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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曾家内 曾家外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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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一阵地瓜的香甜飘过来,让来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几眼或掏出铜板尝一尝。曾宁曦也被这香甜吸引着,她自然没吃过地瓜,所以便频频寻找味道的来源。
在一团雾气中,金黄的地瓜若隐若现地躺在炉子上,旁边的孩童迫不及待地拿着好不容易向父母借来的铜板买地瓜吃。曾宁曦拉着阿筱走过去,香味越发的浓重了。
“阿筱,要不买一个。”
“小姐你可想好了?”
“这还用想?买个地瓜也要深思熟虑?”
地瓜这东西廉价且充满市井气息,所以无形中富人家都对这东西视而不见,曾宁曦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是要尝上一尝的。
阿筱在前,曾宁曦跟在后面,卖地瓜的坐在炉子后面,穿着长衫,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他手里握着的书卷。原来这卖地瓜的竟是个书生!
“给我们装两个地瓜,要大的。”
书生闻声就把书卷放下,坐起来抖抖袍子,慢条斯理地给选地瓜。
“要甜的?还是要最甜的?”
阿筱脱口而出:“当然是最甜的了。”
“要大的?还是要最大的?”
“当然是最大的!”
书生果断地挑出两个地瓜来,刚要入袋,阿筱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最大最甜的?如果不是呢?”
“呵呵。”书生的笑声清朗,阿筱和曾宁曦却是一头雾水。
书生接着说到:“现实当中本就没有之最,二位想要最大最甜,我就把我心中最大最甜的挑给二位。”
阿筱无言以对乖乖地付了钱,书生抖抖袍子又回到座位上看书。曾宁曦倒觉得这书生有趣,并不像书院中的芸芸学子一样呆板,所以便多瞧了一眼。
茫然间书生抬了头看向曾宁曦笑了笑,两人隔着一层雾气,曾宁曦虽看不清书生的脸,但还是慌张把头别过去匆匆走了。书生放下书揉揉太阳穴,伸了下懒腰。
远处有位少年赶过来拍了拍书生的肩提醒道:“玉润兄,我来接你的班,时辰差不多快到了。”
曾宁曦和阿筱晃晃悠悠地回去已近黄昏。府里华灯初上,吵吵嚷嚷,空气中又弥漫着饭香味,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曾宁曦就算见不到年夜饭也能想象出那年夜饭奢华的样子。
回了自己的院,冷冷清清,旁边曾宁朝的院子倒是热闹非凡,欢声笑语,连大黄都在开嗓。定是温如卉领着一群姑婆子在曾宁朝那处唠嗑。
曾宁曦望望墙那边,撇撇嘴回了自个屋。阿筱招呼着锦儿,盈儿,金福过来,一一把礼物送出去。曾宁曦没多说什么话,只在一旁看着每个人的表情,生怕他们不喜欢。盈儿最小首先耐不住喜悦,拿着簪子左看看右看看,插到发间问金福好不好看。金福没理她自顾自地摸着那双厚棉靴。
曾宁曦实在是担心便问:“金福,合不合脚?”
金福诚惶诚恐答:“合适,很合适。”
丫鬟小厮手拿礼物,面露笑容,曾宁曦则捧了杯茶来到院子把屋子让给他们。
旁边院子笑声不断,里屋也叽叽喳喳。曾宁曦一个人默然地捧着茶杯发呆,不是她不想融合进这样的生活里,只是太难。主仆有别,作为一个富家深闺小姐,仆人们潜移默化地就跟她画了界限。亲生娘亲在她五岁时就去世了,她从来没把温如卉当做娘,温如卉自然也没把她当做女儿看,大家彼此都隔着一层薄,不咸不淡地相处着。
阿筱发现曾宁曦独自捧着茶站在院中间,便走出去陪她。
“阿筱,你说这香樟......到底是它牵制我,还是我牵制它?”
“香樟毕竟是树,小姐是人,自然是小姐牵制它了。”
曾宁曦痴痴地笑着:“借你吉言吧,到时希望不是它带着我离开这个孤零零的院子。”
两人沉默了片刻,院外的喧嚣似乎都跟院内无关。
“小姐,改换衣了。”
正院
回廊间的竹帘直垂,含笑半掩,梅花偷笑。鲜红偌大的篆书“曾”字印在每一个竹帘上,青石板被月光照得发亮,好似洒一地白银,厅间的圆桌上只坐了四人。
“今天是暮岁,辞旧迎新,希望大家把过去的不快都忘记。”
曾清南举着酒杯说道,眼神若有似无地瞟了曾宁曦一眼,曾宁曦则面无表情,盯着前面的菜。
温如卉似笑非笑:“是啊,忘掉,都忘掉。”
曾宁朝神态自若,打量着桌上的三人,轻笑一声举起酒杯仰头闷了下去:“先干为尽!”别人都是盼合家团圆,可他却偏偏讨厌这样的形式,这样的气氛扰的人浑身不自在。
曾清南还是以往的不苟言笑,发表新的一年计划和旧的一年感想。
“宁朝,新的一年要吸取旧的一年教训,要认真读书,崇尚孔孟之道!体魄方面爹并不看重,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还是留到花甲之年吧,另外拜会仙人之事我也不想再提,你好自为之。今年就十五了,如卉你应该好好让他收敛收敛。”
温卉如轻轻点点头,又狠狠扫了曾宁朝一眼,言外之意是你小子今年再不好好表现就玩完了!
曾宁朝冲温如卉耸耸肩,表示尽力而为。
曾清南停了停,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曾宁曦无形中直起了身子,背后一阵发凉,知道爹接下来该评价自己了。害怕之余又有些许期待,曾清南从来没有为自己新的一年做打算。
岂料,曾清南轻舒一口气,竟拿起筷子开始吃菜,曾宁曦惊讶万分,偷偷瞄了一眼曾清南,心想怎么可能把自己漏了?不过她还是挺直腰板,期待到底。外面飘起小雪,轻盈地在黑夜中飘动,孤单而落寞,曾宁曦这厢已经等了许久。
曾清南放下筷子终于开口:“曾宁曦。”
曾宁曦:“是。”
“明日陪你娘上山拜佛,山路崎岖,娘俩有个照应。”
温如卉听闻对曾宁曦笑道:“小曦若是没事就赏脸去一趟吧。”
“赏脸”这个词还用得真好!曾宁曦握紧了筷子,没有说话表示默认。曾宁朝又看见曾宁曦微微颤抖的手,在桌子下面握了握曾宁曦的手腕。曾宁朝的手很凉,曾宁曦打了个冷颤,深呼吸重新拿起筷子,食之无味,犹如嚼蜡。
一顿年夜饭,就这样结束了,席间没有笑声没有交谈,什么都没有,欣赏家人还不如欣赏一桌菜。
傍晚曾清南躺在床上,望着灰色床帐,眼神发直。
其实,他今天是有话要跟曾宁曦说的,下午收账的时候他就开始搜肠刮肚,斟酌言辞地准备了,只不过到了晚上,对曾宁朝说的话如江水,可对曾宁曦就如临近干涸的溪流了。
自打曾宁曦呱呱落地,她就是他的心病了。
曾宁曦回到屋里,并没有更衣,而是熄了灯呆坐在床上,又在看那棵香樟。
桌上摆的两块地瓜继续静静地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