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不朽》cocolala

41、41·相册旧事

　　梁我优事后怎么想，也觉得范思明那个约会行程表不靠谱，欧阳晓盈如果是拜金主义者还有一丁点上钓的可能。在身体不适的状态下，梁我优想了一晚，终于让她想到一个拉好关系的办法――晒晒旧相册。
　　范思明听了，没表示任何异议。
　　于是隔天下午茶时间，范家主屋后花园里，梁我优捧着几大本相册出现。欧阳晓盈也带来了两本相簿，坐在小洋伞下，优雅地品咖啡。
　　范思明的则简单得多，只有一本，而且还是没塞满的。
　　“你的人生得多么苍白！”梁我优两指夹着他的相册，扬了扬，实在忍不住鄙视起来。
　　“你男友徐昊深呢？”范思明无视对方冷语，拉开椅子，坐到欧阳晓盈身边。
　　这话像小针般扎了梁我优一下，梁我优脸色变了变，遂笑道：“他到外地办事了。不像你，管着庞大的范氏，还能三天两头在家里闲坐。”确实，自从新房的工程开始后，范思明几乎天天在家，这让天天被逼来报到的梁我优很惊讶，也很气闷，偶尔想偷个懒都不行。
　　“没办法，范氏就是人才多。”范思明轻松回道，替各人续上咖啡。

　　欧阳晓盈眼珠子在他们两人来回观察，觉得有些变化，但又一下说不上来，温柔地道：“你们熟络了很多。”
　　“他是甲方。”梁我优简单解释，便一拉椅子，坐到欧阳晓盈另一边，翻开相册，一同欣赏起来。
　　“商业潜规则。”范思明再度坐下来。

　　范思明的相册不仅数量简单，在内容上也简单得让梁我优发指，便是衣着整齐笑容和谐的证件照。从第一张看到最后一张，就是一个小少爷长成有为青年的过程。可看性不大，除了让梁我优了解到他的家庭成员――
　　“看不出，你家亲戚挺多的。”梁我优盯着那张占了整个版面的大合照，“不过，现在你家除了你和你妈，怎么全是下人？”
　　“自从出国后，跟华家那边的交往就很少。”
　　“这是华广兴？”梁我优认出其中的小胖子，“他现在怎样了？”
　　“还躺在医院。”
　　梁我优想到不幸造成华广兴成为植物人的事，微微失神。
　　欧阳晓盈奇怪地看着他俩，“怎么我一点都听不懂你们说的？”
　　“哦，那是很久的事了。”梁我优抓起一块糕点，“我跟范思明被人绑架过，他有个表兄为了他被撞成植物人……”
　　“这件事以后我再跟你说吧。”范思明截断梁我优的话，“说点其他开心的。”
　　梁我优看向他阴沉下来的脸色，便指向照片上的一名老人道：“我认得这是你爷爷，他经常跟我爷爷打高尔夫球……”

　　欧阳晓盈看眼范思明，忍住心口的好奇，听梁我优往下说。
　　“可惜……”梁我优想到那件同性恋事件，又是一阵沉默，她怎么不会挑话题呢？
　　“可惜爷爷心脏病发，早去了，要是他能像你爷爷活到现在就好。”范思明平淡接道，“爸妈经常忙着自己的事，我很多时候都是跟着爷爷，在他教育下长大，还有奶奶。”
　　“这是你奶奶？”梁我优手指移到范若明身边的女人，圆脸盘子，端庄娴雅。
　　“很年轻吧？奶奶比爷爷要小十二岁。”范思明提到爷爷奶奶时，脸色平缓了很多，甚至眼神中带着点向往，“我一直觉得爷爷和奶奶两人很幸福，晚来秋风，赏花品茶，白头终老。”
　　欧阳晓盈听得微微心悸，问道：“现在她在哪？”
　　“陪爷爷去了。”范思明说着微垂下双眼。华彤云在丈夫去世不久后，也抑郁而终。
　　欧阳晓盈伸手微微握紧他，安慰道：“让她走得心安。”
　　“如果……”范思明突然抬起双睫，凝视对方，“有一天我死了，你也会茶饭不思，郁郁而终吗？”

