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香樟》香止

23、第二十二章：红叶落 红叶诗01

　　五天后的山神娘娘生辰在大伙忙碌中一转眼就到了。
　　位于整个泉州中心的山，老人们就传说有一位美丽的娘娘就住在这里面，所以叫山神娘娘。
　　娘娘有颗菩萨心肠，对老人和女子尤其照顾。
　　老人祈福，能保佑自己儿孙满堂，身体健康。女子祈福，娘娘能庇佑自己家庭幸福，夫妻美满。

　　一大早，便有小商小贩早早赶来在山周围占一个好位子。要知道今天来的可都是姑娘老人，姑娘几句甜言蜜语就能买几件小玩意。要再碰到个多金老人，卖出去个玉石观音都是有可能的。
　　个个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小吃，小饰品一一摆上台面，挂出来的三五风车已经开始乘风转动起来，花花绿绿。普通人家的姑娘老人们是最早到的，他们通常租不起船，不能湖上泛舟，但却能在山周围来回活动，看看荷包，挑挑首饰。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好抛头露面，安安生生地坐在船里，偶尔掀开帘子看看热闹。
　　天渐渐大亮，日头也渐渐高升，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结伴而来的姑娘们嬉笑怒骂，上了年纪的倒显老态龙钟，可遇上个什么熟人那话可不比二八姑娘的少。
　　环山而绕的碧波湖上停满了船只，偌大的湖倒还显得拥挤。这些船只造的极其风雅，雕花楼空的窗户，精雕细琢的凭栏，挂在窗边的轻纱似乎还散发着淡淡香气。
　　曾宁曦一下轿看到如此景象竟然往后退了几步，阿筱阻拦道：“小姐，既然来了就好好看看吧。”
　　曾宁曦回头看了一眼，心想也对，自己何必乘兴而来，败兴而去呢？只是今天的人实在是多，摩肩擦踵来形容都不觉得过分。
　　深吸一口气，带着三个丫鬟进入人群当中。三个丫鬟中阿筱最大也长的高挑，在前面开路，盈儿锦儿没见过世面，脖子伸的比谁都长，可跟着曾宁曦比谁都跟的紧，生怕被人群冲散找不着路。
　　四个人挤到湖边的船只停岸口，东张西望，曾宁曦都快一条腿迈到了水里还是没找到徐婉樟所说的那条船。
　　“仔细瞧瞧，看看有没有浅绿轻纱，凭栏雕的是月下戏蝶的船只。”
　　几个丫头一听立马有了目标，盈儿跑到最前面抬手遮着阳光来回看。
　　“呀！那不是彭小姐吗？”
　　其余人一听，目光都聚过来，还没等反应，盈儿百灵鸟似的清脆声音骤然响起：“彭小姐！我们在这里！”
　　这一嗓子喊出来，有事的没事的全往这边看。
　　锦儿脸皮薄，首先跺着脚迈着小碎步跑到盈儿后面，一把捂住盈儿的嘴巴。
　　“小姑奶奶呦，安生点！你没看见别人都往我们这儿瞅？”
　　盈儿一转眼珠，吓了一跳，可不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这儿来了！再看看自家小姐的脸色，啧啧，这说红不红说绿不绿的。暗自吐了吐舌头走到曾宁曦后面站好。
　　没想到岸这边刚消停，湖那边一声清脆的声音又骤然响起。
　　“我看到你们了！你们绕个圈过来吧，我们离西岸近！”
　　再一次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投过来，曾宁曦扶额拉着三个丫鬟冲出人群就往河对岸跑。
　　四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稳稳神才上了船。曾宁曦安顿阿筱，让她带两个小丫头四处转转，买些自己想要的小玩意，两个时辰以后再来接自己。话刚落，盈儿首先就忍不住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傻笑，曾宁曦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小声道：“别丢人现眼啊，老老实实的。”
　　盈儿嘴上跟抹了蜜似的拍胸脯保证，又小姐好，好小姐地说了几遍曾宁曦才放过她们。
