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花开》易津晶

8、爱别离（上）

　　猫儿在枯枝上轻跳，蹑足而行。
　　他也隐去足音，悄悄跟在猫儿的后面。
　　且行且望。
　　这是……去城南东郊的树林的路！
　　它是想带他去那个地方么？
　　怔忡间，猫儿已无影踪。
　　“该死！”他咒骂道，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乌云游移，终于亮出了硕大如盘的明月。
　　一片阴影掩住了直照头顶的月光。徐衎抬头望，枝头上站着的竟是那只跑得没影的猫。
　　大黑猫静静地站在枝上看着他。那样的双眼透着绿莹莹的光芒，甚是碜人。
　　“喂，大猫，走了这么远，该让我见见你的主人了吧！”
　　猫儿一动不动，如一尊雕像。它的背影镌刻在明月中，像是给月亮镂了个猫形的洞。
　　徐衎凝神，月光不能照到的树木深处，似乎有一个东西。
　　他缓缓走进。
　　被月光剪下的树影在地上张牙舞爪，层层如浪涌动，向他直扑而来。
　　沉闷的夜空中，凄厉闪电划过。
　　浪被劈开。
　　黑夜吐出心中的珍藏，明珠初现。
　　“姐！”徐衎奔向前去。
　　采薇坐在树下，依旧是春风楼中那个一笑倾国的美人。
　　雪肤花容依旧，只是有些雪白。长长的睫毛轻轻的掩住了那双璀璨如星的双眸。却也显得娇媚无比，让人错以为她是睡着了。
　　徐衎知道，她是让人制住了昏穴。扶起她正欲离去，步子一滞，低首，却发现她腰间系着如发丝的银色细线。缕缕散着寒意，像被无形的手牵引而去，没入夜中。
　　瞬间狂风大作，林间银铃声乍起。
　　借着月光，徐衎瞪大了双眼。
　　树枝间不知何时缠绕上了诸多的银丝，犹如巨型蜘蛛吐出的蛛丝。紧绷的丝线在月光下闪着冷冽的杀意，忽隐忽现的出没在丛林深处。一串银铃高悬于空，在夜风中摇曳，叮叮作响。空旷的林地里铃声幽幽鸣唱，暗影涌动，这骤然而至的变化成了无形的压力，沉沉压在他身上。
　　铃声愈是清脆，暗夜愈显寂静。巨大的沉默爆响。
　　徐衎眯起眼。反手挥刀将采薇腰间的细线割断，顺势解开了她被封的穴道。
　　“唔，头好痛！”一阵阵头晕目眩，采薇抱着头呻吟不止。如无数道枷锁从身上抽去，骨酸肉麻。
　　“姐，姐！你没事吧！”徐衎一把扶住她。
　　“衎……衎儿，我……我怎么会在这里？”采薇被身边的异景吓了一跳，应该是灯红酒绿的春风楼，怎么一下子变成了渺无人烟的野地……对了，那个麻衣女人——她好像说她叫云裳——对，她……她是为杜陂报仇来的。采薇神色慌张地抓住徐衎的衣襟大叫：“衎儿，你怎么能来！你不该来的！大哥呢？大哥他怎么样了？你--你快点离开这里，走啊！”
　　徐衎呆了呆，抓住她的手道，“姐！冷静点。我们会没事的。无论如何，我也定保姐姐周全。”不理会采薇焦虑的眼神，他站在原地，屏息静气，听铃声嘤嘤。
　　银铃妖娆，夜色中闪动着鬼魅般的青白光芒，枝桠间银光从隐秘处溢出，一闪而过，又钻进另一处。无数的银丝织成了一个毫无漏洞的网。千万流光在暗夜里瞬息万变，刹是壮观。若不是周身被包裹无数的杀气，徐衎倒是想拍掌而赞。
　　一团黑影从高高的树冠处扑了下来，瞬间，一声凄厉的鸟叫漫延开来。是一只误撞在网上的鹳！鸟儿扑腾着翅膀，奋力的挣扎着，可是那银线竟如同蛛丝，鸟儿的翅膀被死死粘住，任它如何飞扑，只要贴住那银丝的地方，毛皮皆被粘黏住。银丝仿若有意识，它挣扎的越厉害，就有越多的丝线集结在鸟儿的身边，层层交织，凄厉的叫声中，不时夹杂着骨骼、血脉碎裂的声音。血腥味，扑天盖地的涌来。听见同伴的惨叫，树林中的鸟都不约而同凄厉的呼唤起来，一时间，树林便成了修罗道场，地狱变相！
　　“呵呵，多好听的声音呀！喜欢么，小哥？”树林中的树枝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空出一条一丈宽的小道。月光渐渐显出了那端的人儿来——一位云鬓高耸的美丽妇人，她神情冷漠，身着一袭黑色丝绸唐宫装，曳地的叠云长裙层层滑动，犹如水波，托着她款款行来。
　　“云裳！”采薇叫道。
　　“是你！”徐衎一怔。
　　这明明就是那日哭坟的妇人！她……她倒底是什么人！徐衎眼皮微跳，有种不详之兆。
　　云裳淡淡道：“不错，是我！”
　　“你抓我们究竟想干什么？”徐衎大喝。
　　“等！”
　　“等什么？”采薇怯怯问道。
　　“等人来齐。”
　　徐衎脸色一变。
　　“谁来？”
　　“你我都认识的人。”
　　“来后？”
　　“死！”云裳冷冰冰的开口。