　　梁我优在一边看得心情大为一震，这个茶会举办得太成功了！她忍不住要为范思明颁最佳男主角奖！眼睛转向另一头的女主角，期待更出色表演。
　　可惜欧阳晓盈演技不给力，在那一刻她迟疑了，连带握着未婚夫的手也微微发颤，松了开来。
　　梁我优看得两眼发矇了，不是吧……
　　“你奶奶去世这么多年，你爷爷依旧精神爽朗，那是因为有你。”范思明话锋轻转，给足对方台阶道，“我更希望你像你爷爷，不以爱情为唯一生存面包，无论发生什么事，还能想到亲情，振作活下去。”
　　梁我优对范思明真是有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感慨，你也太能演了吧？！
　　欧阳晓盈心中却很不是滋味，总觉得范思明话中有话，似是在暗暗警戒她，不要为了爱情而盲目。

　　一直待在里屋的范心怡透着玻璃看到三人聊得兴致，轻步过来，恰好听到范思明最后一段话，心中暗暗惊讶。她从未想过儿子有这么深刻的认识，她何尝不是为了爱情而忽略了亲情。于是她轻靠在窗栏上，静静听范思明三人的讨论。
　　三人只顾看照片说话，没人注意到多了个旁人。

　　“这两位呢？”梁我优又指指另一对老人。
　　“我爸的爸妈，二爷爷和二嫲嫲。”因为许家二老不高兴儿子的入赘，自然也不喜欢被称为外公外婆，所以折中，范思明就称他们为二爷爷和二奶奶，但二奶奶又不好听，发音改了改，便成了嫲嫲。
　　“现在在哪？”
　　“在加拿大住着。”范思明说着，想起某些事，补充道，“可能很快会搬回来。”毕竟父母离婚，父亲净身出户，加拿大的房子恐怕也是收回来了。
　　“哦。”梁我优应着，又随手指了个，“这位？”
　　“三表舅，华广兴的父亲。”
　　梁我优一听姓华的，怕引起不愉快的事，便不再问下去，翻页过去。没两页，结束，又捧来欧阳晓盈的相册，这些看起来就丰富多了。婴儿照、足月照、百日照、家庭照、入学照、毕业照、生日聚会照、旅游照……每一张都是一副小公主模样。

　　欧阳晓盈在看到自己的照片时，笑容也逐渐回复脸上，一会说点与这个好友的往事，一会说点上学时的糗事，然后她蓦地发现自己曾经是个那么活泼的人啊！是什么时候开始被磨成现在这副死样子呢？

　　梁我优看欧阳晓盈说着，神情淡下去，暗暗奇怪，细细回想一遍，不记得在哪个细节上出现差错，只当她是说累了，便对范思明道：“你看，我们都聊得口干肚子饿了，也不叫你家工人再送些茶点上来。”
　　“行，大小姐！”范思明说着起来，一抬头看到母亲立在旁边，微愣一下，便要入屋吩咐工人。
　　“我要……”梁我优喊住他，一抬头注意到范心怡，卡了卡硬着头皮道，“前天那个提拉米苏不错。”
　　“好！”范思明微应一声，扫眼母亲才入屋。

　　欧阳晓盈注意到范心怡，起来让座道：“范阿姨，你坐下来，一块看。”
　　范心怡瞥眼梁我优，不屑坐在她身边，坐到对面，对未来媳妇笑道：“以前都没给思明拍什么照，以后你们在一块，可得经常留影。”
　　欧阳晓盈淡笑着坐下来，“我会的。阿姨跟叔叔合照多吗？”
　　一句话戳中范心怡心口，“我家就是没拍照的传统。”

