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溪谷》凉箩

3、第3章

　　锦灵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发现自己正盖着薄被躺在她房间的竹床上。昨夜一定又趴在师傅身上睡着了，是师傅把自己抱上床的吧。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多少次了，趴在师傅身上，鼻尖萦绕着他衣服上淡淡的香气，就会觉得无比安心，不知不觉酣然睡去，师傅也会宠溺地不叫醒自己而直接送回床上去。想到这里锦灵心中甚觉温暖，遂一咕噜从床上翻起。出门师傅早已坐在院中，见她出来，便道：“灵儿，今日随为师去镇上一趟。”
　　“嗳？师傅是说要带我去镇上？”
　　“为师今日与一位故人有约，你不是对镇上很好奇吗，如今你也大了，可以随我出去走走。”
　　锦灵突然啊地一声跳起来一下扑到慕留溯身上“啊,真的吗，师傅太好了!”
　　慕留溯无奈地轻笑着推开她，“好了，灵儿，总是这样顽皮。快去吃饭收拾一下吧。”
　　锦灵吐吐舌头，自从来到谷里她便再没出去过，对谷外世界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于是三两口扒完早饭，片刻后师徒二人已然上路。行至谷口，落日峰横亘在前，那在常人看来无异于绝壁的山峰在二人脚下却如履平地。慕留溯在前，但见他所到之处嶙峋的崖壁便自行幻化为一道笔直小径，怪石闪避到左右两侧，锦灵在后惊奇地看着脚下那绝壁崖缝中自动开出的道路心中对师傅钦佩不已。其间锦灵好奇地回头望去，那小径已然合拢恢复成崖壁的模样。她惊叹着回头心中再次坚定了师傅是神仙的想法。如此行路，只片刻二人已来到镇外。
　　镇口立着个石头牌坊，上书“紫阳镇”。师徒二人一个青衣飘逸清绝，一个红裳灵动活泼，同行在街道上俨然一道怡人风景，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锦灵起初还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引人注目，但见师傅依然从容如故便也放松下来，少女很快将注意力投到街上去了。
　　紫阳镇虽不大却也算热闹繁华，各种摊铺，日用吃食，甚是丰富，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穿行其间，男女老少熙熙攘攘。自锦灵离开御锦堂便再没见过这么多人，她兴奋不已只觉得看不过来，恨不得再长两只眼睛，小貂在她肩头也探头探脑地东张西望。渐渐前行，空气中飘来一阵浓郁的食物香气，是家包子铺，慕留溯摸出四文钱买了几个包子递给锦灵，又拿出些钱给她说：“师傅去赴故人之约，你自去逛逛，却莫乱走，两个时辰后在镇口的牌坊下等我。”
　　锦灵歪着脑袋瘪了瘪嘴道：“师傅说的故人是扇姬吧。”
　　慕留溯看着小徒弟乌亮的眼睛暗讶地一顿，说：“师傅与扇姬有事相商。你若想去就随我一同前往吧。”
　　锦灵口是心非道：“我才不去呢，扇姬那儿有什么意思，我要自己逛逛。”
　　慕留溯道：“也好。”便口中默念一诀伸手在锦灵头上一点，种下个护咒后才放心离去。锦灵心有不甘地目送师傅走远，但话都说出去了，也没办法。只好拿出一个包子边和小貂分吃边继续朝前走，不过小孩心性的她注意力很快就被琳琅的街市吸引了。
　　突然，一个身影从旁边人群中冲出，直逼锦灵而来，速度之快完全无法避闪，想要念诀却也是来不及，慌乱间锦灵只好认命地闭上双眼，不想却听见那身影一声闷哼便摔倒在角落里。原来他将要撞上锦灵的瞬间便被她身上的护咒弹开，以等同他冲过来的力道摔倒在地。
　　锦灵瞧见那个人是个乞丐模样的少年，和自己一般大，头发蓬乱，脏兮兮的脸庞，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满是不解与惧怕。并不是什么坏人嘛，锦灵微笑着上前把剩下的包子都递给他：“你是想要这个吗？都给你。”乞丐少年盯着他伸了伸手复又缩回去，他是害怕她身上那股奇异的力量吧，他不敢碰她，哪怕是间接地碰她手里的包子。
