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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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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逃避了太久了,而现在你终于又出现在我眼前。我知道这场审判已经无法逃脱。你看。那些花开在了分崩离析的梦想和虚无上。
黎以柯站在镜子前,学校晚上的灯光总是阴暗着的,映照出他模糊不清的影子来。苍白的灯光下都是到处乱撞的细小蚊虫。
他打开水龙头,窗外的风冷冽又刺骨,黎以柯伸出手去接了一点水,很快又收了回来。明明是个男生,手指却纤细又单薄,蜜色的皮肤上裂开一个个不大不小的口子。仿佛是在骨头上裂开了一条缝,冰冷的风不停地从身体各个零件上穿透进去。
——就像死了一次又一次。被冰扎地都是窟窿。
黎以柯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要说白不如说是没有了血色,金色的睫毛下面琥珀色的瞳仁苍白又毫无焦距地盯着远方。
风吹开一些细碎的刘海,他扯下身上厚重的黑色羽绒服。里面单薄地只有一件白色的大衬衣。白皙的手臂上绕着一圈圈蓝色的帆布带,风刮过的时候衬衣被夸张地膨胀开来,那些白色的布料混着蓝色在他单薄的身体上乱撞着。宛如开了一朵蔷薇花。
世界空旷地只有残忍的回忆。顺着时间一点点拉长。每一个记忆断点都撕扯着神经。
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明媚地对着镜子笑起来,眼睛里全都是温暖又美好的样子。
他有些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是很经常看镜子,看了才发现自己真的就如同顾翊宸说的一样。长得跟个女人一样。
换句话说。长得真够受的。
他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微微倾斜过身体,背包自然地从后肩滑落到手里。他从里面翻出一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地都是顾翊宸抄写下来的乐谱,下面整齐地把歌词都写好了。
黎以柯轻身一跃,轻巧地跳上窗户,然后往那上面一坐。读着那些乐谱小声地唱着。
我喜欢站在未完工的两广路上喊你的名字
除你之外我对眼前的整座城市一无所知
我热爱你的心灵就像是那个下午的阳光
我喜欢走你走过的楼梯由下到上
是不是给你的诗将注定了一辈子的忧伤
昨天我坐在未完工的两广大道上想你的时候
已经冬天了
天上看不见风筝
只有夏天断线的几只
远成了星
和你的眼一般明亮
大地被水泥封住了喉咙哑作一团的时候
我还在漆黑的大道上找回家的路
黑夜的密度足将天空溶起
大地上只留下我沉没的心
风撕下黄昏的片断然后跌碎成万家灯火
我肩上的烛光在未完工的两广路上被下一次风吞灭
顺光线而逃出
却并非幸福的路
是不是坐在雕塑后面晒太阳的老人偷走了我的青春
是不是我的背影注定和这黑夜分不出彼此
如果蓝色就是忧郁
在海边我就要把你死死抱住
直到天明
他抬起琥珀色的眼眸,金色的睫毛上粘了一层细密的雾气。他冷冷地把视线收紧,逐渐会聚成一个点,小心又谨慎地看着对面的树下面,一个站的笔直又挺拔的少年。他靠在单车上,两只手依旧随意地插在口袋里。
黎以柯缓缓直起身,灯光在他脸侧映出毛茸茸的柔和的光芒。他把乐谱往包包里一塞,手指因为用力而撕扯出清晰的疼痛来。
黎以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本想踩着窗户回宿舍。可是在看到那个少年的同时,他的身体再也无法动弹。浑身像是被巨大的吸引力牢牢地抓在地上。他只能看着那个少年带着巨大的光芒靠近。
以至于当那个金发的少年站在黎以柯眼前时,他觉得自己几乎要被那种光芒包围了。
黎以柯张了张嘴,他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想问,但在那些文字跳出口前,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细密的棉絮,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清秀的眉头微微皱起,抬起眼直视着眼前的少年。
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哭还是笑。按照自己的性格,碰到这种自大的仗着自己长得高站在面前带来巨大压迫感的人。不应该骂三字经么。
黎以柯精致的脸仿佛是被冰冷的空气冻住了一般。不知道是光线的关系还是羞涩,他的脸上浮现出孩童一样的潮红。
那少年小心地从黎以柯手中把他宽大的黑色羽绒服取下,然后动作霸道而粗鲁地把衣服裹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包的严严实实的。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触感。但是……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了。那么冷淡的,而不是上一个冬天的时候一边握着他冰冷的手帮他取暖,一边微笑地看着自己的那个人。
“大冷天的不把衣服穿好是想死么?”
那少年冷冷的注视着黎以柯,眼神犀利地几乎要把黎以柯整个人给穿透。他冷冷地弯起嘴角。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不应该拉着我的衣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我跟我说对不起么?”
——果然。
黎以柯的心脏在那少年吐口而出地说出那些冰冷而刺骨的羞辱时传来如此清晰又真实的钝痛。是啊。是有些事情,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于是那些话,那些互相刺伤的话也脱口而出。人只有在有期待的时候才会紧张和不安,而现在,既然连期待都没有了。更多话说起来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黎以柯咬了咬下嘴唇,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你这么说我。自己又算什么……”
“黎以柯……黎以柯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哈。一年不见你真是自大啊。怎么样。成为了岚组织的人让你感到很骄傲么?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的组织?嗯?”