　　“唉，晓盈，看完你的，看看我家的。”梁我优适时替范心怡解围，打开自家相册，凑到欧阳晓盈身边围看起来。
　　这些相都是她花了一天从家里上百本相册中挖掘出来的，专门带了某个她曾经非常讨厌的人在内。
　　“这是幼儿园时一次园庆的文艺汇演，我们表演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梁我优指着其中一个黑衣小人道，“你猜猜看，这是谁？”
　　欧阳晓盈细看里面那个一身黑袍打扮，脸容精致得过份的小孩，“这是个女孩吧？是你吗？”
　　“不是不是！”梁我优连连摇头，嘴角忍不住挂上笑意，“这是你老公，范思明啊！本来妈妈要给我和爱优拍照，结果他捣乱，冲到镜头前便被拍下来了。”
　　欧阳晓盈听到梁爱优的名字，细看照片，指着一身小矮人装扮的小孩，“这是你？”
　　“这是我，这是爱优。”梁我优说到弟弟时，略停一下，接着道，“我们是双胞胎。虽然现在差别很大，但小时候真的长得很像，范思明经常被我俩人给耍得团团转。你看，他拿着道具，本来想打爱优，结果打到我身上了。”

　　范心怡早好奇得移了过来，看着那类似魔杖的道具问：“他演的是哪个角色？”
　　梁我优和欧阳晓盈同时奇怪地看她，身为母亲居然不知道？
　　范心怡脸上有些尴尬，她当时只顾着盯丈夫，完全没看表演。
　　“是白雪公主的后母。”端着两碟子点心出来的范思明答道，“那个讨厌的女老师要我扮白雪公主，我不肯，她就安排我扮后母了。我还叫你要她改故事，白雪公主没有后母，换成继父。”
　　范心怡惭愧地回道：“是吗？好像有点印象。”
　　梁我优看着坐下来的人，竖拇指道：“继父？你有才！确实干得出这种事。”

　　下人送上清茶和新磨的咖啡，依各人口味供应。
　　欧阳晓盈好奇地对范思明道：“思明哥还表演过女生啊！但你不高兴这个角色，为什么不直接不参加表演？”
　　“我没有说不喜欢。”范思明咬一口新上的苹果。
　　“他当然喜欢，排练那段时间，整天拿魔杖打我们几个小矮人！”梁我优用力控诉。
　　“你趁我睡着时，拿矮人帽蒙我的脸！”算起旧帐来，某人一点也不吃亏。
　　“我没，一定是爱优！”

　　欧阳晓盈再度吃惊地看着他俩，“原来你们幼儿园时就认识了。”
　　“是啊！真是让人讨厌！”梁我优再度坐下来，继续翻相册，在心里暗暗提醒道：现在不是算旧帐的时候，是帮欧阳晓盈认识范思明的时候，要多说好话！
　　但显然有点困难――
　　“这是小学一年级春游时的合照，你老公这个人小时候就很别扭，拍个照也不乖乖站好……范思明！当时你在我后面做什么？！”梁我优突然指着照片叫喝起来，“原来帽子上的口香糖是你粘上去的！”
　　范思明探了探脖子细看，“我不记得了！”
　　“这就是罪证！托你的福，后来口香糖落到我家小宝身上，害他的毛被剔光！”梁我优一想到当时小狗被剔了毛，妈妈伤心的模样，以及后来被爸爸斥责的痛苦，这口气就怎么也吞不下去，“你等着！”

　　就在梁我优回顾旧事时，范思明的双眼已经落在一张运动会照片上，顿时冒危险之色， “梁我优，跨栏的架子是你特意换了个方向的？”
　　梁我优收回神思，细看照片，里面一道小小的人影正在吃力摆跨栏架，准确说，是换个方向重放！而跑道另一端的小范思明正侧身与其他人说话，没注意到这边的变故。梁我优一下想起范思明后来摔了个狗吃屎模样，手肘和膝盖都弄出血了。
　　“那肯定不是我，那是爱优！”梁我优大声否认。再度背黑锅的某人在某处喷嚏连连。

