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江城子.莲花 ...

  •   那年的春末夏初,我的琴声只为苏名生一人而动。
      他坐在窗边,端着白盏杯,一口一口喝着茶。时而望着窗外,时而又望着我。望着我的时候,总是续满了一池柔情。
      他始终是纤尘不染的白衣,整齐的盘髻,白玉钗。素净如莲。
      他一下午一下午的坐着,微笑着看着我拨弄琴弦。偶尔说话。
      他不懂琴。
      他懂一个人的眼神,一个人微弱的细节。
      在那个春天彻底结束的时候,我看着他看着我的眼睛,问 “你在我弹琴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说:“我在想,你在想什么。”说完,又是柔柔一笑。
      看着他柔柔的笑,我突然间想起了司马景,然后心念波动。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与苏名生相处的时候,司马景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我想着这或许说明着什么,而且只要轻轻剥去表面那层纱我就能知道答案。然而,我不敢。
      那个时候,司马景消息了一个多月。

      我曾想过这个男人就此在我的生命里消失,不要再见,不要再想起。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爱上了这个男人或者爱过。
      在我失去记忆的那一年,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为我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谎言。
      他内心的柔弱和仁慈在那个娇弱的女孩落崖前绝望的一笑间迸发,他的冷酷与绝狠在这一瞬间溃不成军,他顾不得心口刀上的疼痛,只是想——她不能死!
      她不能死!
      是的,司马景活过了二十多个年头,纵横沙场,杀人如麻,早就炼就了铁石心肠。他以为他此生不会动情,他以为他此生无心,可到底,劫数难逃!
      在她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他日日夜夜守候着,盼着他醒来,又怕着她醒来。可是等到她真的醒来的时候,他忘了盼忘了怕,只是喜极而泣。
      她醒来,却失了忆。他看着她纯真的脸,竟暗暗松了口气。他想:忘记了也好,从今往后,给她更多的疼爱来弥补他内心的抱歉吧。
      司马景,他是愿意用一生来疼爱她怜惜她的。

      那一年,我如此沉默如此脆弱。他尽心竭力的呵护着,用他的爱偿还对她的亏欠,虽然,那并不是他的错。
      这是一个沉默的男人,这是一个二十封将心狠手辣的男人,却对着这个脆弱的女子无微不至着,他那冰冷僵硬的脸部轮廓也常常为着这个女子,绽放出柔和的光。
      柔柔一笑,是的,司马景也会柔柔一笑。虽然,很少。

      苏名生看出了我的游离。他站起身,说:“我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苏名生望着我的眼睛,柔柔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我站起身,伸出手,想拉住他,却只是衣袂划过指间。欲说无言。

      苏名生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我发现,我心如止水。
      既然命中注定,那就安然接受。不管甘与不甘,不管愿不愿意。

      苏名生走后的那个夏天和秋天,我一夜一夜的失眠。
      我在黑夜里睁大眼睛,身子一动不动躺在温热的席子。耳边是低沉的蝉噪,慢慢的,一切归于沉寂。
      在无眠的夜里,我一次又一次的回到了遥远的江南。
      我一遍一遍沉浸在糯糯的糕团的甜香里,一件一件细数着那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珠链……我跳过了那些人那些事,我只回忆着这些琐碎的细节。
      紫玉说:“小姐,您在多吃一口,小姐,你越来越瘦了!”
      紫玉眼红红的。我在床榻伸出手,轻抚她的脸,我说:“紫玉,我已生无所恋了!”
      紫玉说:“我呢?小姐,我呢?您还有紫玉啊!”
      我凄凉一笑,两行清泪滑落。
      我想起了萍儿。她在哪儿呢?她是否会怨我将她一个人丢下?”