他从单车上站起,一脸愤怒,气急败坏的样子。灯光打进他白色的绒衣里,露出脖子处一点白皙的皮肤。黎以柯的心脏突然承受不住地痛。
——曾经那么熟悉的身体……那么熟悉的名字。明明见了面就应该跳上去抱着不放的人……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对骂呢。为什么呢。
“夏祈南你真让人恶心。”
黎以柯偏过身子,他大致理了理背包。转头就走,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那个叫夏祈南的少年。他走到小卖部那里,从口袋里摸出硬币,把弄着抛上又抛下。
学校旁边的自动售卖机似乎很久没有用过了。上面细细地蒙了一层灰,他伸出手,抹去上面的灰尘。然后把硬币小心地塞进去。
“啊……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呢……“
他按下激浪的按钮。“还是激浪的瓶子长得最有设计感……黄不拉几的真醒目……”
一秒……两秒……三秒……没反应……
“SHIT!”黎以柯懊恼地皱起眉。
“你是白痴么?”夏祈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到黎以柯的背后,他撇了撇嘴,抬起脚就往那个售货机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运动鞋和金属的撞击声猛地从黎以柯耳边爆炸开来,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刺耳尖锐。他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夏祈南你想让我死吗?!耳朵会聋掉的啊猪!”
“啊你还踹我!”黎以柯懊恼地皱起眉头,一脸愤恨地往脚下看去。“哦……饮料……居然出来了……”
——真他妈丢脸。
黎以柯捡起脚下的饮料转身就走。
“喂。谁允许你走了。”
“夏祈南。那你凭什么破坏公物。虽然你明天才是这里的学生,但是这是学校的东西……”
“自称岚的人的黎以柯同学还说起保护公物来了。真是听到猪要飞天一样可笑!”
那个自大的家伙……那个自大的夏祈南。那个白痴……
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种晦涩而痛苦的感觉堵在身体里,像是血液里残留的废渣没有清理干净。
全都一股脑地涌到心脏里。微微用力就可以感觉到那些像冰刀一样的残渣刺破心脏的表面。
那种悲哀混合着一年前的记忆痛苦地交织着,像是盘踞了一张巨大的蛛网,随时把黎以柯的坚强和尊严吞噬干净。一点点都是堵在喉咙口的深沉的哽咽。
黎以柯死死地咬住嘴唇,最后还是用力地把手里的饮料往夏祈南身上狠狠扔了过去。
夏祈南没有躲,他看着黎以柯,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而温和,像是被柔软的雪花覆盖了一样,带着浅浅的水汽。
他伸出手碰上黎以柯的脸颊。黎以柯条件反射一样奋力往后退。夏祈南修长的手指僵在半空中,从碰触到的瞬间,像是触电一样,从指尖开始传导到每一根神经。
——我们如此璀璨的年华。像是被现实罩上了一层大雾。灵魂在刺眼的阳光下被一点点地镂空。
——却为什么感觉不到痛。
——只是有时候时光就那样抛下我们轰轰烈烈地自顾自地向前奔去了。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再也记不起你的脸了。
“明明……是你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臭小子。”他抿着嘴唇,金色的发丝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
而抬起头的时候,夏祈南依旧是那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宛如冰霜般精致的脸庞上那对精致的瞳孔里如潭水一般深邃悠远。那副眼睛里找不到悲伤亦或是快乐。仿佛是永不停息的下着大雨,迷蒙地没有焦距,却看着那样美好而诱惑。
黎以柯紧紧地盯着他,身体僵直着动也动不了。
——是不是该抱歉呢。
夏祈南拿起那瓶激浪使劲地晃了晃,然后猛地打开瓶盖,大量的气泡疯狂地从瓶口冒出来,他把瓶拿到黎以柯的头顶,二话不说地倒了下去。
“啊!夏祈南你这个混蛋……!”黎以柯被淋得睁不开眼,拼命地向后躲。一脚踏到后面的自动售货机上。他重心不稳地倒在地上。
“就你这样也算岚么?不过是个小混混吧。被水淋了就站都站不稳的街头小混混吧。”
夏祈南看了看黎以柯的样子,冷冷地盯了一会儿以后,像孩子般突然笑起来,苍白的灯光下他金色的发丝随着身体微微颤抖着。
“你太可笑了黎。像白痴一样。”
黎以柯愤怒地抹下自己脸上粘糊糊的饮料,抬起头就看见夏祈南像孩子一样的笑容。他突然晃了晃神。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关系,黎以柯的脸变得苍白。他愣愣地看着夏祈南。眼眶突然红了一圈又圈。
——那一刻。我看见我如此绝望的悲伤的狂欢。
——从那时起。我们再也无法从这场年华的覆灭中抽离。阳光浸透下来的时候摇摇晃晃地照耀出青春的轮廓来。
——哪怕是在被取笑。哪怕是被这个男人抛弃。依旧没有办法对他凶狠起来……
黎以柯低下头不去看夏祈南,暗自揉了揉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然后干脆抱着膝坐在地上一动都不动了,着实看上去有点可怜。
夏祈南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愧疚而不好受起来。他懊恼地把手中的激浪瓶子一丢。一把扯起地上的黎以柯,二话不说地把他扔到单车上。
黎以柯的身体一下子重心不稳地被抓起来,几乎都要悬空了。他突然才发现面前的这个男人越来越高了,力气不一般的大,仅仅是一年的时间,明明那时候还跟自己差不多的高度。一边一脸不爽的样子撇着嘴说有一天一定会比自己高。
黎以柯的嘴角突然弯起一个笑容。暗自安慰道那家伙一定是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暗自灌了不少牛奶吧。
想着自己就被夏祈南扔到了单车上,他一个不稳几乎要从位置上翻过去,还好及时扶住了一旁的售货机。他皱了皱眉,愤恨地斜眼瞪了夏祈南一眼。
“喂……你干嘛!”
“你是白痴吗?就不会动动脑子?那么晚了当然是送你回家!”
“去死放我下来!我家不在这个方向!”
“少废话坐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