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彼此的眼泪成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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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彼此的眼泪成诗】
从看到那篇周记的那天起，我开始有意识地和林思齐聊天。
不再是在他面前长篇大论地说话，而是主动起个话头让他说，然后静静地倾听。
其实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没有用。毕竟，他在那篇文章里说得很清楚，他不喜欢和其他人讲话。可是除了和他聊天，我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帮助他。
或许他也根本就不需要我所谓的帮助，或许他内心正恨不得离我远远的，但我真的很想为他做点什么。
明明只是比我大几个月的少年，却有那样沉重的心事。我不知道还好，知道之后，就再难以说服自己置之不理。
或许人和人的交往也正是如此，一旦互相了解，就意味着要承担情感的责任、背负信任的压力。
林思齐选择了信任我，向我敞开了他的心门，我就必须担负起这份信任背后的责任。
而此时此刻，我的责任，就是让林思齐开心一点，最好再开朗一点，让他不觉得那么累、那么苦。
令人庆幸的是，渐渐地，林思齐好像也开始习惯和我聊天了，说话不再那么惜字如金，和其他同学偶尔也能说上一两句，和班上最活泼的小宝更是成了比较好的朋友。
我看在眼里，隐约有种很欣慰的开心。
我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没有辜负这份值得珍重的情谊。
然而接下来的期中考试给了我俩、乃至全班一个狠狠的打击。不仅集体性的总分考差，在物理这一科上，更是被另一个重点班打得溃不成军。
我照例在物理这一科惨败。并且由于我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贡献给了物理，本来还过得去的数学和化学这一次也惨不忍睹。
然而，早就对理科不抱希望的我，郁闷过了没多久就重新恢复了元气。倒是林思齐，好像陷入了某种不妙的境地。
美女班导非常生气，在下午的班会课上严词批评了所有人，最后还专门狠狠地训了一些本来物理成绩非常好的同学。
虽然没有点名，但只要是个人都知道，她说的是林思齐。
林思齐作为学校的物理竞赛种子选手，向来被寄予厚望，这一次物理居然也考得不理想，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就连一向对他放任自流的物理老师，也在分数下来后把他找过去长谈了一通。
班会课后，照常放学回家。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得差不多了，我却一直不敢走。因为身边坐着的这个人，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
如果只是看那阴郁的表情的话，真的会让人生出一种“不看着他就一定会出大乱子”的预感来。
林思齐沉默地坐在座位上，从班会课开始他就没有说过任何话了。
他的桌面上一向堆着一大摞各种各样的资料书，此时的他，一手垂在椅子边，一手紧握成拳，死死地抵住了那堆书。
他太用力了。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手背上纤细的青色血管，在白皙的肤色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
我心惊胆战地坐了一会儿，眼看着时间真的很晚了，全班都走完了，只好开始轻手轻脚地收拾课本，生怕一丁点儿的响动就会刺激到身边这个明显出于爆发边缘的人。
收拾好书包，我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放到他桌面上，轻声说：“想哭就哭出来吧。”
然后轻轻起身离开。
刚走到楼梯口，突然想起有本很重要的书忘了带，我急忙走回去。
结果一走到教室门口，我就看到了令我永生难忘的一幕——
林思齐坐在那儿，胳膊撑在桌上，双手捂着脸，默默无声地流眼泪。
冬日傍晚的阳光是一种很纯净的白色，给他镶上一道融融的发亮的轮廓，隐约有种模糊的、不真实的美。
眼泪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来，晶莹得不可思议。
这一刻，哪怕只是一缕阳光、一粒泪珠、一抹阴影，在这样的画面里，也都美得格外纯净生动。
我有至少半分钟被震撼得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这一幕中的任何一丁点儿。
之后才回过神来，悄悄走过去找到了需要的书。
转身刚要走，我又停住了。
回身静静地拆开那包纸，我从里面抽出三张，一张一张地摆在他面前。
然后才转身离开。
第二天早上到学校时，他把剩下的那半包纸还了回来，还附带了一张小帖士。
——谢谢你。
依然是那样清隽而俊挺的字迹。
不过是三个字，我却一直盯着看，看着看着，突然就抿着嘴唇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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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过后，我和林思齐都没有再提及那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那昙花一现的脆弱和难过。
他好像暗自在心里坚定了某个信念，开始了疯狂的学习。
真的是疯狂——有关物理的练习题和竞赛书一本一本地做，时不时地请假去实验室里泡着，基本上一呆就是大半天。
