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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现的时光 ...

  •   第一章:
      重现的时光

      引子

      我在二零零七年的春天独个儿回忆二零零三年的夏天。那个夏天,和我记忆中的任何一个夏天一样,炎热窒闷而且漫长。
      那是二零零三年七月的一个星期五,我和同事结伴,从外地回杭州,参加公司的每周例会。同事的手机在中途没了电,于是我拔出自己的SIM卡,把手机借了给他。
      等重新拿回手机已经是会议结束的时候,我插上卡开机,屏幕亮起熟悉的蓝色,蓝光还未及熄灭,若干个未接来电提醒,还有短信,已经迫不及待的涌了进来。

      来电都是同一个我所不熟悉的号码。短信也是。
      会议室里的空调开的很足,我摸一下自己的胳膊,冰凉。忽然无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我动一下,在会议室柔软的座椅上尽可能坐正,拇指按开一条短信,阅读,然后呆住。

      周五的下班时间一向晚过平常。离开的时候,窗外暮色深沉,华灯初上。我走出办公大楼,纵然是傍晚,汹涌的热浪依旧立时扑面而来,堵住呼吸。
      室内外过大的温差让我晕眩。
      轻轻按一下胸口,感觉到情绪依旧被一股莫可名状的力量拧绞着。心脏在腔子里激越的跳动,被一下一下大力传送到全身的血液中的,正是一种我曾经熟悉却似乎忘怀已久的哀伤。

      第二天清早,我在杭州最繁华的位于城市中心的广场上,见到了李长安。

      远远的,他可能已经看见我,朝我大步的走过来。
      我转开眼去。广场上绿茵如盖,芳草茂盛。远处花坛里,种种知名以及不知名的鲜花,正竞放吐艳。
      我怅惘的回过头来。夏日炙热的阳光穿过树梢,正照射在他的面颊上。那是为我所熟悉和不熟悉的轮廓。

      恍惚之中,我嗅到晨风中隐约送来的缠绵的香气。这夏日独有的味道,牵动到我的思绪,使我从平淡迷茫的遐想中惊醒。
      斑斑往事,历历过往。
      那些已经模糊破碎的记忆,在夏天花朵的香气里,如潮水般纷叠而至,汹涌而来,直至将我彻底淹没。我忘记周遭正在发生和继续的一切,一心一意的投入到对往事的回忆当中。
      于是时光重现。
      那是我人生中从十八岁至二十二岁的一段日子。
      我生命里最好的时光。

      ……

      一九九七年的夏天。
      香港回归。
      高考结束。
      开始放榜。
      第一批录取结束。
      仅仅因为一分之差,我被一本踢出,没能去北京念我的第一志愿:中国政法。
      高晓后来和我说,如果当时能找到关系,还是可以让学校录取我的。毕竟,每个学校下到每个省市的录取名额并不是死的,可以调剂、活用,再说浙江省的生源优秀全国闻名,假使在预定名额之外多录取几名,也完全说的通。
      对此我只能报以叹息和苦笑。
      九七年的高考,我记不清了,好像九九年才是高考扩招的第一年?
      我也曾经无数次的回忆自己的高考试卷,思索那该死的一分到底是失落在哪里。
      能够回想起来的,只剩下语文试题:“寄意寒星荃不察”,要求写下句。在分秒必争的考试时间里,我愣是把答案给急忘了。等出考场才想起来,那个荒凉冷僻的诗句,对应的下半句,居然是熟到不能再熟的“我以我血荐轩辕”!

      我真的考虑过要不要吐血。

      这个时候,第二批录取也完成了。
      挨家挨户送录取通知的邮递员大叔,大约是第一次遇见我这么沉着脸又浑身冰冷并无惊喜激动兼不太友好的上榜考生,惊讶之余,郁闷的把一个蓝色的EMS大信封递给我,看我签收,再无辜的摸摸鼻子,骑车走人。

      撕开快递信封,里面除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还倒出了邮政绿卡,邮政局给被录取考生的一张贺卡(!),入学须知,等等,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录取通知书的内容,我已经提前几天从声讯电话中知道:第二志愿,上海的一所严重不出名的大学。
      我的考分超过二本线七十分!
      我愤懑的想,高中三年日复一日的努力和挣扎,仅最后一年积攒下来的试卷就超过三十斤……真是便宜这所学校了。

      事已至此,郁郁不乐也是无补。在接下来(实际上也所剩无几)的假期里,我尽可能的不再别扭,学着让自己高兴点。
      我得承认,对于上海这个传说中的花花世界,我其实充满向往。