　　一踏进屋，彭斯哲便迎了上来，拍着她的肩膀说：“就等你一个人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曾宁曦笑着道歉，目光越到彭斯哲身后才发现坐了一屋子的人，小姐丫鬟们满满当当地围在桌子旁，圆桌上放着红布针线花样，让曾宁曦眼花缭乱。
　　入了座，徐婉樟开始给曾宁曦一一介绍。
　　“这是王小姐，王可馨，就是我给你常说的发小。”
　　坐在上座的姑娘含笑点了点头，姿态间尽显大家风范，端庄优雅。
　　曾宁曦点头：“见过。”
　　徐婉樟奇怪曾宁曦怎么见过，但还是介绍下去：“肖小姐，肖念璃，肖家二小姐。”
　　曾宁曦含笑点头：“见过。”
　　这次的肖家二小姐跟上次是大大不同，满面春风，眼睛眯成月牙，却是个活泼姑娘。
　　“司家小姐，司毓，我跟你提起过。”
　　“见过。”
　　徐婉樟轻轻捏了一下曾宁曦的胳膊：“你怎么全都认识，你这深居简出的。”
　　曾宁曦也奇怪，今天来的人，少说也都有一面之交。
　　王家小姐先轻笑道：“好了好了，我们先说正事然后再叙旧吧。”
　　这么一说众人都凑到桌前，开始发愁。
　　大家都没有经验，肖夫人就好似甩手掌柜一般把这么一个大摊子撂给了这群小丫头。
　　肖念璃首先脸上挂不住了，为自己的老娘向在座各位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娘也是爱女至深，姐姐一有事她就已经找不到北乐，什么也没嘱咐就让大家开工，真的是不好意思。”
　　在座的也算修养好的，大家也都面上带笑客套两句。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注意事项，寻常人家闺女的嫁袍上绣什么，我姐姐这身就绣什么。”
　　听肖念璃已经开口，大家也不用顾忌。王可馨看了看左右，斟酌一下说道：“听闻司小姐懂刺绣，对书画也略知一二。”
　　司毓一听，抿了口茶浅笑：“只是懂皮毛，绣的也很是粗糙。”
　　“没有啊，司小姐上次绣的那副三月桃花图，那可真真好看！”
　　也不知是哪位小姐领来的丫头，竟然如此心直口快，别的小姐都没有开口她倒先夸奖起来。
　　“莫素……”王可馨秀眉一皱，瞪了瞪自己身旁的丫鬟。那丫鬟身子往后一缩，虽然是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可那眼神一点都没有紧张的神情，反而还伸着脖子往桌上瞧。
　　一听莫素这两个字，说上有两个人有了些反应，曾宁曦瞥眼看向彭斯哲，彭斯哲不自然地看向脚底，莫素不就是莫武的妹妹，那既然是亲妹子会不会知晓一些她哥哥的事情？
　　彭斯哲好像是躲闪着莫素的目光，尽管莫素根本没有这个胆量直视观察在座的每一位小姐。
　　但桌上的气氛丝毫没有被这两人的反应来冲变味，司毓听了莫素的话，仍然是浅笑，完全没有觉得对方是丫鬟而让笑容减一分。
　　“这话说的，司毓只是照着自谦先生的三月桃花临摹下来的罢了，要说好，还是作画人的功劳。”
　　沈自谦这个名字一出口，曾宁曦的眼睛睁的比谁都大，在座的小姐们马上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是自谦先生啊？”
　　“原来三月桃花出自自谦先生手笔？”
　　“果真不同凡响。”
　　曾宁曦缩了缩脖子，瞧着众人的脸色，无论是小姐还是丫鬟都流露出了一丝崇拜的神情，有些小丫鬟在后面听着听着竟然还脸上飞红。
　　曾宁曦从来不知道，这位自谦先生的名气竟然这么大，能让镇中小姐们谈论，在她自己的印象中，沈自谦就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只不过年轻了点，岂能料到此人威望如此之高？想到这点不禁有些暗恼自己的孤陋寡闻。
　　船外锣鼓冲天，人影晃动，船内讨论的主题由自谦先生到三月桃花，从三月桃花又到刺绣女红，最终才好不容易回到了主题。
