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晚宴》凤景雅

3、第二夜 自由的獠牙

　　真是太奇怪了，老约翰感觉他这辈子都没有碰到过这么奇怪的事情，明明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可少女的身体却日渐衰弱。他略通医理，平时在镇上大家有什么头痛感冒的小毛病都是找他帮忙的，可是现在他却完全找不出原因。
　　少女的脸色惨白到吓人，全身冰冷僵硬，简直就像——死去的人！？但是这项认知却把老人狠狠的吓了一跳。仁慈的神啊，她只是得了一种怪病，我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的想法？？老约翰在心里忍不住开始自责自己。
　　但渐渐的，老约翰便发现，一到白天，或者说是阳光明媚的天气，她的情况便会更糟糕，呼吸微弱到佛仿不存在，整个人更是苍白到透明，佛仿有风轻轻一吹便会消失掉。这可把老约翰吓坏了，所以他一到白天便把她的卧室内所有的窗子都遮的死死的，不让一丝阳光透进来，然后夜晚他才带着落晰到甲板上用餐，或者吹吹海风。

　　但是，嗜血的獠牙，却在逐渐显露……

　　这天傍晚，老人敲响了落晰的门：“我的孩子，是晚餐的时间了。”
　　好半天，房间内传出了模糊的声音：“我很抱歉，但是现在有些困倦，稍晚一些可以吗？”
　　“可怜的孩子，你快睡一会吧！我晚些来看你。”虽然有些担心，但老神父听出来屋里的人并不希望被打扰，所以他还是离开了。
　　房间内的落晰，半卧在床上，一头黑色的长发凌乱的披散在整个床铺，只见她用手撑起上半身，然后抬起头……
　　如果那位善良的老神父在此的话，一定会被吓晕的。因为那双黑曜石般的纯净黑眸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艳红的血色眸子，此时正泛着可以让所有人心惊胆寒的森冷幽光，直直的注视着紧闭的房门。
　　已经过去二个月，虽然伤势还没有回恢复到可以自保的能力，但看来今天晚上无伦如何必须行动了，不然能不能存活就是个问题了，何谈自保？至于后续问题……紧纂着被子的手指渐渐发现变化，因为那透明的指甲也正在以一种肉眼能看到的迅速在生长，变尖。
　　就在这时，这间紧闭的狭小船室竟吹起一阵带着海腥味的微风，整个房间随之变得昏暗起来。
　　落晰泛起一抹冷笑，勉强坐直身体。
　　房间阴暗的角落泛起一阵暗红色，一位俊美的男子竟从这片雾气中走了出来，他看到坐在床上的落晰一愣，立刻俯下身，单膝点地的跪下：“主人，夏洛特永远侍奉在您右左。”俊美的男人抬起头，一双金色的眸子虽然明亮，却带着深深的疲惫。
　　他展开笑容：“我刚刚还在想，这样纯正甜美的气息会是谁？但真的没想到会是您。见到您平安，我总算安心了。”
　　“夏洛特，你的主人是谁？”落晰的唇畔若有似无的噙着的一抹微笑，没有继续他的话题。
　　男子身体一僵，不自然的笑了笑：“吾主，我是您永世的仆人。”
　　落晰笑得悦耳，但在男子的耳中却佛仿听到了死神的声音，与此同时也感觉到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这让他忍不住牙齿轻颤，全身开始发抖。
　　“我的永世仆人？”落晰笑得云淡风轻：“可是，为什么成为了斯克洛家的狗？”
　　“主人……”夏洛特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抖的不成样子，连一个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或者，你以为，暗地里的那些操作，我看不到，是吗？”落晰站起身，走到夏洛特的身前，用那双涌动着血色的眼眸看着他，然后伸出食指，轻点住他的头顶，下压。
　　那是一种夏洛特完全不能反抗的力量，冷汗顺额头流到鼻尖，然后滴落到地上，很快，便在地板上形成一小圈水渍。
　　“首先，我要称赞你的智慧，你的计划完美，找不到一点瑕疵。可是，我又觉得你是愚蠢的可怜，竟然会去找斯克洛家的曼达伯爵来做盟友。如果你能想得长远一些，找一个适合的盟友，我相信，你真的就能杀了我。”落晰说到这，淡淡一笑：“我是说真的。不过很可惜，只差一点点。”
　　夏洛特感觉自己的生命正顺着落晰那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流逝……那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贯穿全身，让他忍不住想要哀嚎。就在自己感觉快要崩溃的时候，感觉到头顶忽然一轻，那种噬骨的痛也随之消失。
　　落晰收回手问道：“只是没有想到，你真的背叛我。”她顿了顿，然后平淡的说：“真的这么想让我死吗？”
　　夏洛特一怔，不自觉的抬起头，那双让人为之疯狂的红眸正带有一丝悲伤的看着自己。
　　落晰看着他，然后笑了，笑得很真诚，她俯下身然后轻抚夏洛特的脸庞：“来吧，你想要的，我现在就给你。”
　　夏洛特惨然一笑：“夏洛特永远侍奉在您左右。”
　　落晰神情不变：“现在讲这个，不会觉得很讥讽吗？”
　　夏洛特看着落晰，神情突然就变得平静下来。因为当他看到落晰那一如平常的微笑，忽得就释然了。然后他也笑了，笑得简单也很开心。
　　他伸出颤抖的手握住落晰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我记得三百多年前，您在参加西伯约伯爵府举办的宴会时，穿的那套红色礼服，非常漂亮。”说完，他站起身，把落晰拥在怀中：“一直想这么做。”说着他轻叹了一声：“但是，请您记得，至今的所作所为，我不后悔。有些话，现在不说，真的就没有机会了。好像想做回普通人，和你相遇、相知，相爱，然后拥有我们的孩子，在一个属于我们的小农场里，一起感受时光的流逝，一起慢慢变老，一起安详的等待死亡的降临，最后，在一起平静的走完我们的一生。呵呵，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落晰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他的话语，仿佛沉浸在他所描述的画面里，然后绽放出温柔的微笑：“是的。我觉得那是在美好不过的了。”
　　夏洛特笑了，他低下头，一个吻，轻轻的落在了落晰的浅色薄唇上：“你说是没错，我是真心的希望你死去，并且和我，一起坠入地狱。”
　　落晰闻言，陡然睁开眼睛，血色的眼眸正泛着森冷的寒光，但神情却竟带着黯然的悲伤：“夏洛特.杰斯.安特，吾将赐给汝自由，作为报答，把自己，完全呈上。”

