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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杨树的祭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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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网抽了n天以后终于恢复正常了,但是下周一有异常令人心烦的考试,还要为准备另一篇课堂讨论疯狂阅读文章,所以一直提不起心情来。唯一的好事是学生证终于发下来了,可以不用再拿着高中的那本到处招摇撞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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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星期回家,郁闷之下写了《夜流》。虽然直接原因是被校团委涮了白往学校跑了一趟,回来后不好意思直接霸占电脑转而去弹琴,完成几个月以来一直想写却又没有灵感完成的曲子。但是,真正刺激自己感受的却是窗外吵闹的锯声——碾过皮肤之下的虚无的肌理一般。清晨,中午,傍晚。
西窗前的一排高达五六层楼的杨树终于被锯掉了,在今年的秋风吹落一地碧黄碧绿的树叶之后。叶子叠叠地在车棚柔和的拐角处铺落,像是在祭奠最后一棵孤零零挺立在那里的杨。我爸说,这个不好锯。也许真的很幸运,这棵杨树是穿过车棚的蓝色塑料顶棚生着的,特殊的位置使它幸免于难。最后一棵杨。正对着我的窗,遮着远处老楼的侧影——那是我原来住的地方。在刚刚搬到新家时,这幕景曾让我反复感慨反复描摹,满眼郁郁葱葱的树叶或稀稀落落的树枝,使对我选择三层这样的楼层最大的慰藉。当年——其实也不甚远,但是看着孤冷地高昂着躯干的树,似乎已经很久远了,而且现在我也不能天天在窗前凝望它了——透过这密密匝匝的叶,望那黛色的天,我终于庆幸自己在那时候有随笔记录的习惯。否则,现在,连可以寄托回忆的东西都会寥寥淡忘。
然而此时的天空却还是不同了。一棵树在楼和天的面前不甚精心地跳着舞蹈,有着自己的心事,扯不开一丝笑容。然而那清冷的舞步、清癯的身影,总是遮不住天空苍白的哂笑。冬天的太阳,冷得就像冰一样。没有了并肩的身影,空阔的铺着瓦白的破碎的水泥的场地显得异常扎眼,好像铺在裹着腐叶的泥土上面的白色薄单,散发着刺激神经的十字架和消毒药水的气味。
下午,一个小时往返的路程让脸颊冻得窜起一片钝痛,向太阳穴漫散。从院外骑进来,不经意地侧头,不经意地寻找曾经想屏风一样排列的、按季节来说应该有些稀落的绿色,然而看到的是极其明快的十四层高楼的一尘不染的灰色墙壁,还有角落那一个挂着末路英雄气质的杨树,仰头张望,在高楼和分不清颜色的天际间找不到任何同盟者,于是在一阵阵急迫催促的风中飒飒瑟缩,抖落一地黄叶。
叶子似乎一夜之间黄了似的。剩下一些不甚结实地挂在树上摇摇欲坠,仿佛乞丐褴褛的衣装——立刻有了冬天的感觉。的确,凌晨有一场雪。
其实早就知道要有这样的结局了。不确定是不是装出来的随意的口气和表情,问老爸为什么要锯掉?答案是要在那里堆建材。老爸抱怨着好好一块地不快点种草搞绿化,我则笑着说,长了多少年了阿。
长了多少年了阿,那树是比我早得多的。有记忆以来,就会望着这些树排遣——当顺着小巷骑车进来的时候。我家曾搬过许多次。都是在院内,而据说最早一次就是住在现在这高楼矗立的地方,我想那时候,我曾更多的望见那些孤傲的,也许还不是这么高挺的树吧——虽然当时童稚的眼里还不能刻进什么长久的记忆,不过我想自己的眼睛里确实曾经映照过这些已成为“过去”的回忆吧。
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和父母散步回来,走在院子里,已是深夜,天空清澄又浓重,两旁稀稀的路灯,还有高挺的树。母亲讲着当时我已不陌生的盘古的故事,年幼的我心中生出一种神秘的、超乎自己生命和意识的景状。那天,月亮似乎就挂在高挑的树梢上。
回忆起过去,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笑流露出多少感情。也许什么也没有吧。下意识地认为,如果把这种心情确认下来,就会排斥那个曾经依赖的房间,和那个房间里曾经依赖的随性和温暖。
暖气不热,身上冷多了。琴盖冷冷地合着,手指却没有半点兴致。
最开始意识到要锯树是很早以前了,据说又要盖房子,要锯树。一方面对窗前仅有的几线天空感到愤慨,一方面对东、西两面的杨树依依不舍。曾经热情洋溢地或风情云淡地把感情寄托在它们身上,恣意地任性地欣赏着这幅美景,从没想过这样简单的汲取竟也会成为一种奢侈。
开始以为要锯的是东凉台前的那一排树,让我爱不释手的画卷。然而,没想到自己卧室前的树先不告而别了。但是我知道,那边的美景也总有一天会被无情剥夺的。于是,尽力回忆着黄色的初阳透过树影攀上主卧墙壁的宁静,回忆着清淡的晨光流过参差的枝丫、浮在凉台乳白色的纱帘上的和谐,回忆着午后橘色的阳光慵懒地从树梢里探出身子、爬在书房甚至客厅的地面、墙壁时的瑰丽,回忆着傍晚清风明月倒挂树枝、在纱帘和书房的墙壁投下斑驳的剪影的清幽,回忆着……一旦停止回忆,也许就再也没有悼念的机会。无为的挣扎和观望总是快不过冷酷的摧残。
于是想写点什么,留下一次离别时的笔迹,但是心中一下涨了很多,有好似空空如也,不知道从何下笔,比知道应该表示些什么。
于是,又坐回到钢琴前。
手指失去了控制,转成了低沉的调子。于是顺亲自然,生生把落英的美景割裂成流光的片断。此时的我已经没有四年前那份淡然。
然而最终还是落笔了,一个人在屋子里的时候,很多东西似乎都能出口,或者说在思考再三之后,终于有勇气梳理或者就这样散乱着解脱出来了。
有人曾说,遇到事情当时不想写,但是一旦不写,以后就丧失写作的激情了。这正是我多数遇到的情况。然而有的时候是刻意不想落笔,却又刻意想落笔的样子,意识和意识之间产生了隔膜。但是,当冷静下来,把变种的感情放到纸上的时候,却又觉得沉淀了什么。
文字没有激情没关系,只要留下了回忆。如果有一天回家发现一棵杨树也没有留下,我也不会更加遗憾。因为,更多的感情都可以灌注到曾经的文字中,让它脱离自己,代自己感受,代自己哀悼,代自己沉溺。
而我,要去寻找新的美好。
……新的回忆,也许。
完于2006-11-30 20:5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