　　范思明已经对她表示怀疑和不信任，“我那时就猜你会搞小动作，但没想到你这么狠！”
　　“什么狠了？”梁我优其实也没想到他当时摔得这么严重，连连翻了几页相册，“之前跳高，你还不是在我的杆子上动过手脚？看！这张生物课外出观察，你放了条毒蛇出来吓我！”
　　“如果不是你先扔马蜂窝吓我，我才懒得理你！”范思明说着，也连翻几页，又找到一张罪证，“我就奇怪那次夏令营背后的黑手印是谁，梁我优，你不要又推说这个在玩泥巴的小孩是梁爱优！”
　　“你不想想，是谁先从背后将我踢到泥坑里去？”
　　“是胖子！”撒谎的人面不改色。
　　“你骗谁？就算是华广兴，但出主意的人肯定是你！”梁我优换本相册一翻，又是一张现场证明，“这个……”

　　范心怡和欧阳晓盈看着两人互揭当年旧事，听得目瞪口呆。眼前的范思明是欧阳晓盈从未见过的模样，任性，咄咄逼人，却又是那么的真实。范心怡没想到儿子曾经有过这么多回忆，而她全都错过了。

　　梁我优本意是带相册过来，替范思明加印象分，没想到看到最后，连她都觉得此人恶劣，合该同性恋罢了，省得祸害女性。

　　“这张是初三毕业照。”梁我优说罢，猛喝一杯清茶，真是太费劲。
　　范思明看着那张照片沉默。
　　“里面没有思明哥。”欧阳晓盈来回看了几遍，发出疑问。
　　“他转学了。”梁我优放下茶杯，有点感叹道，“照片上少了两个人。”
　　“有点可惜。”范思明轻抚照片，“当初要是能一直读下去，到高中、大学，可能又会很不一样。”
　　梁我优看他，轻撇笑意道：“我一点也不想跟你读同一所高中大学。”

　　“你们小时候怎么这么看不顺对方？”欧阳晓盈问出她最好奇的部分，“最奇怪的是总在一个班里，Arthur还被调到去其他班，为什么老师不将你们也分开？”
　　范思明瞥眼一直沉默的母亲，而梁我优想到那段学习辅导对子的时间，就一副无语问苍天的表情。她就是个富有责任感听老师听父母教诲的乖乖女！
　　欧阳晓盈得不到答案，再三追问：“小时候思明哥和我优都长得聪明灵伶的模样，为什么你们看对方不顺？”
　　“感觉呗！”梁我优顺口应付道，“我现在也看他不大顺眼。”
　　“我觉得这是一种缘分。”范思明补充道，合起相册，“以前我回想，总觉得开心的事很少，现在看看这些照片，发现还是很多有趣事。梁我优，送套给我吧。”
　　面对厚脸皮的人，梁我优一点也不大方，“仅此一套。”
　　“看来我只能想办法从其他途径得到。”
　　“你又想什么坏点子？”梁我优立刻竖起红色警诫。
　　“我保证，你的还是你的。”范思明将相册推回去，笑得意味深长。

　　欧阳晓盈狐疑地看着两人，又看向相册，她知道这里面还牵扯到另一个人――梁爱优。

　　范心怡看着已经长大的儿子，头发茂密健康，额头饱满，眼窝深遂，鼻梁笔挺，下颌收紧，完全是一副成人模样，然而对于他的童年，自己却没多大印象，记忆里仿佛充斥各种叫嚣――“要将夏悠然的儿女比下去！”生平第一次，她为自己感到羞耻，作为一名母亲。

　　范思明觉察到母亲的注视，抬头看她，心头一阵震憾。只见母亲双眼溢泪，饱含愧对之意，神情伤痛，不甚于爷爷刚去世那会。
　　范思明伸手微握着她，轻拍手背，低声道：“我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