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记》花噙香

19、碧血伤 青衫染

　　楚辞冷冷看着窗口的那个蠢女人，虽然隔了这么远，虽然她易了容，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风拂过她微乱的鬓发，只见她临窗而立，风致楚楚，像一枝在夜风中摇曳的白茶花。
　　苏柳把洛水芙从窗口拉走，合上窗户。
　　楚辞咬牙瞪眼，眼光恨不得把那窗口烧个窟窿。他身边的亲随侍下忍不住离他远一点，不明白殿下为什么忽然间咬牙怒目，浑身冒着怨气。
　　洛水芙拍着胸口，刚才太可怕了。她感觉楚辞好似看见了她，狞笑着像是在说，等我抓到你，你就瞧好吧。
　　苏柳看看洛水芙，又看看那女子，便道：“师妹，我先送你去和爹娘会合。”
　　洛水芙看了一眼那女子，迟疑的开口道：“那，静姝呢？”那女子浑身一震，眼中含泪，盈盈欲滴，静姝啊，赵家的大小姐，人们都遗忘了吧？
　　苏柳略皱了皱眉，当年的事他不了解，只知因着这位赵大小姐，害得师妹掉崖落水，大病一场几欲死去，若不是如此，师妹也不会另中剧毒，便寒毒再侵，药无可解。
　　而她不是被洛水君秘密绞杀了么，怎么又会在风艳楼？
　　赵静姝看了一眼苏柳的脸色，轻笑道：“我是这里的人，外面的人应不会怎样我们的吧，你们只管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洛水芙摇了摇头，刚才从风艳楼里出去的人，不问缘由，一律射杀，看来楚辞心情很不好，洛水芙从未见
　　他如此暴戾而嗜血的样子，心中也有些忐忑。
　　正在这时，一支羽箭穿窗而入，吓得洛水芙惊叫一声，跳到苏柳背后，苏柳拦腰将她抱起，不容她拒绝，便要带她离开。
　　只是此时热浪扑面而来，油气夹着火烟呛人得紧，呼吸一窒，洛水芙大恨，这人，竟然用火攻。
　　苏柳拿茶水湿了锦帕，唔住洛水芙的口鼻，向外冲去。洛水芙惦记着赵静姝，拉了她手腕，欲同一起出去。噼啪的火声越来越大，火箭从外射入，上面染有火油，火一起来，风助火势，火焰红浪便吞了风艳楼。往日洛水芙也曾听过楚辞领兵之时手段颇狠，遇到不降的城池火攻化为白地的也有，只是没想到，他会用这法子逼迫自己不说，竟连后周人的性命，也不当一回事。
　　热浪一波一波涌了上来，赵静姝被桌角拐倒，扑在地上。浓烟中苏柳已推开窗口，风卷着火焰逼人后退，洛水芙也被赵静姝带倒，手紧紧拉着赵静姝的手，不肯放开。
　　赵静姝猛力甩开她的手依着桌腿坐着，寒声道：“你走吧，不用可怜我了。”苏柳拖起洛水芙，强迫的拉她走。洛水芙反手拉了苏柳的臂，定定的看着他：“师兄，你忍见静姝烧死么？”
　　苏柳看向那凝望着他的明净双眼，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是淡淡的坚定。苏柳微一迟疑，另一手挟带起赵静姝。赵静姝甩开两人，嘶声道：“你走吧，别管我了，我带累了你一次，已让他恨死，若是再带累你一次，他活剐了我只怕也不能解恨。”
　　洛水芙不顾她挣扎，双后合十用力劈向她脑后，砸晕后向苏柳一笑：“好了，师兄，我们走吧。”苏柳不发一言，带着两人，仍如轻絮般飘然而落，足下轻点，几个起落，已离开了风艳楼。
　　一枝羽箭破风而来，直射苏柳后背。苏柳闪身避过，那箭却是连绵不断，一支被闪过另一支又紧随而来。箭箭狠厉，如骨附随，欲置他死地而后快。
　　洛水芙见苏柳身形越来越滞，恐他受伤，急道：“放我下来，我随你走。”苏柳深知她那半吊子功夫，如何肯放，咬牙坚持。洛水芙此刻深恨自己练功不勤，又恨自己不听师娘的话，涉险而来。若是苏柳受伤，她有何面目去见师父师娘？
　　正自恼恨后悔，却只觉苏柳身子一僵，洛水芙不用看也知他中了招，又不敢挣扎，怕更令他乱了心神，便稳了稳心神，提气喊道：“楚辞，你若再伤我师兄，我便立时死在你面前。”只望她那内内功还有，这话楚辞能听到。
