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需要怎样全集》梁心

22、第二十一章

　　腊月寒冬，料峭严寒，一阵冰冷刺骨的狂风吹过，差点把李燕给吹倒了。她感觉一瞬间自己四肢酥软无力，头脑发胀，思维一片花白，就像电视机突然没了信号，只剩下白花花的一片。心中的委屈从一个小泉眼里悄悄地漫出来，突然之间，仿佛被一个巨大的压缩机鼓了一下，冲开万米高，仿佛火山爆发，一发不可收拾，炽热的岩浆浪潮以不可抗拒之势向她的心灵大陆犹如沙尘暴一般铺天盖地狂卷而来。刚才被陆天翔几句话温暖地犹如春天般鸟语花香潺潺流水的那片沃土，顷刻间，化作一片火海，烧灼地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一个小时前，她就已订好了一家餐厅，回家特地换了一件那天刚买的新衣服，她原本以为陆天翔没肯陪她去买是好事，这样当第一次穿到他的面前，他就会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她甚至可以想见陆天翔红着脸夸她今晚很漂亮的可爱表情，而她就是喜欢看这时候腼腆地像个孩子的陆天翔。她把这美好的一刻就设定在五分钟后，可就在一瞬间，这计划中的美好一刻被这陌生女人的一句话犹如一颗爱国者当头袭来，被炸得粉身碎骨，无迹可寻，炸得她心如焦土，寸草不生，荒漠无垠。
　　一个小时前，她在家里精心打扮，她已经很久没为一个特定的人这么仔细小心地打扮自己了，她也不记得上一次为了一个人这么做的时候是哪年哪月了。陆天翔虽然不是她的男朋友，陆天翔虽然在给另一个女孩子天天写情书，陆天翔虽然木讷地像个冬瓜不一定会注意到她的打扮，可她依然知道，自己就是在为了他才打扮的，打扮了也就是为了给他看的。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女为悦己者容，而现在陆天翔就是那个能欣赏她美丽的人，尽管他含蓄地不见得会说出来。
　　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竟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甜美无比的声音，这还不算数，还要用这甜美声音说出这句“我是陆天翔的女朋友”，说得这么甜腻，说得这么赤裸裸，像是就是要说给她听，就是要让她生气，就是要让她绝望，就是要让她在这冰冷的夜里寒冷到心底。在刚才燎原之火过后，她又感觉好像往她火热的心上浇上了一大盆冰凉的水，整个人在一瞬间从头顶凉到脚底板，凉得身体发憷，凉得思维不清，凉得手机差点从手上滑落。
　　可李燕注定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换作别的女孩子兴许就哭着一气之下挂断电话独自一个人生闷气了，不仅没有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倒把自己给气伤了；不仅没有把男人的心给抓回来，倒拱手相送了；不仅没占着便宜，倒便宜了别人，总之一句话，得不偿失。李燕天生就不是这样的小家子气的女孩子，她从来就懂得如何争取。
　　那边的陈晓诗根本不着急，一听电话那头没了声音，拿出了足够的耐心等待，她也知道这个李燕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挂电话。
　　让我们再来看看目瞪口呆的陆天翔吧，关键时刻他竟然整个人瘫在了位子上，什么也没做，愣是瞪着眼睛看着陈晓诗，都忘了去抢电话。
　　李燕仔细揣摩了一会儿，抚平内心的最后一丝波澜，不带有任何语调地说：“把电话给陆天翔。”
　　“陆天翔啊，你哪位啊？”陈晓诗不敢说得太过分，她怕把陆天翔给惹急了。
　　李燕根本不想理她，继续以命令的口吻说：“让陆天翔接电话。”
　　陈晓诗心里一堵，想放些狠话，可碍于陆天翔就在眼前：“陆天翔在一旁呢，你先说说你是……”
　　没等陈晓诗说完，李燕一下打断了她，语气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是谁，我再说一遍，让陆天翔接电话。”
　　这一次，李燕的声音足够大，连坐在对面的陆天翔都听到了，陈晓诗没办法，咬了一下嘴唇，把手机还给了陆天翔。
　　“李燕，我……”
　　“陆天翔，你慢点解释。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李燕的声音并没因为换了是陆天翔就缓和下来，事实上她反倒更生气了，怎么都说好了，你竟然这样子，还跟一个自称是女朋友的女人在一起，可她硬是克制住了心头的怒火。