　　夏洛特紧紧的抱住了怀中的人，从颈项传出来的感觉让他忍不住会身战栗，是喜悦，悲伤，恐惧还是不安？他说不出来！各种各样的情愫疯狂的充满他的全身，更让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他说不清楚，并且也不想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呵？
　　很快，他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但是，一种好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却渐渐明朗起来，且越来越清晰……

　　一位身穿华美红衣的贵族少女，孤单的坐在喧闹的宴会一角，只见她怯怯的抬起头，然后展开羞涩的微笑……

　　真想带你一起走啊！！吾主——吾爱……

　　鲜红的液体，顺着淡色的唇角流了下来，埋首于颈项间的落晰睁开眼睛，在那闪着寒光的红色眸子已然见不到一丝情愫：你所想的，我已知晓。夏洛特，我不会让你孤单太久的，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便会来找你，所以，在那之前——等我……

　　当天夜晚，名为落晰的少女竟然不用搀扶，自己独自走出房间，这可叫老约翰无限欢喜。
　　“感谢万能的神！”老约翰真心的赞叹道：“真是太让我吃惊了。”
　　落晰的眼里闪才一丝嘲讽，但只是一瞬间：“这要感谢老先生您无微不至的关照。”
　　老人仔细的观察了下落晰，然后呼出一口气：“气色也好了很多，看来在过几天就能痊愈了。”
　　落晰只是笑而不语。
　　老约翰虽然觉得她的病得的奇怪，好的也很奇怪，但他很聪明的没有去细问，见落晰没有说话，就笑了笑：“想要吃晚餐吗？格林夫人听说了你情况，特意给你加了餐呢！”
　　“感谢格林夫人，她真是个好人。”
　　老约翰呵呵的笑着说：“我这就去给你端来，稍等一下。”

