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斋》叶樱飞

2、鸳鸯梳·云霜

　　傍晚，这顺州城里的大大小小的铺面便像往常一样陆陆续续关门谢市了。

　　“又是一天！”阿青长长伸个懒腰，做了一天的事，累死她了，好想吃饭啊，肚子咕咕叫，于是她走到正在柜台前面算账的胭脂旁边，戳戳她的手臂，“胭脂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胭脂刚刚算完香粉这一类，开始点算珠钗，头都算晕了，结果旁边的家伙还很没眼色地一个劲的问她‘吃什么吃什么’，“吃你个死人头！就知道吃！说了多少遍，你不叫我老板，至少尊称一声姐姐吧，胭脂是你叫的吗？”算术很不精通的胭脂正好撞上这个出气筒，张嘴便骂。

　　阿青摸摸肚子，巴巴看着胭脂面前盒子里的铜板碎银咽口水，话到耳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显然刚刚胭脂又白教训了。

　　“给给给，”胭脂实在受不了这样祈求的眼神，拿出几个铜板给阿青去前面的饭铺买烧饼，阿青一得钱，跑的飞快，“回来的时候记得把我们晚上吃的饭端回来……”胭脂在后面叫道，可是阿青越跑越远，也不晓得听没听见。

　　哎……胭脂在店门前叹气，脑中浮现的影子与远去的背影渐渐分开，完全是两个人啊……

　　回头的时候，胭脂正要拿店边的门板合门，结果看见店里面正站着一位姑娘，想必是刚刚她只追着阿青去了，没有注意到有人上门。登门便是客，胭脂决定做了这单生意再关门。

　　“姑娘以前没有来过小店吧，看着面生的很。”胭脂一边上灯一边和那女子寒暄，天色不早了，店里面显得有些昏暗，因为都是小东西的原因，要是不十分亮堂，很多饰品精巧之处是看不清的。

　　那姑娘年纪尚小，还没有长开，不过虽说布衣荆钗也难掩一股子灵秀，在装扮上，略略显得寒素了一点，想来不是什么大买家，但是胭脂人十分的好，不管你有钱没钱，她都会拿出十足的诚意招呼客人，所以，不管是谁，多来过几次以后，都成了惯常的买主了。

　　她在胭脂斋里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一把鸳鸯图案的精致木梳身上，姐姐就要出嫁了呢，算是最后的贺礼吧，云霜拿着手里的梳子，问道，“老板，请问这个多少钱。”

　　鸳鸯梳！胭脂一惊，这才细细打量来人，只见那姑娘面色不展，似是有什么心事，不免多嘴一句，“我这店里，有时候是人挑货，有时候是货挑人，姑娘既然有缘碰上着鸳鸯梳，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说与我听，或许……”

　　“或许……我能帮忙呢……”云霜听到这句话以后，一直黯淡着的眼睛突然亮了下，然后看着面前这个有意相助的好心老板。不过，同是女人，你又能帮我什么呢？这样想着，亮起来的眼睛又黯了下去。

　　“怎么，不信我么？”胭脂笑了，凑了过来，贴近云霜的身旁，细细把玩手里那把精致木梳，“看好了，”胭脂拿起木梳，按了一下木梳那活灵活现的鸳鸯的眼睛，‘咔嗒’一声轻响，机括张开，木梳以鸳鸯的眼睛为轴旋转分成两半露出梳柄浅浅的凹槽，“你看，”胭脂笑的得意，“里面能藏什么？”

　　“多少钱？”云霜急切的问道，“多少钱我都买，老板，我很需要它！”

　　“叫我胭脂便可，”胭脂面色和善，“还有，不用钱。只消你身上的一间东西换。”

　　云霜倒头要拜，被胭脂扶住，云霜身上带了母亲临走时候留给她的一条羊脂玉坠，她本是打算转送给那人的，可惜别人死活不要，竟然连最终的念想都不留吗，云霜伤心之余，一个人到处乱走，也是天意，她走来了胭脂斋。她取下自己身上最贵重的玉坠，“这个可以吗？这个……可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云霜急切的说。

　　胭脂摇摇手，又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细细的香甜花粉，“这是‘入梦’，闻了此香人会长睡不起，怎么用，不用我教你了吧？”胭脂调皮的眨眼，“不过用了之后我会来讨还梳子的，到时候再带‘醒梦’过来。”

　　云霜看着手里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贝壳，想来，里面就是‘入梦’香粉了。云霜感激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让她呆呆站着。

　　“还不告诉我你家住哪里，不然，三日后我去哪里送东西啊？”胭脂轻轻拍拍云霜的肩。

　　“啊啊，我家是泾源县的双湖村，不过现在我暂时住在醉仙居，我叫云霜。”云霜急忙回答。

　　胭脂笑了，醉仙居啊……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才不像她家的某人，看样子，又不是醉仙居一般的丫头，所以她还是有心提醒：“那些个的东西，人家可未必要领你的情哦……”

　　正说着，阿青嘴里叼一个金黄的大烧饼，双手托着满盘子的菜和一小盆白饭走了进来，胭脂一看，怎么这么多，吃的完吗，刚刚脸上的温柔立刻不见了，揪着阿青的耳朵，“谁叫你私自加菜的？”

　　“唔唔，呜呜呜……”阿青的嘴里塞着烧饼说不清话，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偏偏没人接过她手里的托盘。

　　“那胭脂姐姐忙吧，云霜告辞。”那姑娘见此情景，十分知趣的告辞，走之前，还特意多看了一下刚刚进来的清秀小伙计。

　　不是你想的那样……胭脂更怒了，手上加了把劲，阿青终于痛得成功“哇……”一声叫了出来，烧饼应声掉地，“死胭脂……多的菜是老板送的，他谢谢你今天给老板娘送的那支银钗，我没有多点菜！”

　　胭脂面色讪讪地收住了手，阿青薄薄的耳朵红色快充血了，她看不过眼，又伸过手去轻轻给阿青揉着，可是阿青根本没有在乎‘痛不痛’的问题，咕咕叫的肚子只让她纠结‘饿不饿’了，结果胭脂失望地看着面前这个呆子，只见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而地上躺着的就是那块脏兮兮的早已不能吃的烧饼。

　　看了半天，阿青终于伤伤心心哭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我的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