　　“啊？喂，什么。”
　　“首先，我问你，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市区的一家星巴克里。”李燕猛然一惊，竟然在那种地方，陆天翔绝不会去这种地方的，他也没这个钱去，那么只能是这个女人了，一个非常有钱的女人。
　　“第二，这个女人是你的女朋友吗。”
　　“她叫……”
　　“我不想知道她叫什么，我就问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不是。”陆天翔放弃了争辩的打算。
　　“她是你的老朋友还是同学。”
　　“都不是，刚认识的。”李燕的心再次一沉，这陆天翔未免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才刚认识的就跟人家瞎跑，好在是一个大男孩，要换作一个女孩子，不早晚得被人骗了去。
　　“你跟我约好了，为什么又跟别人吃饭。”
　　李燕冷酷的声音让陆天翔的脊背一次次地发凉：“我们不是在吃饭，就是喝杯咖啡而已，她说会在五点半之前送我回去的。”
　　李燕迫不及待地开口质问，可口吻依然是那么地沉着冷静：“那你怎么现在还在外面呢。”
　　“我……”
　　陈晓诗乘陆天翔不在意，一把夺过手机，毫不客气地冲上去就说：“你又不是陆天翔的女朋友，凭什么这么质问他，他要去哪里应该有他的自由吧。”
　　“哼，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是他的女朋友，但我们昨天就约好今晚一起吃饭了，其次，我不会像你这样厚着脸皮硬说自己是别人的女朋友。”李燕的这句话直击对方要害，给陈晓诗一下子急得跳了起来，“急了是吧，别急，我还没说完呢，最后，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不过好像没资格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抢别人的手机吧。”
　　什么叫煽风点火，这就是煽风点火，三句话一说，犹如孙悟空借来的假芭蕉扇，一下子把陈晓诗这把火给点着了，烧得哧哧生响。
　　陈晓诗一千金大小姐，哪受过这等羞辱：“李燕是吧，陆天翔现在跟我在一起，随你怎么说。”
　　“把电话给我吧，让我跟他说。”
　　陈晓诗狠话还没放出口，极不情愿地把手机再一次还给了陆天翔。虽然陆天翔还没来得及说话，但似乎是心灵感应，李燕知道手机又回到了陆天翔手上。
　　“天翔。”这时候李燕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还能来吗？”
　　“李燕……”这时候的陆天翔在这一来一回中已完全清醒了过来，急忙应道，“能来的能来的，我这就来，李燕你能等我吗？”
　　“我一直等着你。”
　　十二月的夜晚是非常寒冷的，但城市不会因为天寒料峭就变得冷清，在最为繁华的街道上，出来逛街购物的人流依然络绎不绝，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犹如一个个绚烂的魔术不断变换着七彩光芒，引诱着人们内心潜藏的逍遥放纵的欲望。
　　一路路亮丽的灯光在跑车红色的光亮外表上划过一道道炫目的光影，随着路灯的快速后移，车里也不时地变化着亮度，陈晓诗被短发遮去一半的脸颊在昏暗的车厢里时隐时现，陆天翔看着她，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可他现在真正想的只有尽快见到李燕。
　　陈晓诗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专注地开着车，车速并不慢，因为她知道，现在的陆天翔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你故意开得慢，反倒会加重他的急切。她不是没话说，可一路上，她却连头都没朝这边转过来一下，半张脸始终遮挡在头发后面。
　　当你去一个地方，你总会有这样一种错觉，回来要比去的时候快得多，这就是归心似箭，陆天翔谈不上归心似箭，不过确实感觉才一会儿的功夫，车子就已经到了校门口了。
　　陈晓诗缓慢地停了下来，没有直接开进去。
　　“陆（陈）……”
　　陈晓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先说。”
　　陆天翔有些尴尬：“陈晓诗，要不，要不我们一起吃吧。”他几乎是壮着胆子提出了建议。