　　曾宁曦不喜欢叽叽喳喳的场面，也没有话语连珠的时候，大多数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们热火朝天，似乎每个人都能热起来，彭斯哲好像也忘了莫素那茬子事，时不时的插入自己的观点。唯独只有一个曾宁曦热不起来，她好像永远是一杯温水，不冷不热，既无大喜也无大悲，任何事于她来说自然也分不出有趣或无趣。
　　等大家讨论的口干舌燥，结果敲定，曾宁曦只管接任务就好。
　　这厢刚平静下来，山那边又人群躁动起来。
　　一个高昂嘹亮的嗓音响了起来。
　　“生辰到！！！”
　　这尾音托的十分漂亮，在山谷中间回荡，一遍遍不厌其烦的重复，船内的人都起身走向了船头，小姐妇人们都半倚凭栏，望着湖对岸。
　　快接近山顶的一段路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抹水红色的身影。肖家大小姐今日盛装出场，水红色的衣服更衬的她脸庞白皙，面若桃李，抿嘴含笑，婉约典雅，娇弱矜贵，仿佛所有形容一个成熟女子气质的美好词汇堆积在其身上都不为过。今天的肖家大小姐无疑是最美的一位。
　　她的身影在稀疏的丛林中时有时无，从山脚下往上看，似乎还能看到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更似仙境之美。
　　船上的人忍不住交头接耳，评头论足，有些年轻妇人似乎是不甘心质疑道肖家大小姐平常可没那么好看，还有些小丫头看的则比较单纯，说那身水红色长裙真真是好看，绸缎如瀑，一步三晃，真如天上的仙子所穿。有些经验尚多的大丫头则指点道说那身衣服是鹊庄的，金贵的不得了，还猜想他日肖小姐的嫁袍那也是美轮美奂罢。
　　曾宁曦倒不如旁人那么毒辣的眼力，一眼就能辨出那时自己鹊庄的绸缎。
　　彭斯哲眼睛盯着山顶，直感叹不知以后的给山神娘娘的献礼人会不会向今天这位一样夺人眼球，绝代芳华？
　　曾宁曦则在心里把这一切都归为一个新娘该有的气质。
　　是的，是一个新娘该有的气质，无论多么平凡的女子，在新婚那天，她就是这天下最美的。
　　大家的目光随着肖念雅的步子一下下地登上山顶，肖念璃跑到最前面，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姐姐，脸上充满了骄傲。
　　阳光撒在红色衣袍上，艳丽非常，肖念雅站在山头背对着阳光使人们看不清她的脸，但此时才更显神圣。
　　那嘹亮的嗓音再次响彻全谷。
　　“献礼！”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见肖念雅缓缓闭上眼睛，跪了下来，她双眼微闭像是在沉思者什么，末了，郑重其事地双手托起生辰礼物举过头顶，接着睁开了眼睛，不慌不忙地抬起头，像是在给自己笑或许是在向山神娘娘笑，一个灿烂的笑容使她整个人如同花一样含苞待放。礼物被四平八稳地放到了小巧精致的红几上，肖念雅凝视着礼物好像在寄托着什么，然后弯下身，虔诚非常地磕了三个响头，手腕上象征吉祥的银铃铛也随着想起来，清脆悦耳。
　　山脚下的人看着如此重大的仪式结束，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只听山顶上又传来一嗓子。
　　“红叶到！”
　　这句刚一落，人群再一次开始躁动。
　　山顶上的小亭子里走出了一位年轻人，他手握数个鸳鸯荷包，蝴蝶锦囊。摆放在红几上一一拆开，每个荷包锦囊里都会有四，五片红叶，而每片红叶上都写着簪花小楷的小诗一首。
　　浓重的墨黑映上端庄的深红，严肃又深情。
　　曾宁曦用手挡着阳光，看着山顶上的那个人影。布袍缓带，蓝带束发，这身形看着竟然像沈自谦。不料听到旁边船上有声音穿过，虽是极小声，但还是被曾宁曦敏感地捕捉到了。
　　“看，今年还是自谦先生。”
　　“那是自然，非他莫属了。”
　　“可惜了沈自谦的家境，若是他门第高的话，那说亲的媒婆可得围着这小镇子绕一圈。”
　　曾宁曦听到这言语，不禁脸红了红，太头再看向山顶的沈自谦，只觉得太耀眼，让人无法直视，也不敢高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