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未老》安瑾格

1、第 1 章

　　乔轲是孤傲的女子。冷漠孤独让她变得极端。穿白色的棉布裙和宽大陈旧的牛仔裤。亚麻色的长头发像海藻一样垂在腰间。性情落拓懒散。苍白干燥的脸上没有任何妆容。­

　　亓遇见乔轲是在站台。亓穿黑色T恤，亚麻色的粗布裤子，黑色跑鞋。太阳明晃晃的照射进眼眸，光线有些刺眼。亓递给乔轲矿泉水。冰冷的瓶装的矿泉水。乔轲没道声谢便举起瓶子大口喝那些冰冷的水。亓说，这个夏天让小镇烦躁。乔轲还给亓喝干了水的瓶子，有人却不甘寂寞。­

　　穿行于午夜的人有着婴儿蓝的眼睛，他们在夜间换去白天整洁大方的装束，在黑夜里狂欢。神情冷漠，.落拓不羁。乔轲伸手抚摸亓干燥冷漠的脸。亓是一个英俊的男子，俊美的脸让人想咬上一口。乔轲说，亓你真是一个英俊而桀傲的男子。亓握着乔轲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掌心大片潮湿寒冷。是因为乔轲身体的寒冷和空洞而成形。午夜狂欢结束。亓送乔轲回家。陈旧公寓三层楼隔。乔轲的房子阴暗而潮湿，室内狼藉，空气里有食物变质的腐烂味道。让人感觉窒息和荒凉。亓说，乔轲，搬来和我住吧。­

　　亓在白天穿整洁利索的棉布衬衣，栗色的头发干净利落，露出宽大前额。鼻间有颗褐色的痣。皮肤油腻干燥。在高级写字楼工作。­

　　乔轲是一个长期离群索居的阴暗女子。大部分时间靠暗无天日的睡眠打发光阴。乔轲喜欢旅行。走走停停。随时出发随时终止。在深夜里写违心的诙谐文牟取可观的报酬但足以让自己生存下来。­

　　乔轲曾在西安邂逅一个男子。男子叫明天。乔轲并不爱他。乔轲只爱她自己，她没有太多的爱情给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乔轲说她的爱情只剩下十分之一仅存。明天爱着乔轲。身体的抚摸不能拯救灵魂的孤独但能填补掌心的空洞。明天和乔轲一样是生活在阴暗里的人。但乔轲比明天更懂得深邃的寂寞所带来的荒凉。因为懂得所以强大。明天不让乔轲离开自己，可乔轲是个自私而桀傲的女子。一但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她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女子，明天说她是一杯有毒的葡萄酒。在乔轲把身体从明天身体里脱离，明天以午夜飞行结束了自己荒凉宿命的流离。乔轲抚摸着明天因为死亡而变得冰冷的身体，没有眼泪。搬进亓的公寓时，乔轲扔掉了自己脚上的蓝色高跟鞋。光着脚走进亓的公寓。乔轲说，亓，你送我一双高跟鞋吧。­

　　搬进亓的公寓的第一个晚上，乔轲睡不着觉。她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幽静的晚上要用来睡觉。黑夜是魔鬼制造的狂欢节。我们应尽情狂欢。­

　　亓没有睡觉，他闭着眼睛却能看见乔轲苍白落漠的脸。不算美丽但纠缠着他的手指。他想起乔轲冷漠的眼神，每看到那双婴儿蓝的眼睛就让自己感到疼痛。他想亲吻乔轲的唇。他觉得乔轲的唇和她的眼睛一样冰冷潮湿。­

　　亓二十五岁。十九岁开始谈恋爱。爱过一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人。后来女人和一个法国人结了婚。亓再没有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亓或许是把自己所有的爱完整的给了女人，所以没有剩余的爱给自己和别人。大学毕业后进了公司。公司在五十九层的写字楼。亓每天坐地铁。在狭小的空间里吃三明治和苹果。 ­

　　亓已经两年没有拥抱过女人的身体了。他听到自己身体里发出的寂寞声响。­

　　乔轲十九岁。十四岁时母亲杀死了有外遇的父亲，在牢狱坐了五个月牢后因疾病的折磨而死去。同校的一个男生喜欢乔轲，在乔轲失去所有的时候男生一直支持她，给她拥抱和亲吻。那些容易让人沉溺的爱抚让乔轲依赖。­

　　乔轲没有告诉男生自己将要去远方。生命是流动的，无法停息。­

　　乔轲给了男生自己年轻的身体决定独自流浪天涯。男生醒来身边没有乔轲。 ­

　　亓说，乔轲，你应该出去和人□□流。你不能像自闭症那样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你需要倾诉，需要被安抚。亓看着乔轲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个十九岁的女子让他感到疼痛而难过，他不知道要怎么爱她。他没有合适的姿态去拥抱她。他早已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丧失了对爱的感知。这个世界是这样冷漠而荒凉。爱，或者不爱。都那样荒凉。­