      故事应当开始于我去学校报道的那一天。

      学校所在的地段,颇为偏僻。从火车站出来,我在公交车上坐了许久许久,又过江又穿隧道,才到学校。
      学校大门正对着的是个小杂货市场。

      学校在林荫道上设了新生报到的接待处。
      负责接我的漂亮师姐,把我带到了体育馆。我在里面根据队伍长短,胡乱转着办完了入学的手续。
      肝炎疫苗针居然是要求现场就注射的!实在很痛。我揉着被扯过的胳膊要哭不哭的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烈日炎炎,我按照指示在学校里一趟趟奔走,终于拿齐了学校发的七七八八的东西,可以去宿舍安家。
      共计领到枕头一个,枕套一个,棉胎两床,被套两个,草席一领,蚊帐一顶,标号搪瓷脸盆一个,热水瓶一把,还有夏季白色制服一套。

      这一趟终于走了体育馆和宿舍两点间的直线。
      一路行来,发现学校其实一点也不大。师姐带我慢慢悠悠的过完林荫道,居然学校也就基本见底了。
      看看绿化,我觉得学校勉强能算是“花园式”的。不过布置绿化的手法很陈旧,用的还是雪松、书带草,葱兰……再加上夹竹桃、桂花树和石桌石凳,完全走八十年代街心公园的道路。好在花坛里有玫瑰,玫瑰的姿容和芳香足以抵消一切不足……在应该是图书馆的大楼门前还有好几棵我喜欢的荷花玉兰,树姿挺拔茂盛。
      教学楼和别的一些什么楼,错落有致的分布在林荫道两边,从外墙涂料的颜色和剥落程度判断,应该经历过些风霜,有些年头。

      此行的目的地,未来四年一直都要居住的女生宿舍楼已经到了。
      挺旧的一幢楼。
      外墙最初的颜色已经无从考证,许是赭石,或者青灰,要不米黄。一切皆有可能。
      楼高六层,没有阳台。楼前密密的种有一排水杉,枝繁叶茂,树荫浓绿,树梢已经和四层楼的窗户齐高。

      告别室外干燥炙热的阳光,走进一楼的第一感觉是阴湿。楼道里有一股莫名的复杂气息,难以形容。
      后来我发现,一楼走廊的尽头有个用来冲凉的简易浴室。尽管除了十来个铸铁水龙头以外什么都没有,但在炎热的夏季里,便是兵家必争的一方宝地。
      到学校的当晚,我就被迫投入了一场极其野蛮的、□□彼此碰撞、靠力量来取胜的拼抢当中。

      宿舍楼南北朝向。我要去的寝室在六楼,面阴,据我目测,大小约二十来个平方。
      墙上开有两扇老式的用铁制窗钩的窗。
      窗外,是种在楼后的一排水杉,挨挨碰碰的叶子一直挤到玻璃上。
      床贴着窗左右放,两张两张并在一起,一共是四张上下铺的架子床。最多可以住八人。
      朝南的房间都是七个人。面阴的寝室,则是每间六人,靠门的下铺放行李,箱子。
      床板是长条的木条拼钉的,已经用的颜色莫辨。
      房间正当中,摆一张长条桌子,抽屉每边四个,一共八个,可以挂锁。
      门在屋子的左侧。
      进门,门后是一个八层书架,右手方向是一个脸盆架子,也是八层。
      储物柜是和墙做在一起的,直通到天花板。记得没错的话,左右各五格,一共有十个储物格,可以挂锁。
      除掉这些,房间里几乎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留下。床和桌子之间,是细细的过道。

      我要住的这间寝室,房门正对着楼梯。
      这幢楼有两个楼梯,一东一西,分别开在楼道走廊的两端。一楼在相应位置上也有东西两扇大门,其中一扇是常年上锁的。从我们这间寝室门口正对的楼梯下去,是上锁的那扇门。

      水房和厕所建在一起,位置紧挨着楼梯。公用,比较脏。不过万幸暂时没有管道堵塞。

      回忆已经模糊,也不知是喜是悲。过往岁月残留在我心底的,其实唯有一片茫然。

      我回去的时候,陪子女报道的家长亲友团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寝室里终于安静下来。人也已经到齐了。一共六名寝室成员。
      报道当天我到的早,已经成功占据了一张靠窗上铺。
      我的下铺,是个北京女孩。一米六左右的个头,披肩发,穿一条粉色小裙子,胸部很饱满。雪白的脸上一双丹凤眼,两边眼角微微吊梢,水汪汪的十分动人。
      我看着她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个粉紫色的长耳朵绒毛大兔子,充满爱惜的端详了一下,又抱在怀里磨挲了会儿,然后把兔子的两个耳朵折弯(!),一边往床头我上下铺要用的梯子上挂,一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朱颜。
      真是美妙动听的名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从上铺弯腰,探下头告诉她,“我叫王浅。从杭州来。……你把兔子挂在这儿,我一会儿下来,会踩到它的耳朵。”