　　陈晓诗一愣，她没想到陆天翔会这么说，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可她不想，虽然陆天翔不是男朋友，她也不想跟另一个女人同分一个男人。况且陆天翔的决定早做出了，她也不想得到任何人的可怜，她陈晓诗还不至于沦落到这地步。
　　“谢谢，不用了。”
　　“可是你……”
　　“你放心，我可不会少了你就孤独一人。”陈晓诗边说边从仪表盘上搁着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了，“那么，我就不送进去了，因为我担心你那个李燕会见了我不开心。”
　　“不会的，她不会的。”陆天翔急忙解释。
　　“哼，永远别去妄自猜测女人会怎么想，你猜不到的。”陆天翔被她说得没话说。
　　陈晓诗主动出来，替他打开车门，又扶他下来，陆天翔这时候是真的想挽留她了，可话又说不出口。
　　“你手机呢。”陈晓诗接过他的手机，把自己的号码存在了里面，“那，今天再见了，祝你晚上愉快。”
　　“陈晓诗。”陆天翔在她一只脚踏进去的时候终于开口了。
　　“嗯？什么。”
　　“抽烟……对身体不好。”陆天翔脸都红了，急忙又补了一句，“天黑了，开慢点。“
　　陈晓诗抿嘴一笑，便坐进车里，绝尘而去，红色的尾灯拉出一道蜿蜒的光影，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这是位于青年路上就在医学院校区旁边一家很普通的餐厅，大厅里灯火辉煌，温暖如春，一张张圆桌排满整个大厅，在大厅的里侧是一排包厢。现在不到七点，正值吃饭时间，大厅里人满为患，要不是李燕已经订好了位子，说不定连座位也找不到。
　　“你怎么会订这里的呢。”
　　“旁边不就是医学院吗，我跟实验组他们几个经常在这吃啊，这里的几个菜还是不错的，环境也好。”李燕把大块的粉红色方巾压在了盘子下面。
　　“菜，不要点很多的。”陆天翔把筷子从包装里抽出来。
　　“你是怕我付不起啊？”
　　“今天我来买单。”
　　“噢，原来你是自己舍不得钱。”陆天翔一脸慌张急着解释被李燕拦下来，“哼，跟你说笑的，你还是学生怎么能让你买单呢。”
　　“我是说真的，今天是我请你，而且算是道歉饭，当然我来请了，我钱都带了。”陆天翔一脸正经地说。
　　“你哪来的多少钱啊，你父母又对你管得这么严。这都快圣诞节了，你啊，还是留着钱给喜欢的人买礼物吧。”这最后一句话她拖得特别长。
　　陆天翔有些不好意思，他确实准备给徐睿买个礼物，可还没想好该买什么，他都不记得自己跟李燕说过，怎么她就能猜出自己的打算。
　　一盘盐水虾，个头不大，但看上去很鲜美，汤水里飘着两根葱，香气扑鼻；一盘蛤蜊蒸蛋，一样的清新怡人；一大碗鸭血粉丝牛肉汤，满得都快溢出来了；一盘子青椒牛柳，这是唯一的一盘红烧的，陆天翔点的，大概女孩子吃得比较清淡，前面三个菜都是清汤寡水的；还有一份赠送的甜点，一碗酒酿汤圆。
　　李燕看来已经是很饿了，直接就去那边盛了一碗白米饭，狼吞虎咽地先吃了两大口，抬起头，方才发现陆天翔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确实，一个女孩子家的在这寒冷冬夜等上一个小时，换作男生也受不了。
　　陆天翔心里生出巨大的愧疚感，自己怎么就能让她在外面等上整整一个小时呢，这外面有多冷，风有多大他是知道的，可自己却像个混蛋一样跟陈晓诗在一起无视时间的流逝。
　　“你看着我干嘛，不饿吗。”
　　“对不起，让你在这么冷的天里等了那么长时间。”
　　李燕楞了一下神，把嘴里的一口饭咽了下去，故作轻松地说：“好了好了，对不起不是说过了吗，快吃吧，要不然菜都凉了。”说着就拿过他面前的碗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鸭血粉丝。
　　“那，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什么？哦，陆天翔你这家伙，假装一脸的愧疚，就是想逃脱罪责是吧。”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现在先不说，等我吃饱了再慢慢审问你。”李燕咬着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陆天翔的额头沁出一大滴汗来，乖乖地埋头吃起粉丝来。可能是心理因素在作怪，他觉得这里的饭菜比那星巴克的布丁好吃多了，一大碗鸭血粉丝牛肉汤刚才两人还都以为吃不掉，这会都见底了。一盘子青椒牛柳李燕只吃了一小块，其余的牛柳被陆天翔和着饭像扫雷似的一扫而光，剩下所有的青椒无人问津。坐他们对面的一对老夫妇见两人吃成这样，纷纷咽了一口口水。
