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香樟》香止

2、第二章 曾家外 曾家内01

　　曾清南，字亮之。福建泉州人士，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十二年前来到福建开始售卖丝绸，成了一带有名的丝绸商，外界传此人貌似潘安，虽已两鬓渐白但仍不输当年之风采，甚至要比当年风采更胜一筹！可偏偏此人内在没有外在美好，为人尖酸刻薄，赊过曾老板账的人没有不到期还钱的。他的习惯是身穿墨绿色袍子，常坐红木高椅，左手握青瓷茶杯，右手执缝线账本地横眉竖眼发脾气！
　　铺里的伙计们一度想把曾老板的这幅样子画下来，以方便每日观摩，小心行事。可惜谁也没有本事直视曾老板发火的模样一炷香时间，尽管曾清南花容月貌。
　　曾清南的儿子曾宁朝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三岁掏鸟窝，五岁欺同学，七岁上山拜会仙人，十二岁就本着一颗众生皆等，博爱天下，普度众生的仙人之心……勇闯青楼救花魁！每每黄昏时分就听见曾府门外曾夫人异常平静的声音：
　　“准备笔墨纸砚，去你爹房里领《家训》来抄。”
　　如今又添了一曾宁曦，镇里人感叹曾家人都甚是特别！

　　曾宁曦穿着杏黄色皮袄，端端正正地坐在小藤椅上看丫环小厮堆雪人。
　　院里的丫环小厮统共四个，稍大的也就只有曾宁曦的贴身丫鬟阿筱了，其他的都是垂髫小童，年纪小小就被买进曾府伺候人，正是贪玩的年龄，平常不敢多说多玩，今日好不容易下起了雪大家都忍不住跑出来看，接着就情不自禁地打起了雪仗，堆起了雪人。曾宁曦也没有干涉倒是在一旁看的优哉游哉。
　　今天是暮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路上行人面带喜气，昨夜瑞雪纷纷，倒是掩了一年的陈旧，曾府门前的灯笼红颜依旧，大院的老松挺拔依旧，曾老板的眉头紧锁依旧。曾宁曦扶额想起昨天曾清南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连连认为煞风景！
　　“小姐。”
　　丫环小厮闻声连忙手忙脚乱地推了雪人，规规矩矩地回去做事。
　　管家连福提袍进来看见这一派景象不免显得有些尴尬
　　“呵呵，小姐昨夜吃的可好。”
　　“挺好的。”
　　“小姐昨天没吃多少就提前退席了，老爷也不怎么舒服啊。”
　　曾宁曦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府里面连福也算是老管事了，有身份有地位，敢在曾家父女面前提及对方的也只有他一人了。
　　“那我今天多吃些就行了。”曾宁曦随手抄起一本书佯装看起来，实际是掩饰自己的表情。
　　连福接着搭茬说到：“小姐，前头让您过去看看新置的衣裳，连夜赶出来的，过去挑挑？”
　　曾宁曦兴趣缺缺，可又不能不给连福面子：“好，我下午就去，爹下午出去收账？”
　　“是的。”
　　“好，我下午去。”
　　都到了暮岁还在收账，真是钱比情坚！曾宁曦暗自念叨着，连福已经撤了出去，出门还对丫环小厮们招招手：“没事！你们玩你们的！”
　　冬日的阳光和煦不刺眼，斜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显得越发岁月悠长，一转眼在曾府过了两年了，虽是两年，可那夜在宾客前的胡闹还记忆犹新，曾宁曦永远都忘不了两年前初来曾府时的暴雨夜。
　　细碎雨滴中温如卉那高高在上的身影，还有那结结实实的下马威。那时她的爹曾清南在何处呢？收账去了。俊美如曾清南怎会有如此狠心的心肠把千里迢迢从苏州赶回来满心欢喜要团聚的女儿，孤零零地扔在曾府整整一年？
　　曾宁曦顿时觉得杯中茶虽冒着腾腾热气，可已经凉的胜雪，虽漫着这浓浓茶香，可留在唇齿间的也索然无味。她紧紧握着陶瓷小茶杯，不禁拇指和食指微微发力颤抖起来。
　　“你在干嘛？用这么大力做什么？”
　　曾宁曦抬头心想今天真是暮岁！提前沾了些过年的热闹气。
　　曾宁朝抱着一小手炉左转右转：“你这园子也挺空啊，光一棵香樟？”
　　“秋天有桂花。泡茶用。”
　　“啧啧，单调。”
　　两人沉默了半晌，曾宁曦安然自若地给自己续上茶，又翻了新的一页，继续看书。发黄的书页被曾宁曦翻得作响。曾宁朝摸着他的精致小手炉尴尬站在一旁。
　　“那什么，我先走了啊。”
　　“恩。”
　　曾宁朝摸摸鼻子，抖抖袍子刚踏出一只脚准备出院就听见一声小心翼翼地试探声。
　　“梓笙兄！梓笙兄？书拿到没有？”
　　曾宁曦放下书，狐疑地瞥了曾宁朝一眼，信步走向墙根，抬头望了望墙头。
　　曾宁朝冲墙头挤眉弄眼，可惜墙头人毫无反应。
　　曾宁曦看墙头上哪个急得满头大汗的男孩子，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奶声奶气地对曾宁朝大喊：“梓笙兄！我下不来啊！”
　　一阵凛冽寒风吹过，樟树的细小枝桠吹的嘎嘎作响，墙头上的人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红着鼻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底下：“让我下来吧。”
　　曾宁曦无言，转头看向曾宁朝。曾宁朝抱歉地笑了笑朝墙根走去，曾宁曦紧紧袍子转身坐到藤椅上继续细细品茶。
　　曾宁朝连拽带拖地把小男孩带到院中间，对曾宁曦说：“这是司翎，司家的二公子。”
　　司翎看他得梓笙兄给他台阶下，连忙应承：“在下司翎……”言语间，还弯身抱拳，小手冻得通红，也不知道扒墙头扒了多长时间。司翎停了停又向曾宁曦问好：“你……你好。”
　　曾宁曦抬头：“司二公子好。”语毕，又低下头继续看书，司翎惊讶，不知道怎么接话头又看向曾宁朝，曾宁朝挥手打圆场：“没事没事，我妹妹就这样，爱看书，品茶。”
　　司翎攥着袖子，似是左右为难，小声说：“梓笙兄，你是不是该提一下那本书的事。”
　　曾宁曦一听“书”又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曾宁朝，曾宁朝心想这司翎怎么还惦记着呢？复而又满脸堆笑，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炉，像是有什么事难以启齿。曾宁曦还是第一次见到曾宁朝如此难堪的表情。
　　司翎不停地在旁边催促，曾宁朝只好心一横。
　　“本来想偷偷进妹妹的院子来寻一本书，可没成想妹妹没有去前院挑衣服，而是在这里喝茶看书，甚是难堪，难堪呀。”
　　“一本书？什么书。”
　　“就是我两年前借给你的那本书！”
　　“书名是……”
　　又是一阵沉默，曾宁朝甩开司翎，背着手大跨步出了门：“不管了，你要看你自己借。”
　　司翎可怜兮兮地看向曾宁朝银灰色的背影，又转过头来望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曾宁曦嗫嚅道：“就是……那本《白面书生风雨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