　　这顿晚餐，落晰果然吃了很多，不仅把一整块牛排都吃了，还喝了一杯柠檬汁。
　　看她吃完了，老神父笑呵呵的说：“二个多月的船上生活很苦闷吧！”
　　落晰拿起餐巾轻拭嘴角：“我一直都处于半昏睡的状态，所以还好。”
　　“说的也是！不过，听说还有半个月不到的路程，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老约翰看着落晰：“我的孩子，可是我觉得你并不是很高兴！”
　　落晰微笑：“您说笑了，能尽快上岸总是好的。”
　　老约翰叹了口气便起身收拾好餐具，然后看了眼落晰：“那就好。”说完，便端着餐具转身离开了。
　　落晰目送着老人离去，浅笑：“明明是这么孱弱，却总爱摆出一付保护者的姿态。还真是微妙啊！”

　　落晰换上了自己那套绣着金色丝线的蕾丝黑色礼服，走出船舱，来到站在船头处的老约翰身前。
　　傍晚的海风，扬起了那及腰的黑色长发，轻抚到少女的身上，湿湿的，并带着一丝凉意。
　　这位善良的老神父神情有些激动的注视着前方，因为在不远处，已经可以用肉眼模糊的看到熙熙攘攘的大型码头，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
　　“航行了这么久，我们终于到中国了。”
　　“六月份出发的，算起来，三个月了。”
　　“感谢万能的神，保佑我们一路平安。”每当自己提到神的时候，落晰便不在说话，而只是微笑，这让老约翰有些在意。

　　船很快就靠岸了，史蒂芬跑了过来，看到落晰便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对老约翰道：“神父，这就是维多利亚港了，我们在这里补充一下资源，然后中间不做停留，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就会达到我们的目的地，中国的天津。”
　　老神父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维多利亚港？这里难道不是中国吗？怎么有个港口和咱们女王陛下的名子一样呢？”
　　史蒂芬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回答老人的问题：“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一个晚上，您如果喜欢的话，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夜小姐下船转转，这里很安全，所以不用担心。”说完扭头就跑了。
　　老人看着有些落慌而逃的史蒂芬，有些不悦：“他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个国家的事情，我多少也了看了一些资料，这个国家与我们取名的习惯完全不一样。”
　　落晰淡淡一笑：“侵略！”
　　老约翰一怔，然后气愤的说：“我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这个世界上，弱肉强食，落后就会挨打。就算你不想欺负别人，也要为了别人不能欺负你而去变强。”这是一条通则，无论哪里都是如此，不管是人类的世界，还是他们的世界……
　　老人看着落晰淡薄的表情，若有所思的想了会，然后无奈道：“也许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
　　落晰笑了：“老先生，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您怎样做。”
　　老约翰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他不明白，为什么年纪小小的她会有这么独到的见解，但想了想又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

　　因为老约翰有些苦闷，所以落晰就一个人上街去逛逛，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她的表情暧昧不明。不得不说，这个地方的欧洲人真多，红发的法兰西人，大鼻子的西班牙人，蓝眼睛的英格兰人，竟然遍布大街小巷。
　　但是，这个神奇的国度已然勾起了她的兴趣。梳着辫子的男人，走路扭捏的女人；青的瓦，灰的墙，被夕阳余晖染成了橙红色的天空，清新到不可思议，这与自己从小就生长的国度完全不一样，那儿的天空，一年里倒是有大半都是充斥着灰蒙蒙的雾气。虽然这样比较符合他们的生活习惯，但是，看着这样纤尘不染的清净天空，也实属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一些深埋在记忆里的，莫明的情愫开始涌动，也许是有冥冥之中的力量在不断的在引导她，让她不断前行，并寻找着……

　　直到华灯初上，她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走到了远离人群的沙滩上。天啊！自己竟然在发呆，想到这，她不由的笑得很开怀，发呆啊？想想，从恢复记忆以来，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放松了呢？
　　如果夏洛特在身边，大概会说：您是家族的继承者，竟会出现这种表情，如果让其他的血族看到，会怎么想呢？
　　他一向都很聒噪并且还很罗嗦，活像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头子。落晰深邃的黑眸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夏洛特，现在一定很开心吧，忽然想起那个轻吻，落晰下意识的轻触自己的唇畔，一时若有所思起来。海风吹过，仿佛带来了浓重的血腥气味，落晰放下手并抬起头：西北方，好像有什东西，在活跃……

　　今日二更，嘻嘻~~请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