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逐影》格蕾思琳

35、昙花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法兰蒂尔没有回家，而是返回办公府邸，一个星期没有办公，文件恐怕已经堆积如山。
　　临近办公室，发现窗户竟然闪着灯光，心里有点诧异，他的办公室向来是非请勿进，这么晚了到底有谁来造访？
　　轻轻地推开门，周围一如往常地整洁，明亮。
　　一位妇人端坐在沙发上，穿着淡金色的礼裙，金黄的发打成一个优雅的髻，端庄而娴雅，见到法兰蒂尔进来，露出一丝礼貌的微笑。
　　即使只在几次典礼上匆匆见过数面，法兰蒂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也明白了她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他走过来，向她恭敬地行了礼：“太后殿下。”
　　“首相大人，请起。”
　　太后依然保持着微笑，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法兰蒂尔，眼前人让她感到些微不安，他长得太像克蕾丝汀了，即使是姑侄也很少如此相似的。过来首相府的路上，她一直在想，世事真的有轮回报应吗？当年她和年轻的王子相爱，遭到皇室的反对，作为一名普通的侍女，她是不能嫁入皇室的。后来他们的反抗，让皇室作出了妥协，也迫使格兰特一家解除了婚约，自此以后，克蕾丝汀就疯了，再也没有见过她……他们一直感到内疚，认为是这件事导致了她的疯癫。现在，格兰特家的人又和自己的儿子走到了一块儿，像他们当年为难国王和皇后一样为难着自己。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男的，她倒是乐意撮合，只可惜……伊思卡芙咬了咬牙，还是下定了决心。
　　“首相大人，深夜造访，恕我冒昧了。我这次来，有事想请你帮忙。”
　　从一开始，他就预感到这一天的到来，即使深知两人最终会分开，还是像上了瘾似的想和他在一起。想要留住幸福的感觉，就像在冬天捧着一朵美丽的雪花，春天来了，雪还是会化，只剩下晶莹的水滴，泛射着记忆的光华……该是梦醒的时候了，法兰蒂尔对自己说。
　　“太后请讲。”
　　“首相，想必你也知道国王和亲王都到了适婚的年龄，上一次的舞会，有许多名媛淑女都很不错，周边国家也有待嫁的公主，我想让他们从中挑选自己的妻子，在年内订婚，明年完婚，了却我的一桩心事。”
　　太后说得温声和语，但在法兰蒂尔听来，却是相当地刺耳。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真正到了这一刻，还是那么地难以接受。他无法想象今天还和自己缠绵的人，转眼就要拥抱另一个人，心里有一种撕扯般的痛……
　　“太后，这应该是内务官的事情，为什么要向臣提起？”
　　“不，这不只是内务官的事情，也不只是国王和亲王个人的事务，皇室的婚姻，牵系到整个国家。”太后突然正色起来，不复之前的和蔼，“皇室里的人，就像活在一个透明的匣子里面，表面上风光无限，其实吸引了太多的目光。全国上下都以我们家族作为典范，只要稍有差错，就会天下大乱。所以，国王和亲王的大婚，所有大臣都有责任，把它当成一件国家大事来看待，首相作为群臣之首，更应该身先士卒。”
　　法兰蒂尔静默地听着，太后的声音忽近忽远，字字像重锤敲打自己的心。这些道理他都明白，也无数次地提醒过罗伊和自己，但是在炽烈的情感面前，它只能是些无力的字句，根本无法阻止两人的灵魂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爱他，会不会变成毁他？怎么忍心看他失去一切，只为了一场虚幻的爱情？
　　“太后，你要臣怎么做？”法兰蒂尔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的心变得沉重无力。
　　太后看着法兰蒂尔苍白的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狠下心，作出了残忍的决定：“亲王现在在首相府办公，首相离他最近，由你来操办亲王的婚事最合适，或许他会更接受你的建议。”
　　法兰蒂尔像沉浸在伤心的海洋中，无边的沉痛让自己窒息，他挣扎了好久，才咬出了几个字：“是的，或许他会听……”
　　太后在心底松了口气，又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忐忑和内疚，她是最能明白法兰蒂尔此时的心情的，因为当年的皇后，也是用这种语气劝说她离开王子。她尝试着想安慰眼前这个就要崩溃的人，又不知道要用什么言辞，满室的沉默让人窘迫，最后她叹了口气，说：“年轻的时候谁没犯过错，或许十年后回头看，一切都不算什么。罗伊是个心性不定的孩子，总是喜欢新鲜的事物，离开他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不，太后。”法兰蒂尔突然睁开一直闭着的眼，正视着眼前的女人，“我一直相信罗伊对我的爱，离开他是为了他有更好的未来。”
　　太后怔愣了一下，说不出话来，这个人是真的爱着自己的儿子，不仅了解他，相信他，也愿意为他付出，如果他是女的，会是一对多么般配的伴侣……
　　“对不起……谢谢。”
　　太后说完这一句就离开了，留下法兰蒂尔和满室的安静。
　　他回想着两个人在一起的每个时刻，从相遇的最初，到后来的争吵，被他的恶作剧作弄，被他的温柔所包围，被他的魅力所折倒，一起忘我地拥抱……
　　回忆就这样无限量地在脑海里扩大，一直到灯灭了，周遭陷入了黑暗，然后晨曦的光又爬上了窗。
　　惆怅的人，轻轻地叹息着，昙花虽香，只飘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