      朱颜大小姐动动嘴唇,把用来做悬挂固定的两个兔子耳朵,冲里挪了挪,但是并没有如我想的那样,把兔子拿下来。

      我对面的上铺,是一个叫萧暮雨的女孩子。
      她也是浙江人。浙南的一个山城。小个子,瓜子脸,尖下巴,很清秀。穿一条窄窄的蓝花布裙子。

      萧暮雨的下铺吴珉娟,是福建人,身量颇高,有一把乌油油的好头发。腰间果然系着条长裙。长发在背后一甩一甩,哼着歌在不大的寝室里仿佛没什么效率的一趟趟来来去去,一遍遍的反复整理着行李铺盖,忙忙碌碌。

      六个人里其余的两个女生,都是江苏人。卢华娟来自南京附近的一个城市,罗云莉则是在上海有亲戚。

      我本能的找了萧暮雨和我一起出去吃晚饭。食堂已经关门了,于是我们出了学校随便找家小店吃了面条。又一起去了小杂货市场,买了脸盆、蚊帐帐钩、水桶、肥皂盒子、热水瓶……还有天还记得是什么但是当时肯定必用的零碎东西。

      第二天开始军训。
      □□让我们分班级站队,我这才发现,原来整个寝室里只有我是和她们不同专业的。
      直到很多年后我也会忍不住去想,如果事情不是这样开的头,一切将会怎样?

      我一直不知道新生寝室名单是谁安排的,也不知道,我所在的专业明明有九名女生,为什么就单单把我挑了出去,扔进别的专业的寝室。
      我只知道,这一安排的后果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和住在一起的女生不熟,和不住在一起的自己班的女生也不熟。

      我一直都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我和她们,彼此拥有不同的课程表、班级活动、作息规律。
      我像个入侵者。无形之中,已经被排斥在她们的社交圈子之外。
      连很久很久以后,都不得其门而入。

      做大一的新生应该是快乐的,可是我觉得自己并不幸福。
      我对学校非常的失望。
      在经历了那样残酷的高考以后,等待我的只是一所二流大学。大一这一整年,学校安排的,全是基础课,我所见老师的水平和师德均感觉不及我读的高中。

      同时间进校的同学里,真有年轻气盛的,在三个月里卷包袱回家,发誓重考。

      学校对新生管制的很厉害。军训很艰苦。过度的日晒,让我得了偏头痛。
      早操,晨练,每周日晚上九点雷打不动的晚点名。要求穿制服。课余需要不定期的按需列队参加学校活动。日常生活中实行辅导员负责制度,由他(她)负责计算每个人的操行分数,操行分和每个学期的综合测评挂钩,综合测评的分数,据说影响四年以后的总评与就业……

      没有科学,没有民主。

      生存环境又很恶劣。
      寝室不只是夏暖冬凉。
      学校给寝室熄灯的手段是宿管强制断电。所以夏天哪怕自备电扇,十点熄灯以后也没有用,屋子里连一丝风都没有。最热的时候,早上起床时草席上会有一个汗水渍出来的人形。
      这以后经历的冬天则是异常的寒冷潮湿。学校发的被子,一过九月便毫无热量价值。大一这一年冬天最冷的时候,我晚自习回来,亲眼看见早先泼翻的水在窗前的地上冻成了冰,月光下,闪闪发亮。
      还有大量的蚊子。一楼的蚊子尤其凶猛,享有“海盗”之名。
      水房里有蟑螂,屋子里发现过老鼠。它们和我们,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宿舍楼。
      厕所与水房公用。公用的东西自然极脏。开学不久,就堵塞过几次。
      水房里用来刷衣服的台子上积着经年日久,常有常新的污垢。灰白色,湿润的,光线下几乎会活生生的蠕动。于是我不敢把牛仔裤摊上去,再硬的衣服都只好用手搓。可是脸盆就避免不了天天要和水槽里的莫名沉淀物跳贴面舞的命运。

      这样的生存环境,女生们还是天天打扮的一朵花那样,莺声燕语的出门,真是不容易。
      所以是非无穷。
      时常也能听闻各个寝室里有东西少掉。猜想有些是物主放过了头,或者自己弄丢——没住过女生寝室之前我不相信会有女孩子不知道个人卫生和公共卫生为何物——也许也有被人顺手拿去用,过几日说不定会视心情再给放回来。
      但是,总也是有被偷盗的吧。

      黑暗,压抑。
      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感觉烦闷,而且窒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重现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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