      转眼,又是重阳。
      当我穿上衣衫,才发现,枯干的身躯已撑不起这些华服。
      我照着铜镜,只看到纸一般的苍白的脸。轻轻梳理着头发,却突然颤抖,因为我看到铜镜里,苏名生的身影。
      我欲转身,却被苏名生一手制止,他拿过我的檀梳,轻轻梳下。
      他说:“我见过姑苏布衣坊的绸缎,光滑细致,那纹理间能漾出一层水来,美不胜收,却如今,不及你青丝的万分之一。”
      他说:“我一直很想你。”
      他说:“让我带你离开,好么?”
      我的泪在苏名生柔软的手指抚过我脸庞的那一瞬间滑落。
      他替我拂去泪,将我拥入怀中。那一刻,我仿若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
      我想,这个慈悲的如莲般的男子将我引渡。
      可是,我为何依然悲伤?

      苏名生稍坐片刻便有事离开,紫玉端着药从门口进来,说:“景爷来了,怎么又走了?”
      我回头望着紫玉,心潮汹涌。
      “你说,谁来了?”
      “景爷来了,问小姐在不在房中,我说在,他便自己进来了。可是只一会怎么就走了?”
      我看着空落落的门口,颓然。
      司马景,他来过了。他什么时候来的呢,大概是苏名生将我拥入怀中的那一刻吧。
      他看到了,所以,他走了。
      如此也好吧,死了这份心,从此不再牵连。
      我能想象到他站在门外看着苏名生拥我入怀时的忧伤,却想不到苏名生拥我入怀时对着他的微笑。

      我想起当年与萍儿的稚言。我说如果要嫁,也要嫁个自己喜欢的。那么到如今,是否到了归属?
      江先生,三王爷,司马景,一个个在我生命里出现然后一个个消失。我到底,心为谁属?

      我即将嫁于苏名生,可我突然发现,我对他一无所知。
      他是座于莲花之上的佛祖,容怀笑靥,胸怀慈悲,普度众生。而我,只是众生中的一物。我如此谦卑的以为着,执迷不悟。
      司马景还是找了来,他的站在我面前,苍白憔悴,他沙哑着嗓子,说:“不要嫁于他。”
      我冷笑,说:“不嫁于他,难道要嫁于你么?”
      我说:“我能嫁你为妻么?”
      虽然,灭我杜家,是一道圣旨,他这个将军,不过是执行。可是,他的手上始终沾着我亲人之血,这样的一个人,我能嫁之为妻么?
      我心痛!
      司马景看着我,红了双眼,他说:“你爱他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笑了,我说:“当然。”
      司马景的目光,彻底黯淡。

      我站在窗前,看着司马景离开的身影,将指甲嵌进了肉里。
      回头,转开思绪,问紫玉:“苏先生和景爷相比,你喜欢哪个甚些?”
      紫玉想了半天,说:“两个都太好了。”
      我想起萍儿当年的困扰。
      江先生和三王爷相比,哪个好些?她问了我很多次。那个时候,我分不清,如今,我依然无法解答。
      我想起那个让我做他皇后的男子。他那么的从容不迫,就连死都那么坦然。
      纵使他罪不可恕,也与我无关。
      我曾想过他的城府和心机是否也曾放在我的身上,可是就算有过,我也一并原谅。
      唯一的怨,也许就是他最后的抱歉。
      我不爱皇后这个头衔,但我更不爱他因此的食言。

      明天,我将与这个叫做苏名生的男子结为夫妻,这是我寻求的解脱。我想从此忘记过去。
      慕容妈妈说:“姑娘,你真要嫁于苏公子吗?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柔柔一笑,说:“妈妈,如果是命,是躲也躲不开的。”

      我曾经幻想过我的婚礼,那一定是空前绝后的。金陵城万人空巷。我坐在八抬大轿上,穿着华丽的衣裳,做着最美丽的新娘。我要让花瓣洒满金陵城,我要让金陵百姓目睹我一生的壮观!
      而今,一切都来不及幻想!
      苏名生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与别人无关!”
      我满腹委屈,却无言以对。
      紫玉问:“苏先生向来出手阔绰,为何与小姐你的婚事办得如此寒酸?”
      我笑着说:“苏先生有他不得已之处。”
      然后,一路向长安。

      后来,那是在很久以后的后来,当算卦之人说出“命运多舛”四个字时,我凄凉的笑了。
      那个时候,我独立船头,望着夕阳西下,望着,断肠人,在天涯。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