
      梦境低语着扩散着,浓浓的雾霭包裹着沉睡者的思绪。这时的他们,极其固执,却又极易被左右。梦,进行得酣甜而醇厚,带着父亲身上那种若即若离的花雕的香味。
      师父拉着父亲不知到哪里散心去了,母亲坐在一块新立的白色墓碑前一句话也不说,哥哥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负猜想他一定又把公文从京里带出来了。负练完剑,看看天色还早,凝动的天空一只飞鸟也没有。无处排遣的他百无聊赖地在如岛纷繁的院落里闲逛,然后他听到低低的哭声和细声细气的急急的劝解声。他顺着声音走进院子,推开没掩实的门,然后,他看见了他们。
      从那以后,负无数次地听到过叶子的劝语,却再也没见到过梁追的哭泣了。
      带着白色发巾的白衣男孩儿坐在地上低头伤心地哭着,断断续续的呻吟从薄而白的嘴唇里流出来,他的怀里还抱着个对他而言稍显硕大的药箱。
      扎着黄色头绳的黄衣女孩儿半蹲在男孩儿身后柔柔地劝着,淡淡的哀伤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喜悦交融在清浅的眉宇和泉水般的声音。
      他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扶在门上。男孩儿白着脸看向他,脸上还挂着细细的泪水。女孩儿则哎呦一声道,追你别哭了,要让别人笑话了。
      负没有笑,但那以后男孩儿确实没再哭过,即使沧海桑田。
      就是那天,负有了新的伙伴。师父很高兴,父亲很高兴,如岛新任的岛主梁凤秋也很高兴。而后负从长辈们的交谈中得知梁凤秋就是男孩儿的姐姐。
      男孩儿叫追,女孩儿叫叶。
      当几个人都长大以后,负这样问过,为什么总是我追着他跑而他却叫追,她明明不喜欢绿色却叫叶呢?
      再后来负就明白了,梁追有自己的追逐,而叶子终有一天要转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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