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记》花噙香

1、夜风凉 湖畔语

　　月华如银，幽幽的照着沉沉碧水。
　　一点灯火飘飘荡荡，慢慢的到了湖边。月光下的湖水，黑沉沉的并无白日的清碧透澈。
　　“绮霞姐姐，那一枝独秀今个真能开花么？”挑灯的黑影好奇的问。一枝独秀是洛国皇后最爱的花，其实不过是比普通芙蓉略好些的绿芙蓉罢了。至少挑灯的凉香是不太懂得为什这绿绿的芙蓉花让娘娘如此看重，在她看来，红的白的绿的紫的，还不都是芙蓉花，不能吃不能喝的，有什么看头。
　　至于小小的婢女为何知何这花是洛国皇后的最爱，那是因为她家的皇子妃娘娘便是洛后的嫡亲女儿，和亲嫁于四王府的洛国大公主德贤公主。
　　凉香是德贤公主嫁于后周国后一次偶尔救下的小叫化，从些便跟在德贤公主身边，讲些后周国百姓的生活趣事让公主解闷。
　　“绿芙蓉喜阴，若不是在夜间开花便是在晨时雾未散尽的时刻，其中以在雾间开花的最为珍贵。”绮霞悄声的向凉香说道。她没说的是，洛后喜爱绿芙蓉乃是因为公主幼时受人所害，身中奇毒，其毒阴寒无比，偏偏只有喜阴的绿芙蓉一枝独秀配制的药能暂时压制。至于解药，倾洛国一国之力费时十数年，竟然寻而不得。
　　二人走近湖边，悄悄解开湖畔系舟的绳索，划船入湖，湖水哗哗，慢慢的向湖心而去。
　　月光静静的洒在湖面，照着层层叠叠的碧叶绿梗，此时芙蓉多是含苞，随着晚风轻轻摇曳，湖上轻雾升起，此花此景，犹如仙境。
　　绮霞静静端坐，凝视着绿芙蓉。这种绿芙蓉名为一枝独秀实是因着它每次只开一朵，每朵高高立于众花叶之上，风姿清约，绰而不群，花朵极大，花瓣层层叠叠极是密厚，色做青碧，愈到花尖，碧色愈重，浓碧深翠，摇摇欲滴，偏花汁叶液有剧毒，等闲人不敢碰触。
　　便是那花香，极为幽淡，中人欲醉，却也是极厉害的迷香，人嗅了时间长了，迷了心智，往往掉入水中，不明不白的做了水鬼。只这是香，自花开才得有毒，花含苞时，却是无妨。
　　凉香坐在小船中，随着水波一摇一晃的，无端的生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来。想到以前衣食无着，冻饿在街头的情形，再看如今衣全□□，真是平生未敢想之福，不由得低低哼起小曲，却是皇子妃平时里常哼的调子。
　　哼了一会，轻声道：“殿下终于回来了，平定了西凉，可是大功一件。”绮霞浑不在意，只注意着绿芙蓉。凉香兴奋道：“殿下对娘娘真好，送了那许多珍宝，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一箱箱的光华夺目，让人目不接暇。
　　而且殿下长得真好看，又那么温柔，看着娘娘眼睛里水汪汪的，羞红了一众侍女的脸。也只有娘娘那样的人，才值得殿下倾心以对吧？
　　“如果娘娘身子好些，早日生下小殿下就好了。”凉香轻叹一声，颇为遗憾。
　　绮霞听她自言自语的说得起劲，也不由得一笑，轻拍她臂膀，示意她拿了预先准备好的布巾蒙好口鼻，自己屏住呼吸，划近那株碧芙蓉，利落的剪下，置于玉盒之中。这玉盒乃是寒玉所制，触手冰冷，放置这绿芙蓉是最好不过。只因这芙蓉花性子最娇，摘下后如放置不好，立时便枯，而枯花入药则是无用的。
　　为怕此花被浊气沾染，绮霞向来是亲力亲为，从摘花到入药，从不假人之手。
　　用布帛把玉盒包好，凉香划着船慢慢的向岸边而去。
　　两人上岸之后，只见月色更亮，今个正是满月，看来不挑灯也能看得清路了。凉香便索性省事，让绮霞先上了岸，自己又入湖采了几枝带露的红荷，又听绮霞在岸边说道：“别多事了，快些上岸罢。”
　　凉香笑嘻嘻的系好绳子，固定了小舟，把灯柄插入自己腰带之中，琉璃小灯盏贴着裙子，把蜡烛取下包好放入怀中，就着湖水洗了手，方小心翼翼的捧着摘来的几枝带露红荷，向绮霞笑道：“养在瓶中，能开好几日，皇子妃看了肯定高兴。”
　　绮霞边走边道：“怎么摘的全是红荷？扔了罢，东园是不供这些花的。”凉香笑答：“我看皇子妃这几日脸色不大好，没得供白荷霉气。”后周国风俗，是不将白荷白茶白梅等花送人的，平常人家也不供这些花。
　　绮霞也顾不得说什么，命她扔了红荷，两人就着月光，匆匆回东园。
　　正走着，忽然看前方人声喧天，灯笼火把照得花园里亮若白昼。
　　两人还不知何事，便被人围了起来。
　　竟是四皇子府里的家兵，领头的却是内宅管事赵嬷嬷。