　　听到这话的人，不论是兵是将，齐齐抽了一口冷气，拿自己的命威胁殿下的，不知是什么人，好奇的瞅瞅，是个清秀文弱的小公子。莫不是……想不到殿下除了喜欢青楼女，宠爱皇子妃之外，还喜欢……
　　猥琐的想歪了，没办法，军营里狼多肉少，思想难免活跃点。
　　楚辞也听到了，此刻正在她身后不远处，听到这话，搭弓射箭，一箭正中洛水芙后背。洛水芙背上一痛，回头看，楚辞骑马立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手挽强弓，身穿银甲，身姿挺拨，端是威风凛凛。苏柳这是第一次见到楚辞，见他浓眉齐鬓，冷眸泛寒，薄唇抿得紧紧的，目光扫过他时，犹如寒刀刮骨。苏柳心内一寒，暗道传闻后周四皇子冷血嗜杀，看来果不其然。
　　苏柳挽着洛水芙的手紧了紧，去看她后背伤势，却见箭是去了箭头的，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楚辞。
　　洛水芙犹未觉得如何，挣开苏柳掌握，去看他的伤处，却是伤了肩膀，一只白羽箭深深刺入血肉，在火光的照耀下只见血色染透了青衫。赵静姝也醒了，怔怔的有些发迷。
　　洛水芙轻轻问苏柳：“疼不疼？”苏柳不欲她担心，但平生从未对她说过谎话，又依从惯了，到了此时，也只是低声道：“有些麻。”
　　有些麻，就是中毒了？想不到楚辞竟如此卑劣，连下毒这等行当也学会了。洛水芙气闷在胸，伸手从怀里拿了平日里带着清心丸来，喂了苏柳吃了一粒，抑制毒性。撕开苏柳的衣衫，靠着皮肉处轻轻拈起箭杆，对苏柳道：“师兄，忍着点。”用力一拔，带出一股子黑血来。
　　风艳楼那里声息渐消，看来人不是死光了便是被捉了，反正都是后周人，洛水芙也不在意，一心一意的帮苏柳包扎伤处。
　　楚辞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洛水芙手脚麻利地帮苏柳处理伤口，两人偶尔对言几句，默契十足。
　　趁喂药之时，在苏柳耳边轻道：“师兄，你带了静姝先走，我随楚辞回去，等时机到了，你们再来寻我回洛国。”不等苏柳反对，便道：“楚辞此来，不知对大哥是利是害，我总要探得明白，方能放心。”
　　苏柳不发一言，握住她的手。
　　洛水芙知道师兄死心眼，只怕是宁可和她一起做阶下囚，也不肯走。心中着急，面色便沉了下来，寒声道：“师兄不肯听我话了么？”苏柳叹息一声：“师妹……”洛水芙展开笑靥，捏了捏苏柳的手，悄声笑道：“对大哥说我很想他。”便一推苏柳，令她快走。
　　谁知赵静姝忽然站起，向楚辞马前扑去。当下就有亲随一支羽箭，射入她心口。洛水芙大惊吼道：“你添什么乱？”
　　赵静姝委顿在地，轻轻道：“我后悔了，那年不该和你分开走，以至你跳崖落水，他从此恨我入骨，今个我便是死了，也不要你再救。”
　　别人不知他，她是知道了，他那里不知洛水芙偷梁换柱救了自己，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由着洛水芙，不肯拂了她的面子罢了。可是这次，若是因着她再令洛水芙入了险境……赵静姝打了个寒颤，她不敢想像，他的手段……
　　洛水芙气恼非常，取下自己耳边珠递于苏柳，沉声道：“带她走，我要她活着。”苏柳接过还带有她体温的耳珠，握紧，负起赵静姝，纵身而去，几个起落便不见了人影。
　　洛水芙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沾满鲜血，在衣摆上抹了几下，便看向楚辞。
　　楚辞纵马上前，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洛水芙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两人大眼对小眼，对了一会，洛水芙扑哧一笑：“你下来，抱我上去。”楚辞不置可否，只把弓递给亲随，跳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