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昙问》瞳雪/冰眸

11、第三章（一）

　　“小女子云柳夢。請問公子對於這遍山桃花之景有什麽看法？”
　　那一年的春天，兩人如同命中註定般相遇在萬里桃花林中。青衣女子巧笑嫣然，雖沒有最美的容顏，卻有著最為動人的笑顏。
　　桃花開滿天，花瓣就好像一場粉色的雨般飄然而下。已經不知道是桃色醉人還是笑臉怡人，當歐陽天回神時他已經和女子坐在桃樹之下，對酒談天。那一颦一笑即使到了現在依然記憶猶新，最為動人的風韻或許就在那一刻全部綻放。
　　歐陽天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們的相遇並非偶然，也從來沒有思考過爲什麽這樣的一名女子會出現在魔教接管的萬里桃花林中。但是，當所有一切謎底被無情地揭開后，他卻依然無法相信，那曾經為他醸造十裡飄香桃花酒的女子最後會毒酒連同一切的真情全部用於心計之中。
　　“待到明年春天我就帶你回去見我爹。不管他怎麼反對我都一定會說服他點頭我們的親事，所以，等我回來！”
　　那時候他曾經這樣承諾過，然後離開了那片桃花林。
　　只是短短的三個月，當桃花再次含苞欲待盛開時，一切的一切已經不復往年。
　　那時候溫婉賢淑的女子轉眼變成了冷豔妖冶的魔女，用心釀製的桃花酒成為了最毒的毒藥。
　　迷醉了人心同時也吞噬了所有真情。
　　“爲什麽……”
　　面對著依然美麗動人的女子，他只有三個字能問出口。
　　這一句疑問問的是對方，也是自己。
　　爲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沒有爲什麽。
　　這是云柳夢的回答。
　　沒有爲什麽，因為不需要原因，還是原因太簡單所以不屑於回答？
　　他不知道。
　　如果知道，也許一開始他們就不會相識，就不會承諾那個春天之約。
　　世界上沒有如果，所以結果依然如此殘酷依然無力改變。
　　“歐陽天，這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出戲。而現在，戲完了，我們這些戲子是時候要下臺一鞠躬了。”
　　當毒藥發作的時候，這是他最後聽到的話。
　　嘴角含笑的臉容緩緩地和桃花林漫天花瓣下曾經的那一張笑臉重合，但是那之中到底有多少是改變了的或許有多少是真實的已經沒有人知道了。
　　至少，他到此依然無法弄清——何謂真實。

　　似記憶又似夢境般一切或過去或現在的畫面慢慢地在腦海中回放著，當歐陽天被日光刺眼而醒時，時間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
　　依然是淩霄閣的水榭，依然是那一片平靜的湖泊，但不一樣的是身邊已經看不到那位名叫御迦藍的戴面紗醫師，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白衣少女。
　　背對著自己煎藥的背影帶著自然的祥和之氣，淡淡的藥香從少女所在的方向飄蕩而來，聞著讓人心神平和甚至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遠遠的不知道是誰正在吹奏笛子，溫潤如水的曲調仿佛一段極盡纏綿的愛情故事，看不到結局不明白開始，但是那個過程卻牽動著所有人的心。
　　歐陽天沒有驚動煎藥的少女，只是微微抬頭，冬日的太陽雖然明麗卻不會眩目，這樣的日光讓人想起了很多事情。
　　那些該忘記該銘記的事情，在一場夢之後全部都真切浮現出來了。
　　那片桃花林現在已經開始開花了吧……
　　因為那裡本就是四季溫暖的地方，桃花最早開放的一處風景。
　　只是桃花依舊，那名等待的女子已經不再在了。
　　云柳夢，如果你知道我並沒有因為你的毒而變成廢人會是什麽反應呢？
　　生氣，還是可惜，抑或是什麽反應都沒有？
　　因為你當時也是這樣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逐漸四肢無力的我，那目光就好像在看什麽可笑的廢物一樣，雙眉間帶著的是濃濃的嘲諷之意。