　　赵嬷嬷等看清被围的人是皇子妃的贴身大侍女后，暗里吃了一惊，因着这皇子妃是邻国公主，四皇子府里的家事也是国事，自己这内宅管事当得分外不易，今个崔夫人夜游时因说听到湖中有人私语，便匆匆的报了她知，又因何夫人说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闹个不休，又有崔夫人在旁吹风点火，危言耸听，四皇子便让她带了人来瞧瞧，谁知这一瞧，却瞧到了皇子妃的侍女。
　　这下赵嬷嬷只怕自己着了人家的道，做了别人手中的刀刃。只是如今崔何两位大人势大，四皇子对两位夫人也多有纵容宠爱之意，但四皇子又对皇子妃一向尊重，两人成亲以来相敬如宾，甚是恩爱。
　　皇子妃体弱不能承宠，四皇子对她仍是照料精心，从无怠慢之举。今日崔何二人揭出有人在府里欲行不利，搜遍府中却只捉到皇子妃的两名侍女在外游荡，这可如何是好？若是扣下皇子妃的侍女，明日若是查明无事，皇子妃岂能善罢干休？
　　要知这皇子妃最是护短，初来后周国之时，府内有奴刁难皇子妃的粗使丫头，因那丫头做活误了饭时，那奴就把大厨房的剩饭馊汤给了那丫头吃，那丫头却是个不省事的，受了委屈，拂袖而去，转头就跑到皇子妃面前哭诉，说是后周国人看不起洛人，给她吃冷饭馊水。
　　皇子妃大怒，着人问清了来龙去脉，又捡了四皇子府的府规细细看了，指出了那奴的错处。本来就是，府里主子众多，婢女们因主子事误了饭时，大厨房是留有饭的，却欺负她是新来的，又是微末不足的小丫头，那里放在眼里，细果捅了马蜂窝了。
　　最后那奴当众被棒打不说，皇子妃还请了当时的管事嬷嬷前去观刑，把那嬷嬷羞的老脸通红，几日不敢见人。
　　后来殿下知晓，便让她管了内宅，吩咐她好生照顾皇子妃，不可短了宝园的物事。可皇子妃却是个硬气的，就因此一事，便从宝园搬到了花园东的东园，与殿下的正院隔了整整一个大花园。皇子府占地颇广，这一搬两人遥遥相望，却是几个月也见不了一面。又因殿下长年在外征战，内宅还算平和，如今殿下才回来，众夫人就不安份了，其实皇子妃身子娇弱，殿下从未留宿东园，还有什么可争的呢？
　　赵嬷嬷是殿下的奶嬷嬷，一向只尊殿下心意办事，这次却实实是为了难，扣人不成，放人也不成。若是放了两人，不说无法向殿下交差，就是以后在府里，恐威严有损，难以服众。
　　再则皇子妃毕竟是外族，若真是对殿下不利，这责任却是谁也担不起的。
　　绮霞大约猜出赵嬷嬷所想，又想她平时对东园多有照拂，也不欲令她为难，便笑道：“因着皇子妃今日看了那绿芙蓉，夜里睡不安稳还念着，我便带了这丫头来采，就在这玉盒之中。赵管事不妨遣人到东园向寒姿姐姐说一声，今夜我和凉香便叨扰嬷嬷一夜罢。”
　　几句话，把因何而来交待清楚，又愿意随着赵嬷嬷而去，洗涮嫌疑。赵嬷嬷见她极有眼色，又明事理，如此便是两全其美，谁也不会得罪了。
　　谁知偏有那不知眼色的横插一言道：“这盒中是何物？”绮霞淡淡道：“便是湖中的绿芙蓉，一枝独秀。”那人哼道：“你不打开瞧瞧，光是说，谁知道是真是假。”赵嬷嬷闻言倒抽了一口冷气，看向说话的人，却是崔夫人的陪嫁王嬷嬷。
　　绮霞笑道：“这绿芙蓉最是怕沾染浊气，此处人多，极是不便，再则绿芙蓉的香气汁液有剧毒，若是因此而有人受了伤，只怕不妥。”
　　本来别人的生死关她什么事，只是这绿芙蓉采集不易，自己手中捧的就是公主的命根子。在洛国时绿芙蓉就培植不易，到了后周国几年，试种的地方不计其数，也只成活了这一株，偏是在大花园中，偏绮霞今日又托大只带了凉香一人，想着凉香熟知水性，只帮着划船就是，却同想到半路里杀出这一帮人来，横生枝节。
　　“只怕有毒是假，不敢示于人前是真吧。”王嬷嬷盯着那玉盒，看是毒蛇看着猎物吞吐着舌信子。
　　“就是，我家夫人丢了件要紧的物是，正自难过呢。”却是何夫人的陪嫁张嬷嬷怒视着绮霞说道，好似绮霞便是那偷盗的贼。
　　绮霞至此便明白，今日只怕难善了，这殿下刚从西凉征战回来，府里女人们的战争却是刚开始，她们这是存心和公主为难了？绮霞看着她们怀疑不屑的眼神，心中却只是冷笑，暗猜寒姿料事如神，东园虽围得滴水不露，但若从洛国皇宫入手，到底还有些事被泄露了出来。
　　只是不知她们是冲着手中绿芙蓉，还是只为了难皇子妃，惹她生气来着。

作者有话说

　　这文的原型是因为做了场梦。
梦到一个失爱的公主孤身和亲他国去，会如何？
和亲的公主太多，下场幸福的更少，所以，宁愿给一个幸福的，从开始，就给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