　　那盘盐水虾陆天翔嫌麻烦都没动几只，李燕倒是不停地一只又一只地吃，她连壳都不剥，直接放进嘴里嚼两下，就吐出一堆壳来，把肉吞下去。
　　陆天翔想了想，故作镇定地说：“你知道蛇是怎么吃鸡蛋的吗？”
　　“嗯？怎么吃，整个吞下去啊。”李燕想当然地说道。
　　“它是整个吞下去的，可不是这样就了事了，而是把蛋吞进肚子里，再把蛋壳挤碎，然后把蛋壳吐出来，就像……你这样。”
　　李燕差点没把吃进去的虾都吐出来：“陆天翔你成心恶心我是吧。”
　　“哈哈，我说的是真的。不过你很喜欢吃虾啊。”陆天翔侧着脑袋看着她，脸上不由自主地显现出笑意，觉得此刻的李燕一点也不像个成熟的女人，可爱地像个孩子。
　　“嗯，怎么不行啊。”李燕忽然意识到只顾自己吃了，立马也剥了一只放他碗里
　　“不用不用，你吃吧。”陆天翔难为情地说。
　　“男人是不是都嫌吃虾麻烦啊。”因为脏了手，李燕索性一连给他剥了十多只。
　　陆天翔因为被说中了更难为情了，转移话题道：“你平时会做这些菜吗。”
　　“会点，但是太麻烦，怎么，你想我做给你吃啊。”
　　“喂，我可根本没这个意思啊，你不要栽赃陷害。”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这就是现在的陆天翔。
　　“哼，好像谁愿意似的。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李燕狠狠地瞟了她一眼，“现在说正事了，今天这个女孩子你怎么认识的。”
　　“就是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又像酒吧又像西餐厅的地方。”李燕微微皱了一下眉，陆天翔接着说，“我不是上台唱歌来着吗，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敲架子鼓伴奏的。”
　　“嗯，怎么？”
　　“就是她。”
　　李燕嘴里的汤圆刚进去半个，僵在那里看着他：“啊？那个小姑娘，她为什么来找你啊。”
　　“我也不知道，她说那天听了我唱歌很欣赏，就想找到我做个朋友。”
　　“啊？”李燕满脸的难以置信，“真没看出来，你陆天翔女人缘还不小嘛。”
　　“喂，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怪我啊。”
　　“好，就算第一次认识的，那她怎么一接电话冲上来就说是你女朋友啊。”李燕说到这里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我……”
　　“还不是你陆天翔有魅力。”
　　“李燕，你是不是要一直挖苦下去才开心啊。”
　　“哪有，我说的是实话嘛。你说，现在有哪个女孩子会对男生一见钟情的。”
　　“什么一见钟情，你不要用这种词汇好不好。”陆天翔急得脸都红了。
　　“那你还跟人家千金大小姐聊聊就把我这个无关紧的小人物忘到九霄云外了，什么五点半之前回来，你骗小孩呢吧。”
　　“我……”陆天翔都不知道怎么说，“我一看外面天都暗了，我着急都……”
　　“噢，聊地入了迷，天黑了都没注意到是吧。”李燕来了劲，一点都不肯让步。
　　“我……”
　　“好了好了，不说了，喂。”李燕放下筷子，往后一靠，“你有没有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啊。”
　　“啊？哪里不一样。”陆天翔夹了一只盐水虾放进嘴里。
　　“喂，负点责任好不好，你看都没看怎么知道。”
　　“你要我看什么？”陆天翔抬头看了一眼，又夹了一只虾放进嘴里。
　　“你……”李燕急了，一把拍掉他筷头上的虾，“别吃了，用点心好不好。”
　　“好好，我看看。”陆天翔故意抬起头，仔细地观察了起来，观察了好一会，才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故作惊讶的表情，“哦，这件衣服我没看见过，你是这个意思吗。”
　　“陆天翔。”李燕几乎是咬着牙根说的，惹得旁边的那两人直往这边看，以为是小两口吵架了。
　　“你，怎么好好的，又生气了。”陆天翔觉得这盐水虾真不错，一口气把李燕剥的全吃光了，看着只只精光的盘子，他还是想到了买单，在伸手去掏钱的当儿，忽然，给徐睿的信顺势被带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什么？”陆天翔正想捡，却被眼疾手快的李燕一弯腰抄了过去，翻过信封，表面赫然两个字，“徐睿？这谁啊。”
　　“这……”
　　有时候语言并不是必须的，一个或慌张或呆滞的表情足以让人猜到一切，明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