　　乔轲在亓的公寓里和亓开始同居生活。乔轲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时会听到女孩单纯的笑声。透过从指缝射进的光阴里女子在阴暗的房间里跳着两个人演绎的舞。乔轲在深夜里活动，像只野兽一样爬到亓的床上。在深夜里打字。键盘被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有时站在阳台上浇那些亓买给自己的仙人球。只需要一点点水就会生存下来的仙人球。它们对生命没有太多要求。它们知足于这个物欲横飞的世界。­

　　亓有时会带上乔轲去参加无关痛痒的聚会。亓对聚会上的人介绍乔轲，亓希望乔轲能与他们交谈。但一切徒劳。

　　亓送给乔轲蓝色的高跟鞋。蹲下身给乔轲穿上，把乔轲凌乱的海藻似的头发扎起来。亓温暖厚重的手轻轻放在乔轲冰冷苍白的脸上，乔轲我们结婚好吗？不好！乔轲干脆强劲的说道。

　　亓的父母打电话给亓。亓决定带着乔轲去见自己的父母。或许家的温暖能让乔轲停下来和他结婚。亓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母希望能看见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爱的女人结婚。乔轲不愿意说话，亓的父母觉得乔轲不会是个理想的好妻子。尴尬的晚餐过后，乔轲自己一个人走出了亓的家。亓打电话给乔轲发现号码已经成为空号。那晚聚餐后乔轲就消失了，亓找不到她。

　　乔轲是这个城市的过客，没留下太多足迹。消失和死亡对乔轲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亓看着乔轲留下的行李，她什么也没有带走。只穿走了亓送给自己的蓝色高跟鞋。

　　亓依然在早上挤在狭小潮湿的地铁里吃三明治和苹果。生活一如既往的平淡无奇。像流水流过指尖一样没有痕迹。亓有轻微抑制症，有时他觉得乔轲只是幻觉制造的安慰。有时他却坚信乔轲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他期待乔轲能回来。只有在深夜里看那些乔轲用自己电脑写的破碎的语段时他知道生命不是幻觉。乔轲留下的空洞让亓疼痛。只有在极度的痛苦中亓是清醒着的。他知道他在爱。爱着那个在宿命中流离的女子。九月。亓在父母的催促下与一个上海女孩相亲。女孩和乔轲不同。女孩能做一个理想的好妻子，却不能当一个安抚灵魂的情人。­

　　女孩在市区的写字楼上班，和所有上海女孩一样穿整洁的套装。脸上是精致的妆容。在晚上去亓的公寓给亓做晚饭，一起吃晚饭。然后回自己家。女孩对亓说，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安定的生活。然而亓的宿命是无止境的流离。亓说，给我时间。

　　亓依然在深夜看乔轲用自己电脑写的文字。在记事本里。亓从来不曾想过删除这些属于乔轲的文字。他说，乔轲骗走了他对爱情的信仰。他一直等待着乔轲出现，只要乔轲出现，他就可以告诉女孩自己不会和她结婚。一切都会变得理所当然。爱情是可以让一切罪恶成为理所当然。

　　亓收到乔轲的email是在凌晨三点。亓失眠。无法入睡。他想到和乔轲同居的那段日子。乔轲说她有了孩子。但不是亓的。她想把孩子给亓，让亓抚养。

　　亓和乔轲约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乔轲比以前要消瘦很多，脸色苍白。亓把手放在乔轲的手上，手指冰冷。亓说，回到我身边好吗？乔轲，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很寂寞难过。我很想你。

　　乔轲从亓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亓，我决定去西安。我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谢谢你的蓝色高跟鞋，在西安我会把它寄给你。会有人再送我一双一样的蓝色高跟鞋的。

　　乔轲从亓身边离开。亓没有眼泪可以为他流。

　　亓告诉女孩，自己不会和任何人结婚。女孩离开亓。泪把精致的妆容弄花。苍白而冰冷的脸让亓再次不住的想起乔轲。

　　亓打开电脑，有一封未读邮件。寄信人是乔轲。

　　这一次，亓的眼泪决堤。他知道他心爱的女人死了。他在流泪。

　　乔轲死了。

　　乔轲在离开亓后，回了以前自己住的陈旧公寓的阁楼。房间依然阴暗冰冷。光线从东边的方形小窗子里射进房间。乔轲微闭着眼睛，恍如隔世。乔轲靠着窗子，伸出手在光线里扑捉。血从她的双腿见缓缓流下，乔轲闭上了眼睛。

　　岁月在变迁。光阴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