　　“桃花醉……然，我很久沒有聽你吹笛子了。”
　　單手撐著腦袋靠坐在石亭中，千綏閉著眼睛仿佛是回憶起了什麽般嘴角勾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有感而發而已，你要知道，銀月虹的資料基本都是風花雪月之事，看完那報告之後就突然想起了這支曲，所以才會一時興起。”
　　放下手中的笛子，然汐旖背對千綏抬頭望天，萬里晴空之下突然飛過一隻燕子，那清脆的叫聲或許是要提醒眾人春天即將到來的喜悅也說不准。
　　“距離你上次出宮已經三年了，而你繼承宮主之位也有三年了，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嗎？”
　　和曲調一樣有著溫柔如水低沉嗓音的男子緩緩回頭，雙眉間雖有著淡淡的冷漠徘徊其中，但是那張臉卻會不由自主地讓人想到“翩翩公子溫潤如玉”這八個字。
　　或許然汐旖沒有御迦藍那樣美豔動人的美貌，但是那一身的淡雅氣質卻如水一樣感染著身邊每一個接近的人。至少千綏清楚自己最喜歡待在眼前這名和自己一樣歲數卻比自己略顯成熟的少年身邊。平時沒事做的時候就會跟著對方一起跑進帳房去蹲，不過他進去並不是爲了幫忙，而是進去睡覺。
　　在然汐旖的身邊即使是炎熱夏季也會有種如秋天般清涼入心的感覺，很是舒服。
　　“其實你可以讓育欣或者拜託在外面的人去辦。”
　　從來很少皺眉的然汐旖或許也只會在面對千綏時才時常有這個面部表情。
　　“不行的，如果不是我親自出馬事情就不會向著我想要的結果結束。抱歉了然，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這一次，我非去不可。”
　　從石椅上站起，千綏揚著笑容走到然汐旖的身邊，拿過對方的笛子好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新奇事物般把玩了起來。
　　“哎呀，這不是我十歲時送你的生日禮物嗎？沒想到你居然還留著而且保存得這麼好，恩，不錯不錯~~~”
　　白玉製成的玉笛晶瑩剔透，那上面的雲霧和天上的白雲相映一起，竟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些是云哪些是玉。基於笛子材質的特殊性，這支笛也是屬於冬暖夏涼的極品，拿在手中有著一股暖流傳到手掌心，那溫度到底是屬於笛子的還是屬於然汐旖的千綏還真有些弄不清楚。
　　“我還以為你那個腦袋已經不記得這是誰送的禮物呢……既然要出去那就帶點手信回來吧？帳房的備用帳本快要用完了，回來的時候給我帶幾本紙質最好的，否則那些帳目我就丟給你自己看了。”
　　一把奪過玉笛，然汐旖回身向著石亭來路走去，看那方向就可以知道他得接著回去做他的帳房蹲先生了。
　　“早去早回，如果三個月后不回來的話我就罷工出去把你捉回來。”
　　當然汐旖的身影快要走出九曲橋時突然停住了腳步，背影依然是背影，然而那背影說出的話卻讓千綏哭笑不得。
　　“恩，我會儘早回來的。”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這一句千綏終究沒有說出口。
　　而然汐旖也沒有聽到，所以這一句就是他在千綏離宮前從對方口中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哎呀呀，難得的約會怎麼才幾分鐘就沒有了啊？告白呢？詩情畫意呢？就只有一支曲子就沒戲了啊？太不專業了啦！”
　　待然汐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轉角處后，一直躲在涼亭之上的銀月虹一臉恨鐵不成鋼地從上面跳下。
　　對天翻了個白眼，一直知道她人就在上面的千綏已經懶得理她了，逕自轉身走回去自己的房間。
　　剛才然汐旖那麼快離開其實有一大半的原因就是因為這禍害在偷聽，要不他們應該還能多說三句話的。
　　“唉？等一下啊千綏哥，不要丟下我啊！”
　　眼看著人都清場了，覺得自己還留在這裡實在沒有什麽意思的銀月虹左右看了看，最後跟著千綏的腳步跑了。
　　石亭之內就在一瞬間恢復了平靜，只是那落葉湖畔的景色映照在這些灰白色的石頭上反而顯得更為孤寂。

作者有话说

　　好抽的J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