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拾壹 ...
-
所以说，果然住持的条件是要好一点的。
格萨拉康的肯布也莫能例外。
这是我在所谓“本寺肯布指定接待客人的”房间里等待时得出的结论。本来晚饭前我在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在外奔波一天满怀希望回来希望屋子里能温暖点，没想到一按开关，他娘的居然还是没电。我看着前面灯火通明的大殿苦笑，想可能是只有我这间厢房的保险丝断了而别人都没注意，只能一会去问小喇嘛换上。恰好这时就有两位喇嘛过来，说他们肯布回来了，请我过去一见。我跟着绕了好几个弯总算找到地方，甫一进房间精神就是一振——果然暖和！
那两位格洛喇嘛说现在肯布正在前面跟几位大喇嘛商议寺内事务，客人可能要等一会儿。我点点头，看他们离开后回身打量这房间，虽说格萨拉康是西藏难得的汉地寺庙，但论及装饰摆设仍然和传统汉庙不同，具体风格这里不表，吸引我注意力的是正中香案上的一座装饰品——那是个动物？我走近两步，仔细上下端详，得出的结论却让我几乎愕然叫了出来——
这是一只麒麟？
如果只是“一只麒麟”，当然没什么好奇怪。但问题是，我在来西藏之前曾看过小花给我的照片，里面没少有那只鬼钮鱼龙玉玺的影像。眼前这当然不是玉玺，可整个形状样貌，却都和那只玉玺上踏鬼的麒麟钮十二分相似，一样的小鬼一样的鳞片，甚至我移动个角度，都能看出麒麟身上纠结的鱼龙。我烦躁地啧了一声，实话说，自从小花跟我说了那些事，我宁可这辈子都不再见到这些东西。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如今这么件东西又清晰出现在了我眼前，提醒我整件事情似乎又走入了一个新的循环。这只麒麟是谁发现的？和那只玉玺有什么渊源？它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拉萨这么座小寺庙里？纷繁复杂都是问题，我猛地回身就向外面走去，一推门却差点跟来人撞上：“哎哟！”
“这就是那位姓吴的客人？”好容易扶着门站稳，揉着撞得生疼的脑袋打量面前的老头子，对方似乎也被我吓了一跳，此刻看我一脸苦相倒笑了出来，问向旁边的人，我才注意到原来旁边的就是昨天接待我的德勒喇嘛。他看我的样子也忍不住好笑，示意我往里让让让老头子进来：“这位就是本寺的肯布，听说客人等着所以特意赶着过来……客人这是要去哪儿？”
“啊哪儿也不去。”我挤出个笑容把他们让进来，看老头不紧不慢落座，“这屋子太热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这句话大概才是真正的笑话，德勒似乎很感兴趣地上下打量了我几下，颇大度地没问是否就我身上那么一件外套也居然会觉得屋里很热。话锋自然一转：“我已经把客人的情况跟肯布说过了，肯布说客人尽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我们无不欢迎。”
这倒是值得感谢的。我顿了顿笑开：“多谢上师，叨扰贵寺，实在过意不去。”最后这两句话是对着老头子说的，他似乎对我很有好感，此刻也笑眯眯道：“哪里哪里。”一如老一辈人，口音很重，汉话并不像德勒喇嘛那样流利，我只是勉强能听懂，“现在还是新年里，客人为什么要挑这个时间进藏？”
那天晚上我和老肯布聊了不少话，直到前面小喇嘛过来请去用饭。老头子答应着，回头看我几次三番心不在焉地瞄香案上那只麒麟就是一笑：“客人对那只麒麟感兴趣？”
“也不是。”猛地被人戳穿了心思我倒有点不好意思，摇头笑笑，“我只是以前见过一只和这相似的，看着很眼熟，所以多瞅了两眼。”
“哦？”老头子却来了兴趣，“跟这只一模一样？”
“那我不敢肯定，麒麟差不多都一个样。”我看他那样子愣了一下，想难道这里面还有门，莫不是他们出家人还对古董有兴趣，可是以前少见，“上师有何见教？”
“不是我。”老头子摇了摇头，看那样子居然有点遗憾，“是我师兄早年的一个汉人朋友，大概十多年前到西藏，身边就带着这只麒麟。我师兄听他说，这东西极其贵重，如果凑成一对儿，可很有意义，具体什么意义我们也不好多问。但那朋友后来似乎出了什么事儿，东西一直交给我师兄保管，如今我师兄不在了，这东西就放在了格萨拉康。我刚才听客人说见过跟这相似的，想起这个典故，就多问了几句。”
我听着也觉得颇意外，忽地想起爷爷早年跟我说过的老九门，九门提督之首的张大佛爷那只二响环，他也曾为了凑成三连响而尽力寻觅另一只，却终不可得。这世上原就有很多事情不能随人心意而定，世事如此，叹息枉然。忽又听老头子在那边出声问我：“客人这回到拉萨，应该会多呆几天吧？”
“那倒不是。”我摇摇头，“我已经买好了去林芝的车票，后天就动身。”
“哎？那何必。”老头子像是吃了一惊，“刚才我也说了，现在正是藏历新年，过不了几天就到了花灯节，客人尽可以多留几天。我们寺里难得招待汉族客人，过完节再走也是一样嘛。”
……
我想基本上可以确定一件事了——在我头晕脑胀跟着笑眯眯的老头子去前面吃饭时我心下来来回回只能徘徊一句话，就是——大概这天底下所有的高僧，内部其实都是具有唐僧属性的吧？
能罗嗦到一定境界，实在是服了他。
只是，想到一件事我就皱了皱眉，刚才老头子说寺里难得招待汉人，我就着这句话问起那行踪神秘的盲小哥，想打探点他的来历，却被老头子几次顾左右而言他，似乎并不想多提到这人。虽然我看得出肯布当时神色有些含糊，但不解其意。而且他如此大力劝我多住几天，总觉得并不像是寺里一定就需要我这么个客人，而是有人希望我能多留几天。我这么一路犯疑，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饭堂前，一抬头竟正遇上那盲小哥从里面出来。我猛地见他就是凛然一惊，想起今天早上小喇嘛和我说的那些话，说这人平常几乎不在寺里，今天怎么转性居然会和大家一同吃晚饭。心念电转，人却已不自主地迎了上去：“那个，你要回去了？”
我平时说话几乎不结巴，毕竟当惯了小老板，口角不伶俐是不成的，但总觉得一对上这个人说话就不自觉地要打个磕绊，看他神情淡漠地转过头来，却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能又继续道，“昨天谢谢你了……承肯布上师的情，可能以后几天我还会在寺里多留一段日子，恐怕还是要麻烦你。”
可能是我眼花，在我说到“我还会多留”的时候我觉得面前这人的眼神有点不自在——如果他那的确叫“眼神”的话，却最终也没说什么话，只是在老肯布也过来后简单地向他的方向一点头：“我先走了。”就离开了我们。
不过，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人转身之前，那嘴角一点上扬，应该，是微笑吧？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拾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