　　“行动！”姚战下达指令。
　　数条红影从隐身的树丛中跃出，直扑向茅屋。
　　姚战一脚揣开木门，冲了进去，脚下骤然止步。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四下空空，这屋里连一只鬼影也没有。
　　“在找我么？”一个懒洋洋的声间从门口传来。
　　他回头。
　　一个白衣的青年人抱着刀靠在门边，挑眉看着他们。
　　“山水？”
　　“正是在下！”
　　“我们奉府知大人之命，将杀人者山水缉拿归案！”姚战喝道。
　　“哦。”他乖乖的应了一声，那神情十足像一个知错的孩子。
　　“上枷！”姚战出声指挥手下，眼神却没有离开过他。
　　看着两个虎背熊腰的衙役向他走来，他轻声道：“我又不是女孩子，还是不要用这样子的东西好了！”说完，向后一仰，人便飘了出去。
　　姚战提刀冲了出来。
　　他正准备向小路上窜去。
　　明晃晃的刀如闪电般从后划来。不得已，只有回身相抗。
　　腾挪，飞跃，急移，轻起，山水在姚战的刀下犹如蝶飞翩翩。
　　刀不出手。这是对武者的不敬。
　　姚战止住刀势，怒道：“出刀！我不杀没有武器的人！”
　　谈吐间，七名衙役已把他围在中间。七人刀剑之气形成高墙，其中的劲气无处不在，一一化做怒云狂涛自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山水微叹，刀起。白光一现，竟比那月光还晃眼。
　　他手一翻，游龙飞出。姚战挺身而上，长刀依气发出嗡嗡的声响。
　　双刀相击，火星四溅。
　　姚战劲气一鼓，身一侧，抽刀从下而上破出，此一击有天崩地裂之势。
　　山水脸上闪过一丝讶然，手中的刀划出一道弧线，也跟着横劈了出去。
　　月光之下，刀光剑影闪烁，一片混乱。
　　突然，远处树林中一阵喧哗，是鸟儿的凄惨叫唤，似有不详之兆，山水心一惊，动作一滞，险此让姚战劈了个正着。
　　出事了！他心中暗忖：速战速决！
　　本来山水的武艺早已高出了姚战许多，要不是想着徐衎说过武之正道，这些官差压根就没有命在这跟他耗着。
　　山水刀劲猛然一转。排山倒海般的劈下，其势不可当！这七人刀剑之气形成的高墙，在这一瞬间，竟被这凶狠的巨力动摇、坍塌，围攻之人均被刀气所伤，仆伏于地。姚战亦感觉胸中血气翻涌，喉头一甜，呕出一摊血来。
　　他无力阻止山水离去，只得看着他的身影如惊鸿般消失在莽莽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