有一天中午我路过实验室，正看见他打着呵欠从拼着的两张椅子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然后立刻又去认真地捣鼓那些一看就很复杂的电路，旁边的桌上还放着没少几口的午饭。
不久后我才听说，今年的物理联赛快要开始了。
我偶尔也会对他这种疯狂的劲头表示咋舌，他听了，只是默默地顿一顿，然后就又埋首到无边无际的题海中去。
无形的压力仿佛全部积压在他的眉宇间，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他舒展眉头了。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我们最初见面的时候，林思齐再一次变得沉默，甚至还多出了几分阴郁和不耐。
渐渐地，看他那样拼命，我隐约生出些不安。
……这么疯狂地学物理，那平时的常规考试怎么办？这些平时成绩可是会影响分科时的分班情况啊。
……而且，把联赛看得太重，如果到时候发挥不利，没取得理想的成绩，又要怎么办？看他那股架势，估计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的。
出于这些担心，我在一天夜里给他写了一封信，斟酌着劝他不要那么紧张，也不要对竞赛太过患得患失了，如果能分出一部分精力兼顾一下常规学习，那就更好了。
我反复读了很多遍，最终确认这封信无论是言辞、语气还是内容都很得体，这才誊抄了一份，安心入梦。
第二天早上，我很郑重地把这封信交给他，还不忘交代他要认真看完。
他在早自习开始之前看了，脸色有些沉郁，却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于是整个早晨我都有些忐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隐隐地，已经有了一些不妙的预感。
或许我应该请一天病假……我偷偷注意着林思齐的神色，不知为何竟有些害怕。
就这么忐忑到了傍晚，所有人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俩。
在四周一片安静的氛围中，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点点加快。
我很紧张。
之前也考虑过这样的行为会不会太过交浅言深了些，但自从看过他的周记后，我自认已经算是他最好的朋友了。从一个好友的立场来讲，我这么做，应该还是可以被接受的……当然了，这也并不一定，毕竟，他骨子里还是很骄傲的……
我企图用胡思乱想来放松自己，但很明显收效甚微。
良久之后，林思齐终于用听不出情绪的语调开了口：“李珊珊，这就是你写给我的？”
我顿时觉得事情要糟——他虽然语气淡漠，但不知为何，我就是听出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嘲讽。
心脏立刻不安地狂跳起来。
“那个……如果你觉得不对，我、我……”隐约意识到自己真的有点儿不讨好了，我有些尴尬。
突然，林思齐唰地站起来，用拳头狠狠锤了课桌一下，发出一声惊人的响动，然后沉着脸地对我非常大声地吼了劈里啪啦一大通话。
完全是一副压抑很久之后彻底爆发的架势。
这跟以前的他判若两人的表现让我太过震惊，所以根本没听清楚他前面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恍恍惚惚地听明白后面几句，然而思维却完全跟不上——
“你不要一副救世主的模样来教训我……”
“我没有……”
“你根本就不了解……有什么资格……”
“什么……”
“凭什么指手画脚……”
“我不是要……”我急着辩解。
“少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是谁，真要看不顺眼，就换个位子不要再管我好了……”
“等一下！！”我终于忍不住叫起来，人也跟着站起来，“林思齐，我觉得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没有……”
“咚——！！”话还没说出口，林思齐又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
不耐烦的挑衅目光，浅浅的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容，阴沉并且愤怒的表情……
我吓住了，瞪着眼睛看着这个好像从未见过的男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明今天之前都还是好好的……难道真的是我太过分了……
只需要一瞬间的沉默，所有的惊吓不解和委屈就已经全部蒸发成泪意，沉甸甸地积在了眼睫上。
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我吸了吸鼻子，再次开口解释：“林思齐，你不要生气，也许是我表达不对，但是我没想过要对你指手画脚，我只是……”
他却讥诮地冷哼一声，听都不听，连书包也不拿，像是被恶灵追赶着一样，转身径直大步跨出了教室。
我呆呆地立在那里，茫然无措，突然之间，好像连方向都找不到了。
眼泪唰地流下来。
就算是我做错了，但无法否认我的本意是关心他。
早在他对我付出信任之前，我就已经把他视作了朋友。而且我自认不是什么特别招人厌恶的人，虽然也会犯错会惹人生气，但被认定的朋友如此恶言相向，我真的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难道在他林思齐眼里，我李珊珊就是那种自以为是的圣母吗？我难道对每一个人都会这么用心地去关注吗？我就只是这么廉价的人吗？！！！
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整个人就好像失了魂一样，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一路。
好委屈。好难过。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彼此的眼泪成诗