　　锦灵看出他的顾虑便柔声道：“刚才是因为你想伤害我才会被弹开，现在是我给你的，你就放心拿吧。”说罢又向他伸了伸手，那少年也不再迟疑，脏兮兮的黑手一把接过包子狼吞虎咽起来。真是个可怜人呐！锦灵又拿了些钱给他才起身离去。相比这个少年，有师傅呵护的自己真是非常幸福，想到师傅她又高兴起来，平日都是师傅照顾自己，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给师傅买点什么吧，师傅一定会喜欢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锦灵一家家摊位走下来，忽然发现好像什么都不能给师傅买。师傅那样的男子，玉般温润，星辰般皎洁，出尘的气质自身便已是完美，那是物华天泽的存在，一切都在最适度的点上，恰如其分刚刚好。多了什么都好像会破坏他自身的平衡，仿佛什么都不能与之匹配，师傅他，就那样便是最好。锦灵戳戳小貂的脑袋懊恼地摇摇头，可是即便如此也一定要买点什么呀。她重新振作，再向前是一个卖发饰的摊味了，她突然眼睛一亮，已然看准了一支玉簪，造型简单古朴，碧绿通透，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不禁让人联想到星空下师傅身上莹润的气息，对，就是它了。
　　锦灵美滋滋地攥着玉簪，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快步向镇口走去。远远地就看见师傅立于牌坊下，阳光从他身后斜射过来，竟似给他镀了一层金边，青色衣摆在风中猎猎起舞。这个耀若星辰的男子，带着温润又无可撼动的气质在这里等他的小徒弟，一分分一秒秒，直至那个红影出现，慕留溯的唇角微微现出一个弧度。
　　“师傅……灵儿是不是来迟了？”
　　“不迟，灵儿来得刚好。可买到什么喜欢的了？”
　　“灵儿把个镇子都看遍了，却没有可心的。嘻嘻，不过灵儿给师傅买东西了。”
　　“哦？灵儿不给自己买，却给师傅买，灵儿果然孝顺呐。”
　　红衣少女微笑着，白嫩的小手将簪子款款放在慕留溯手心郑重其事道：“师傅，您可要天天用啊，这是灵儿送给您的。”
　　望着簪子慕留溯心中突觉一片和暖，小手的温度还残留在玉簪上，小徒弟满足而得意地望着自己，这感觉竟是这样好，好得教他生出想要一直这样下去的念头。
　　“灵儿送的东西师傅很喜欢，师傅会常用的。”
　　“恩，师傅，我们回去吧。其实镇上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好。”
　　“好，原来灵儿还是更喜欢谷里。”
　　二人往回走去，身后却追上来个人影，“姑娘……姑娘等等……”
　　二人转身，锦灵一看却是方才那个乞丐少年。见他二人回头少年扑通一声跪下道：“姑娘是好心人，就可怜可怜小叫花收我为奴吧！”这一变故生的突然，想是那少年早就起了跟随他们的心思便一路尾随锦灵至此。锦灵忙上前要扶他起来，那少年却不肯：“小叫花孤苦无依，挨饿受冻，还常被人欺负，姑娘既肯施舍便救我到底吧！”
　　“你快起来说话，咱俩差不多大你可不能跪我啊！能不能收你我说了也不算，那是我师傅，你得问他肯不肯收。”说着锦灵又向师傅那边努了努嘴。
　　小乞丐闻言便转而跪向慕留溯：“先生可怜可怜我吧，您是这位姑娘的师傅一定也是大善人，小叫花愿做牛做马终身为奴，只求您收留啊……”这一番话说得锦灵感动不已，转头看师傅却毫无动容之色，慕留溯只淡淡道：“我们不需要奴仆。”便带着锦灵继续上路，小乞丐的声音不间断地自身后传来：“先生，先生行行好啊……”
　　锦灵拉住慕留溯的衣袖：“师傅，那个人多可怜啊，您常说要心怀苍生，与人为善，怎么就不肯收他呢，大不了我每天少吃一点匀给他好了。”慕留溯依旧面无表情：“不用说了，为师自有道理。”
　　“师傅……”
　　“不听为师的话了？”锦灵不甘心地回头看了那少年几眼却也只得作罢。
　　夕阳余晖下二人渐渐远去，小乞丐也渐渐停止呼喊，当他起身时已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黑袍及地，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黑色风帽下，只露出一个线条优美的下巴，薄唇在阴影中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而宽大的衣摆下竟是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